第29章 ☆、預言

宋沅與郁竹聲是親兄弟。

這個八卦信息量太大,薛默一時反應不來。她喃喃說道:“那我師父其實也是……青邑王府中公子?可他怎麽住在綠柳山莊?司馬康成對他還如此……呃,那個态度?”

“哎哎小九兒。”郁竹聲搖搖手中杯子:“我只說了他和我一母同胞,可沒說他也是青邑王府中公子。這個話你也別說——若是別人這麽閑話被他聽到,他定會把那人的皮給揭下來;而換了你這麽說嘛,嘿嘿,他打聽出是我透的風聲又會找我打架。”

于是薛默只好不出聲了,随便找個話題就饒了過去,心中卻是驚濤駭浪:綠柳夫人原來出自青邑王府,郁竹聲與宋沅一母同胞,宋沅卻不是青邑王的兒子——

——那麽他的爹究竟是誰?什麽人有這樣本事,竟能往青邑王頭上種草?有這麽一層錯綜複雜的糾葛,青邑王府視綠柳山莊究竟是友是敵?

腦子裏翻騰着十萬個為什麽,薛默小心地看了郁竹聲一眼:“可是師叔,我聽說青邑王府是姓宋的,怎麽師叔你,反倒姓郁呢?”這樣看來你更像那位倒黴王爺的便宜兒子呀……

“我還有個名字叫宋澧,郁竹聲只是我行走江湖時的化名;他日你若在朝堂上見着我,還是得叫我一聲宋公子的。”郁竹聲答得漫不經心,薛默暗道一聲原來如此,在心中反複咀嚼這兩兄弟的名字。

宋沅,宋澧……綠柳夫人當年與青邑王必定是情根深種,後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他兩成為一對怨侶,從此不相往來呢?

茶已喝完,東方大亮。少莊主與司馬康成商定了接下來的事宜,隐澤的水路也走到頭了。他們在湖邊停船靠岸,彼此揖別;少莊主把獨孤的畫像給了司馬康成,昭武校尉則立即令人根據畫像描圖繪影、傳緝四方。

在山莊好好休息了一天,次日宋沅把薛默召至有風堂:“小九,今日你随師父去查一下那獨孤家畫師的線索。”

“師父,還要如何追查?那人的畫像不是已經給司馬康成了麽?”

少莊主哼了一聲:“光憑張畫像逮人無異于大海撈針,那畫師難道天天在外亂跑等人來抓?我把那畫像給司馬康成不過為洗刷山莊污名。況且此事牽涉前朝餘孽,背後必有權貴牽連,綠柳山莊可不要輕易踏這渾水。先把畫像給他,将來需要沖府拿人時自有司馬康成和他背後的青邑王府擔當,我就不必再出頭了。”

所以師父你昨天只是把個燙手山芋扔給司馬康成和青邑王府對不對?枉費我看你和司馬言笑晏晏,還天真地以為你真把他當友軍……

“那師父。”薛默再次發問:“既如此說山莊的污名已是洗去,那就讓司馬康成自去幹活好啦,通緝追兇終究是官府的事,我們何必還要再去查呢?”

“真兇落網前一切都未可知。為師雖不擔任官職,但太守遇城中大事都到山莊商議,一向恭謹,這事又發生在山莊腳下——于情于理我都該幫他一把,況且司馬康成不是一直誣陷是綠柳山莊做了這檔子事麽?”宋沅的話鋒一轉:“我就盯它到底,看他最後有何話說。”

啧啧啧……你還不如直說你就盯它到底,到最後狠狠打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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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默噗的一笑,随即正色斂裾行禮:“師父之命,弟子敢不聽從?不知師父打算怎麽查?”

“你先随我去瑞雲坊。這事兒別人幫不上忙,只有蝶貌可以指點一二。”

瑞雲坊在城南,整坊子的人都是制香的,一走進坊門就嗅着馥雅香氣。瑞雲坊主獨居高樓之上,使女引二人到樓前,說少莊主攜客來訪是早提前通報的了,但眼下未到坊主見侍者的時候,若她貿然上去坊主會心生不悅,因此還是請少莊主自己上去為好。

這話讓薛默很是好奇。沒想到這位四師姐竟孤高到連自己的使女也不要見。宋沅颔首讓使女退下,轉而告訴她:“小九,一會見了蝶貌你先不要說話。她若有失禮之處也先別見怪。蝶貌與別人有些不同,但所做所言皆出于本性,其實沒有什麽惡意的。”

薛默連連點頭。他們在高樓拾階而上,那樓板不知選了什麽材質,人走上去竟隐隐發出鐘磬之聲。白雲悠悠,他們走進最高的閣樓,卷起珠簾時看到一角紅裙長長地拖在象牙細席上——那便是承雲坊主了。

承雲坊主頭戴幂籬,紅紗将她的面容肩膀完全籠住,讓好奇她相貌的薛默很是失望。閣樓中除了更漏和香爐別無家什,蝶貌正聚精會神地擺弄着牙席上一套瓷杯。這瓷器共有十二只,一概的素色,形制完全相同,只是大小不一。蝶貌把它們從大到小一只只摞起來,又從小到大再一只只擺成一溜。薛默以為那瓷杯擺放有什麽寓意,可沒想到蝶貌只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機械擺弄,前後擺了不下十次,也沒擡頭看兩人一眼。

四師姐這是……薛默不由望向宋沅。宋沅以目示意,她想起來之前他說的話,也就随他到蝶貌面前靜靜坐着。

水一滴滴從漏壺中滲出來,閣樓中唯有瓷器碰撞的叮當聲。蝶貌擺弄得極為仔細,每只杯子擺開時都必須處在原來位置,否則她就要再來一次。次數多了,薛默漸漸看出一些蹊跷:這位四師姐,果然與別人有些不同……

一遍遍重複看機械擺放,薛默幾乎要睡着了。時間不知又過了多久,直至漏壺的水流盡、發出當的一聲,蝶貌才終于擡起頭來:“沅哥哥。”

她的語氣一派天真,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這樣晾着客人有什麽不對。薛默忙坐直身子準備行禮,蝶貌已雀躍着撲過來摟住宋沅的脖頸,開心地抱怨:“沅哥哥,你都好久沒來看我啦!”

呃……

薛默頓時大跌眼鏡。叫着哥哥百般親昵,她在綠柳山莊諸弟子中見的還是頭一遭。蝶貌叽叽呱呱地向宋沅說她近來做了什麽、玩了什麽,不停咯咯地笑。宋沅則一臉溫柔地聆聽,不時附和她幾句,眼角眉梢都是陪孩子的寵溺。薛默在旁邊聽着,漸漸發現此中蹊跷:蝶貌喜歡的游戲玩意,都是三四歲孩童才感興趣的;而她的語氣方式也絲毫不似成人……薛默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位瑞雲坊主,竟是個沒法長大的孩子,她的心智停留在幼年,因此才遺世獨立、幽居在這高高的樓上。

薛默心中油然升起對她的憐憫。好不容易蝶貌說得夠了,才像剛發現薛默似的轉過頭來,偏着腦袋問:“你是誰?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這話讓薛默很有些尴尬,還好宋沅立即替她解圍:“她是我門下新收的弟子,我和她有些事想問你。”。薛默也趕緊上前問候行禮。蝶貌從幂籬的輕紗後注視着她,良久說道:“你不是我們這裏的人。”

随後又說:“你将來會害死沅哥哥。”

接着繼續:“你将來會害死接近你的所有人。”

這三句話猶如三枚炸,彈,炸得薛默瞠目結舌,不知該怎樣去接才好。宋沅的表情也瞬間僵住,好一會才轉過神來。

“貌兒乖。”少莊主深吸口氣,笑着告訴她:“沅哥哥有件事想要你幫忙。有個壞人做了怪事,你幫我幫她揪出來好不好?”

他竟像根本沒聽到她剛說的話,沒聽到她說薛默将要害死自己似的。蝶貌也失憶般乖順地回答:“好。”房中凝固的空氣又重新流動起來,宋沅從懷中掏出一支筆,正是盛放畫舫中翎兒血跡的。瑞雲坊主接過拆開,把那已被陳血染得烏黑的狼毫探入幂籬中舔了一下,指着薛默說道:“這血因你而流,她身上已有你的血脈,只要她出現在你方圓百裏內,你立時就能察覺她。”

這話說得薛默疑惑不已,少莊主皺起眉頭:“用血來找?”

蝶貌點了點頭:“是。”

“我明白了。”宋沅思忖良久,終于站起身來:“小九,回去收拾行裝,我們過幾日就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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