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三合一) (1)
馬雁發出“吃吃”的笑聲:“抓住你了,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這次可沒有囟門沒長住的人給你上身了。”
林璇被她卡着脖子, 只能勉強擠出一句:“想想你外婆,這副樣子你對得起她嗎?”
馬雁怔了怔,手不自覺地松了一下,随即發出怨毒的笑聲:“都怪楚妍舒,都怪這女人, 本來我再拍幾部戲就能攢夠錢接我外婆出來了, 全怪她!全怪她!”
“她到底怎麽你了?你出事那天她都不在劇組,不可能是她害的你。”
馬雁聽她一提起這事就變得歇斯底裏起來, 尖聲叫道:“就是她害的!就是她!不是她我不會死!我要她死!我要你們全都去死!憑什麽你們能輕輕松松賺錢?憑什麽我的命那麽苦?
“我不夠努力嗎?為了省錢,我住地下室,睡覺的時候有老鼠蟑螂從身上爬過去, 我都不敢睜眼看, 你們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我一天三頓啃白面饅頭, 為一個試鏡倒四次公交,坐兩個多小時的車,到了地方人說你走吧, 用不着你了,哈哈。經濟公司嫌我長得土,讓我去整容,整完他們又嫌我網紅臉……”
馬雁哽咽了一下, 雖然臉還是糊成一團, 但卻有點人樣了:“活成這樣我從來沒怨過誰, 我只想努力活着,攢錢,把外婆接到身邊孝順她,這點要求很過分嗎?為什麽老天對我這麽不公平?”
“因為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公平只是一個人造的概念,”林璇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有些冷漠:“今天你要害的這些人,也有親人,有父母,很多還有孩子,剛才那個燈光師,他兒子還沒滿月就得出來賺奶粉錢,他活得容易嗎?你要這些人替你的悲劇買單,這對他們算公平嗎?”
鬼王殿下在世四千多年,見證了幾乎整部人類歷史,遇上亂世,人像麥子一樣被一茬茬地割,那些人又找誰說理去?
“要比慘,你先和她比比。”林璇指了指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四姨太。
四姨太六歲被親生父母賣掉,十幾歲去歌廳當舞女,好不容易當上富商姨太太,沒過幾個月安穩日子就被歹徒殘忍殺害,挨了幾十刀,還被挖了眼珠子。
馬雁被她怼得啞口無言,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我不會讓他們白死的,只要把他們獻給那個人,我就能活過來,還能變美,我會大紅大紫,賺很多錢,我可以給他們的家人補償……”
林璇忍不住一笑:“馬雁,做鬼也要講基本法,死人是不能複活的,不說別的,你的臉都摔成這樣了,遺體也火化了,連物質基礎都沒有,拿什麽複活?”
馬雁的雙手陡然收緊:“他答應過我,只要我幫他抓住楚妍舒,不但能幫我報仇,還能給我造一具更漂亮的身體,到時候我就能賺很多錢,讓外婆住上大房子……”
林璇被她勒得喘不上氣,但還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嘲諷:“你以為……他是誰,神嗎?”
就在這時,林璇掉在地上的手機忽然響起鬧鈴聲。
馬雁被亮起的屏幕吸引,不由自主地騰出一只手,伸長胳膊去抓手機。
說時遲那時快,屏幕中忽然射出一道銀光,刺穿了她的手掌。
馬雁慘叫一聲,趕緊扔了手機,抓住被洞穿的手掌。傷在魂體上,與**上的傷不可同日而語,馬雁疼得在地上直打滾,濃墨般的戾氣從傷口中湧出來,把空洞填滿。
她這才緩過些勁來,正打算回頭繼續對付林璇,一擡頭卻發現林璇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眼前。
手機中射出的那束銀光被她抓在手中,變成一條銀光熠熠的鞭子,在黑暗中像星河一般璀璨。
林璇手腕一抖,那鞭子向靈蛇一樣游動起來,她溫柔地看了它一眼,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我的法器好看吧?”
馬雁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不禁往後縮了縮,但還是虛張聲勢:“你別騙人了,我知道你在陽間不能用法力。”
林璇瞳孔一縮,鞭子幾乎同時甩出,長鞭帶着風聲向女鬼卷去,鞭梢堪堪擦着她臉側,瞬間把她臉上的皮肉蹭掉了一大塊。
女鬼痛苦地捂着臉打滾,發出嘶嘶的抽氣聲:“怎麽會這樣……”
鬼王殿下冷冷地俯視着她:“現在信了嗎?”
馬雁掙紮着爬起來,還想反擊,林璇壓根沒給她這個機會,又是一鞭子揮過去,這下抽在她脊背上,女鬼疼得蜷縮起來。
“別掙紮了,我只要使出一成力,一鞭子就能抽得你魂飛魄散。”她當然不能真把她抽到魂飛魄散,別說她還沒來得及害死人,就算真是罪大惡極的厲鬼,她也只能把她抓起來送到地府,交由判官和陪審團一起審判定罪。
林璇輕輕地送出鞭子,銀鞭像有靈智一樣,一圈圈地把厲鬼纏卷起來,那銀光不但将她束縛住,還迅速抽走了她身上的戾氣。
不一會兒,馬雁就像被抽幹了力氣,癱軟在地上,她的面容恢複成生前的模樣,不是照片上的網紅臉,而是她的本來面目。
馬雁是個很清秀的姑娘,容貌在演藝圈也許稍顯平淡,但在普通人中已經算很出挑了。
林璇:“你好好交代,我給你争取減刑,等你外婆陽壽盡了,我能安排一次探監。”
馬雁之前一直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聽了這話才擡頭看向林璇:“你是說真的?”
林璇點點頭:“但是你要配合,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馬雁猶豫了片刻,一咬牙:“好。”
林璇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在陽間不能用法力?
馬雁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下定決心:“是……”
她剛說了一個字,突然擡手捂住喉嚨,電光石火之間,她的咽喉處自內而外灼燒出一個大窟窿,然後窟窿迅速擴大,轉眼之間把馬雁的鬼魂全都“腐蝕”殆盡,就和像靈如出一轍。
林璇心往下一墜,又是那個陰毒的禁言咒。
馬雁的鬼魂一消散,只聽裂帛般的一聲響,結界也破了,濃雲散去,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一陣清風從窗戶中吹進別墅,帶來天地間的清氣,沖散了馬雁留下的戾氣,也帶走了她在世上的所有痕跡。
林璇從地上撿起手機,一條天道功德管理局發來的幾條扣款提示,罰款2500,使用法力總計98,實時餘額673,一朝回到解放前。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看到個位數存款時,鬼王殿下心裏還是拔涼拔涼的。
四姨太從地上爬起來,攏攏打亂的頭發,挨挨蹭蹭地湊到她跟前:“林小姐……那個說好的空間……”
林璇:“……先欠着吧。”
四姨太噘了噘嘴,敢怒不敢言:“林小姐可別忘了啊……”
林璇:“你放心,等我發達了給你整個一百兆,裝修成大別野。你先去外面幫我看看其他人怎麽樣了。”
領導發話,四姨太只得從命,不情不願地朝別墅外飄去。
林璇忽然想起楚妍舒還躺在地上,忙走到料理臺邊,蹲下身,伸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發現她還有氣,只是昏睡過去,也就懶得管她了。
林璇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她正想打電話給宋翊問問她的外賣到哪兒了,手機就在這時響了,正是“資本家還我兔頭”。
林璇接起來,還沒來得及問候她的兔頭,宋翊急急說道:“我剛拿到了威亞事故責任人的口供,他事故前一天偷偷在威亞設備上動了手腳,以故意殺人嫌疑被逮捕,但是卻缺乏合理的動機。”
宋翊略微停頓了一下,接着說:“他在口供裏說,當時的經 過他都記得,但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他的原話是‘就像鬼迷心竅一樣’。林小姐,這有沒有讓你聯想起什麽?”
“像靈,”林璇沉聲道,“狀态和那些被像靈控制的人一樣。”
電光石火之間,一些零散的疑點忽然在林璇的腦海中串成了一條線:“我們一開始就把因果搞錯了,楚妍舒害死馬雁,不是因為她做了什麽,而是因為她該做的沒做。
“那天本來是楚妍舒吊威亞,因為她提前飛去唐城軋戲,馬雁才替她拍這一場,替身成了替死,馬雁是替楚妍舒死的。想害楚妍舒的是別人……糟了!”
林璇趕緊跑回楚妍舒跟前,打開陰眼一看,果然,那具肉身是空的:“楚妍舒的魂魄不見了。”
宋翊:“你知道要害她的是誰?”
林璇“嗯”了一聲:“那人一直在島上。”
不等宋翊回答,她匆匆道:“我去找他,先不和你說了。”說着就挂斷了電話。
幾乎是同時,坐騎的電話打了進來:“你們那邊出什麽事了?怎麽燈全滅了?”
工作人員所住的基地距離別墅約一公裏,剛才別墅籠罩在結界中,從外面看起來一切正常,這時候結界一破,在基地休息的工作人員就發現不對勁了。
林璇:“你趕緊開輛車到別墅來接我,車上再說。”
她說完,用對講機接通總導演的頻道,快速說道:“x導,你們還在導播室吧?鎖好門,天亮前別離開別墅。”
導演剛才通過監視器目睹了全過程,這時候人還暈乎乎的,只知道一個勁點頭:“好,好。”
答應完才想起來:“剛才那鬼不會再回來了吧?”
林璇:“嗯。”
導演心裏一塊大石頭剛落地,就聽林璇說:“外面還有一個更厲害的,現在我要去找他。”
導演抖着手挂了電話,欲哭無淚:“這叫什麽事兒!開機前明明用豬頭拜過神,怎麽才第二天就遇上這個!”
導播室裏響起幾聲噴嚏,清楚內情的助理同情地看着天真的導演,連打了四五個噴嚏,哪是第二天的事兒,第一天就開始了好嗎!
有個小機靈鬼建議:“總導演,我覺得下次我們應該拜璇姐。”
導演:卧槽有道理啊!
導播室裏一片附和聲。
導演搓搓手:“網絡還是連不上,在這兒也沒啥別的事可幹,剛才拍下來那段,你們要不要看回放?”
衆人:“要要要!”雖然播是不能播的,但是好精彩!
不一會兒,別墅外面響起了喇叭聲,林璇跳上車:“先開上環島公路。”
坐騎滿頭問號:“到底怎麽了?”
鬼王殿下臉色沉得能滴下水:“馬雁只是個聲東擊西的幌子,楚妍舒的魂魄被人帶走了。”說罷,她把別墅中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吳梁一下子找出重點:“兩三千的功德被你造完了?!”
林璇抓了抓頭發:“先不說這個,把人找回來要緊。”
宋翊給她的任務是盯着楚妍舒,要是放任她出事,不用等欠費入魔,契約的力量就能劈了她。
老媽子坐騎已經不想搭理這敗家主人,默默地開着車。
林璇繼續放馬後炮:“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對勁,簽保密協議的時候人家都是一遍過,就他簽完無效,後來還把字寫得那麽草,就是怕我看出來!”
吳梁:“不對勁你不會核對一下?”
鬼王殿下倚在車門上,心酸地嘆了口氣:“免費試用版,不支持查詢調取功能,要查得先付費。”
吳梁:“……”
前面是彎道,坐騎打了下方向盤:“不對啊,既然他有問題,怎麽還能簽保密協議?”
林璇:“保密協議屬于‘陰陽事務’,對象應該不限于活人,可能還包括精怪和其它活物,系統大概只認陽氣,根本不分辨物種吧。”
吳梁:“會是精怪嗎?”
林璇搖搖頭:“我每天都會開陰眼把節目組所有人檢查一遍,如果是精怪,肯定能看到他的本體,他的道行總不見得比我還高吧?”
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道行比神還高的只有神和大魔,到了這個咖位不可能處心積慮對一個“人牲”下手。
吳梁若有所思:“連你都看不出來,那就是類人的東西了,那種東西通常都不是活物,這幾百年陽間靈氣稀薄,怎麽還能成精?”
林璇眼眸中映着飛掠而過的路燈,仿佛火色的琉璃:“可能還是建國後成精的呢,有意思。”
吳梁一見她這副樣子就寒毛直豎:“你想幹嘛?”
鬼王殿下看着坐騎嘆了一口氣:“我說都幾千年了,你怎麽也沒進化出方向感?我們又轉回原地了你沒發現嗎?”
吳梁往左邊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通往別墅的白石小路:“鬼打牆?”
做鬼四千年的鬼王殿下居然遭遇了鬼打牆,還有比這更沒排面的事嗎?
林璇指指窗外的月亮:“今天農歷二十五,這又圓又大的月亮是鬧哪樣?”
吳梁臉色一變:“結界!”
林璇憐愛地看看總是慢半拍的坐騎:“雙重結界,馬雁的那層破了,外面還套着一層大的,應該罩住了整座島。”
她低頭查了下手機餘額,熱搜還在持續為她輸送和諧力,這會兒已經漲回了80多。
她稍微安心了點,打開地府a的導航功能,大概是被免費試用版坑得太苦,鬼王殿下難得大方一次,充了50點巨款,購買了包月服務。
手機屏幕上出現一張xx島地圖,紅點顯示出他們真正的位置,吳梁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竟然把車開到了棧橋上,再往前一點就會栽進湖裏。
林璇把“度假村”設為目的地,手機裏傳來機械的女聲:“無論鬼打牆還是**陣,我們為您破除迷障。三界地圖持續為您導航,前方危險,請立即掉頭。”
吳梁看了下後視鏡,結界制造出的幻覺中,後面是一片樹林。
他索性不再看路,聽着手機導航的指示,一點點把車往回倒,回到地圖上所示的環島公路。
這麽開車當然不容易,坐騎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地開着。
與此同時,林璇也沒閑着,她打開微信,在同僚群裏發了個消息:【所有人誰這個月法力額度沒用完的?】
【周易選股彩票預測·司命星君:上旬就用掉了】
衆神紛紛附和,畢竟是月底,林璇也不覺意外。
【璇玑鬼王·林璇:那借我點錢】
衆神瞬間裝死。
【璇玑鬼王·林璇:快點,我要堕魔了】
【贏在起點啓蒙英語·秦廣王:這個年代居然還能看到活生生的堕魔,有點小期待呢!】
林璇:……
【愛璇一生一世·東岳帝君:不許你這麽說我的阿璇!阿璇永遠活在我的心中,阿璇你放心去吧,你的遺志由我繼承 大哭】
【周易選股彩票預測·司命星君:估計你只能繼承她的花呗】
林璇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堕魔了還要還信用卡和花呗嗎?”
吳梁:“……”
【膜法花園·紫姑:生命是一場修行,彷徨過,掙紮過,努力過,即使最後失敗了,修行在夢想中的你依舊是美麗的!蠟燭】
【周易選股彩票預測·司命星君:蠟燭】
【愛璇一生一世·東岳帝君: 蠟燭】
【千萬粉絲大v姚姬:我說你們別太過分,姥姥還在群裏呢】
【贏在起點啓蒙英語·秦廣王:對哦!】
林璇心裏一暖,閨蜜就是閨蜜……
【你已被千萬粉絲大v姚姬移出群聊】
鬼王殿下:“……”這什麽神仙塑料花閨蜜!
趁着導航提示直行兩公裏,她一個電話打給閨蜜。今天姚姬不在直播,響兩下就接起來了。
林璇破口大罵:“你們這幫見死不救的神渣!我成了魔頭先嫩死你們!”
“等等等等……姥姥,你不是開玩笑的嗎?這不是月經哭窮嗎?”
他們這些瀕臨破産的神日常把堕魔挂在嘴上,輪番哭窮喊堕魔已經成了群裏的傳統。
林璇:“……這次是真的茍不住了。”
姚姬:“要多少?”
“三五千吧。”
“卧槽你要那麽多錢幹嘛?日天嗎?”
“說來話長,你有多少?”
“最多250,真的,我賬上只剩260。”
兩個神祇沉默了一會兒,都感覺到了來自貧窮的惡意。
良久,林璇嘆了口氣:“算了吧。”
話是這麽說,一分鐘之後,她還是陸陸續續收到了幾筆轉賬,東岳帝君是他們中的大戶,轉了1000過來,姚姬轉了250,其他神更窮,但也一人湊了100。
林璇嘆了口氣,她知道老朋友們已經掏空了家底,然而還是不夠,給了她下個月大概連水電煤都交不起。
她把那些錢全都轉了回去。
就在這時,手機中傳來導航提示:“您已到達目的地觀瀾度假村,導航結束。”
林璇擡起頭一看,他們正駛進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霧中,那霧氣仿佛有實質,把車緊緊裹住,車燈半分也穿不透。
林璇不等坐騎把車停穩,抓起手機跳下車,毫不猶豫地走進霧中。
吳梁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麽,打開車門默默地跟了上去。
林璇打開手機手電筒功能,一道細細的光柱瞬間穿透了黑霧。她的手機是陰陽兩用版本,能源是和諧力,那手電筒也不同尋常,所及之處,濃霧仿佛膽怯似地避開。
只是這東西費電得很,鬼王殿下心疼得直抽抽,一邊揮動着手機,把黑霧割得支離破碎,一邊高聲道:“盛茗,你給我滾出來!”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側後方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立即轉身,一陣亂劃,霧氣四散躲避,藏頭露尾的男人無處遁形。
林璇關了手電,秀眉一擰,冷冷地問道:“那些人在哪裏?”
盛茗坐在半截水泥管上,雙腿浸沒在黑霧中,臉上還帶着悠然自得的笑意,答非所問:“你怎麽知道是我?”
林璇不願被他牽着鼻子走:“你從上島的時候就藏在盛茗身體裏吧?少廢話,把人交出來,還有楚妍舒的魂魄。”
盛茗笑:“我把他們藏得好好的,別擔心。”
他說着拍了拍身下的水泥管:“上神,時候還早,不妨坐下聊聊。”
林璇心頭一跳,臉色不變:“你是六院逃出來的嗎?”
六院是本市的精神病醫院,這句話就跟罵人差不多,本市市民聽了都要跳腳,但是“盛茗”卻一點也不惱:“你不用虛張聲勢,我知道你過了子時才能用法力,剛好我也在等子時,我們倆半斤八兩,不如省點力氣吧。”
他沒說一句,林璇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不管這東西是什麽,他清楚自己的底細。
林璇看了一眼四周牆壁似的黑霧,這些都是濃縮的戾氣,如果她和吳梁是常人,只要吸上一口就得昏迷。
她冷冷一笑:“這就是你 請人開座談會的态度?”
盛茗抱歉地笑了笑,擡起手,那些黑霧仿佛有所感應,紛紛往他掌心鑽去,不一會兒,周圍的黑霧全都湧入他的掌心,盡數消弭,化作他手掌上的一顆小痣。
林璇暗暗心驚,他吸收了那麽多的戾氣,可渾身上下看起來與凡人無異,這到底是什麽黑科技?
“盛茗”笑了笑:“上神不必如此戒備,我不是壞人。”
他的眼角微有些下垂,看起來溫和無害、文質彬彬,又因為經常出演古裝劇中的謙謙君子,因此營銷軟文總免不了吹噓一句“溫潤如玉”,粉絲也一廂情願地以為他是個文化人。
其實真正的盛茗是圈裏出了名的爆脾氣小心眼,私下裏沒什麽氣質風度可言。眼前這個“盛茗”一身休閑裝,卻仿佛真是從古畫裏走出的玉面公子,與周圍的鋼筋水泥顯得格格不入。
林璇嗤笑了一聲:“那是,你都不是人。”她邊說邊開了陰眼,可盛茗身體裏的魂魄與常人無異,臉也是如假包換的這張臉。
盛茗顯然看到了她的動作,落落大方地說:“我不是人,我是一個人的心血。”
林璇:“你想告訴我你是個人工智能嗎?”
盛茗嘴角一勾:“你們這些神真是有趣,在人間才待了多久,一個個倒比凡人還像凡人。”
他微微側了側頭:“說起來,不能用法力的神,和凡人又有什麽區別呢?我自從聽說了你們的遭遇,一直特別好奇,明明是呼風喚雨的神明,為什麽甘心被那麽多荒謬的規則束縛?所以我一直等着這個機會,想當面問問你。”
“還有你,”他看着吳梁,指了指林璇,“她本是凡人,願意當天道的狗就算了,你這與天地同壽的靈物,怎麽也情願給她當老媽子呢?”
他說話時眉目平和,語調親切,仿佛在和你拉家常,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但說出的話卻句句像是尖刺往人心窩上紮,還淬了蠱惑人心的毒。
林璇卻沒那麽容易受到蠱惑,她能以“貪嗔癡”俱全的凡人之身修成正果,不會被人三言兩語帶到溝裏。
她和坐騎對視了一眼,淡淡對盛茗道:“你算老幾,也配對我們指點江山。”
盛茗露出些許得意:“子時一到,祭祀完成,我們就是同僚了。”
林璇噗嗤一笑:“上一個說這話的東西,被我割掉了一只耳朵。”
“你是說那個像靈啊,它太蠢了,竟然敢觊觎我的人牲,”盛茗眼裏閃過陰鸷,“我和他不一樣,我是創造力和感情的産物,和那種木胎泥塑的死物不可同日而語。”
林璇剛才就感覺他說話的腔調很怪,用詞文鄒鄒的,又不是真正的古白話,倒像是古裝劇裏的角色。
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想通了眼前的“盛茗”究竟是什麽東西,創造力和情感的産物,和演員盛茗共用一張臉,與凡人一樣具有七情六欲,不會受戾氣侵蝕。
只是他們之前一葉障目,把注意力放在馬雁身上,理所當然地以為死了人的橫店劇組是問題關鍵,其實事情恰恰出在唐城劇組。
唐城那部古裝劇名為《一蓑煙雨任平生》,是根據網絡小說改編的i劇,楚妍舒飾演女一,盛茗飾演男二顧遙。
林璇之所以對這些一清二楚,是因為當初這劇和她上過同一天的熱搜——是原著粉撕上去的。
因為《一蓑》原著是部大熱的**小說,最大的看點就是攻受之間纏綿悱恻、生死相随的深情。
影視改編消息剛出來的時候,粉絲們都調整好心态,準備好顯微鏡,準備在清湯寡水的社會主義兄弟情中找糖,誰知道劇組給魔改出了一個女主。
這也就罷了,女主的存在感還賊強,編劇乾坤大挪移,把受改成深情男二不說,還把受的許多劇情 橋段原封不動挪給了女主。
林璇恍然大悟:“你不是盛茗,你是劇中的那個角色,顧遙。”
顧遙臉一沉:“別把我和那種惡心玩意混為一談。”
“你是書裏那個顧遙?不對啊,”林璇搖搖頭,“你這不還頂着人家演員的臉嗎?”
林璇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不是什麽‘作者的心血’,你是那些狂熱書粉的怨恨和偏執化成的,對吧?”
顧遙那溫潤的神情難以為繼,就像無暇美玉上出現一道猙獰的裂痕,他回避她的問題,卻咬牙切齒地道:“我後來才知道,劇情改成這樣,都怪楚妍舒,原來的劇本裏女主只是個擺設,她看了劇本之後一定要加戲,這才把我改得面目全非。”
林璇暗暗下定決心,片酬再高也不能出演**小說改編劇,這風險也太高了!
她清了清嗓子:“那你弄死她得了,把她當人牲想幹嘛?”
顧遙一臉迷醉:“當然是成神啊,不過不是像你們這樣的可憐蟲,是真正的神,擁有無上的法力,可以在天地間自由馳騁,不受任何天規和法則約束……”
林璇:“這麽好?是不是還有五險一金啊?請問哪裏投簡歷?我也想跳槽。”
就在這時,一直收斂存在感,在一旁低着頭默默刷手機的吳梁忽然說:“《一蓑煙雨任平生》的作者沈娅,筆名楊柳煙,昨天半夜突發心肌梗塞,救護車趕到時已經身亡。”
林璇鳳眼中寒光一閃:“是你做的吧?”
顧遙完全抛棄了溫潤的外殼,眼神陰鸷而偏執:“她活該!她說這本書是她的心血,就像她的孩子一樣,結果呢?只要有人出錢她就賣,賣完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該死!”
話音未落,他忽然拔地而起,手掌攜着勁風朝林璇推來。
林璇罵了一聲,想起那要命的**小說好像還是本武俠,受是個內功深厚的高手,真是設定害死人!
好在她打一開始就不相信那東西的和平宣言,一直在小心戒備,見他發難,趕緊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一掌,掌風掃過她臉側,竟然将一绺長發齊齊削斷,要是真讓他打中,這具肉身肯定要報廢。
吳梁及時搶上前來,擋住顧遙的第二掌,林璇借着坐騎的掩護躲到一邊。
肉身材料很貴的!鬼王殿下一陣肉疼加後怕,磨着後槽牙:“沾了人命還想成神?做你的春秋大夢!”
顧遙沒打中,卻是一點也不着急,仿佛一只狡猾的貓在逗弄獵物:“你以為我想當的是你們這樣的神?這麽窩囊,就是三擡大轎擡我去當,我也不樂意。”
林璇:“呵呵,你樂意天道不樂意,一個天雷劈到你不能自理。”
顧遙卻是一臉的有恃無恐:“你不信?我們拭目以待。”
他一邊說,一邊與吳梁纏鬥,因為物種的緣故,吳梁不太擅長武鬥,招架得十分吃力,顧遙時不時繞開他朝林璇推一掌,剛好讓她躲開,卻弄得她左閃右避、狼狽不堪。
林璇舍不得她造價高達1000單位和諧力的肉身,但其實他們雙方都清楚,以顧遙現在的能力,也只能對她的肉身造成傷害,對她的神識卻不能撼動分毫。
兩人都在等待子時的來臨。
就在這時,林璇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對吳梁喊了一聲:“幫我茍一茍!”說完就地一滾,避開顧遙的一擊,躲到一堆鋼筋後面,見縫插針地看了一眼屏幕,是閨蜜姚姬。
林璇飛速地劃開,按下免提。
手機中傳出姚姬機關槍似的聲音:“姥姥,那像靈有問題,我去功德管理局查了檔案,那座廟之前幾百年的信仰都按規定上繳的,私吞香火只是最近幾十年的事。”
電光石火之間,林璇忽然想起那天梨花島上兩個老人家的對 話。
“砸掉了,作孽呀,天打雷劈殺千刀的……”
“不是這個,你老糊塗,又搞一起去了……”
原來塑像根本就有兩座!明代那座在特殊年代被砸掉了,新的那座是後來新塑的,所以市文物局在拆除姚姬廟時帶走了別的文物,卻沒有帶走這座塑像,因為它壓根不是什麽文物!
林璇氣得牙根直癢癢:“這麽要緊的事你不能早點去查?!”
姚姬:“哎呀你知道我拖延癌晚期嘛,最近又是直播又是寫推文,禿着禿着不就忘了嘛……”
林璇被顧遙趕到東趕到西,大口喘着粗氣:“行了別解釋了,那種東西怎麽會成精的?”撐死了四十年的東西,能吸到多少信仰來?就算是在靈氣鼎盛的時代也輪不到它成精啊。
姚姬:“我懷疑這背後有陰謀。”
林璇欲哭無淚:“姐姐你這不是廢話嗎?給點建設性意見啊!”
姚姬:“建設性意見就是,那像靈可能不是吹牛,如果那天讓它得逞,搞不好真會上天。”
林璇:“你這哪是建設性意見,你這是毀滅性意見好嗎!”
說話間顧遙甩開吳梁,縱深一躍,落到林璇面前。
林璇下意識往旁邊躲,右肩撞到一堵蓋到一半的牆壁。
顧遙悠悠地說:“姚姬上神說得沒錯,我真的會成神,不受天道約束的神,而你呢?熬到下個月又怎麽樣?只能用一次法力,怎麽和我鬥?”
林璇眼神一冷,腳尖輕輕在牆上一點,整個人像沒有重量似地飄到半空中。
她張開右手五指,一束銀光從手機屏幕裏射出,化成一條銀鞭,被她緊緊抓在手中。
顧遙吃吃地笑起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白龍筋啊,把老朋友扒皮抽筋是什麽滋味?璇玑鬼王殿下?”
林璇臉色一變,天邊隐隐傳來沉悶的雷聲。
吳梁奔過來,沖着林璇大吼:“住手!你瘋了嗎?!”
顧遙強裝鎮定,顫抖的嘴唇洩露出一絲驚惶:“你……你不怕堕魔嗎?我在盛茗身體裏,你殺我就是殺人……”
林璇朝着老媽子一樣的坐騎一笑,不管怎麽說,魔還在天道規則之內,會有天雷劈,會有老朋友來替她收場,而顧遙那種東西要是平地飛升成神,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無法無天的東西,她不敢冒險。
她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鞭子,回頭俯視着顧遙,輕蔑地一扯嘴角:“你說了不該說的話。”
來自神明的威壓排山倒海地向顧遙壓來,他跌坐在地上,整個人不能自抑地顫栗起來:“你不會的,不可能的,那人說了你們最怕的就是……”
黑霧一般的戾氣迅速從他掌心中噴湧而出,把他團團包裹在其中,似乎要把天地填滿。
林璇不等他把話說完,擡手揚鞭,銀鞭破風,帶着尖銳的呼嘯聲,銀光仿佛天地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