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不起

今日天氣不錯,不算太冷,甄兮早讓香草和青兒将一張小茶幾搬出來,她就在那兒喝茶看會兒《女戒》——倒不是想學,只是随便看看打發時間。

孟懷彬一進入院子便注意到了小小的茶幾,腦海中出現甄兮坐在那兒手持書卷時不時品茗的畫面,腳步不禁一頓。

恍惚間,他看到一個笑靥如花的女子施施然起身,長裙蕩起飄逸的弧度,從時光深處走來。

再一眨眼,泡影破滅。

“二表哥,請坐。”甄兮讓青兒和香草搬出把椅子放在茶幾邊,就在院中請孟懷彬坐下。

孟懷彬似乎也不在意環境的簡陋,在青灰殷勤地要為他擦拭椅子面時被他一擡手阻止了。他掀袍坐下,目光落在茶幾上。

“表妹喝的是什麽茶?”

甄兮對茶沒什麽了解,便看向青兒。

青兒跟甄兮一樣對茶沒研究,忙垂首道:“是丁嬷嬷送來的。”

青兒對甄兮并不親近,但本職工作十分敬業,說完便立即備上一套新的瓷碗,為孟懷彬斟茶。

孟懷彬喝了一口,眉頭微皺。

他對茶文化一向有研究,這茶水在他這兒自然算不上好,甚至連府中的平均水準都沒有,或許就比下人喝的好上一點罷了。

再看看這簡單的院落,他明白祖母不重視這位遠方來的表小姐,因此下人便也怠慢了她,甚至院中除了她自己帶來的貼身丫鬟,就只安排了一個粗使丫鬟。

他慢慢沉了臉,放下茶杯後微笑道:“我那兒有些豫毛峰,待會兒讓青灰給表妹送一些來。”

甄兮笑道:“多謝二表哥,只是不用麻煩了。我喝慣了普通的茶,吃不出好茶的好來,給我也是浪費,好茶還是應當給懂茶之人,免得暴殄天物。”

她說着,黑亮的雙眸若有所指地望着孟懷彬。

她只不過是個家庭敗落的窮親戚,而他不出意外則是将來要繼承爵位的,二人從身份地位上來說是極不匹配的,她希望孟懷彬能聽出她這委婉的拒絕之意,不要來打攪她養老。

孟懷彬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下來,他聽明白了甄兮的意思。

他擡眸,她淺淺的笑撞入視野,與過去某個畫面重合,他忽覺心中一痛,只當未聽明白她的婉拒之意,淡笑道:“無事,好茶我那兒多得是,表妹多嘗嘗,總能嘗出些滋味來。”

甄兮笑了笑,借着喝茶細細打量孟懷彬,心中在評估他這究竟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我如今這樣很好,不願改變喝茶的習慣……”甄兮剛又開了個頭,便聽院門那邊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撞了上去。

院裏的幾人都吓了一跳,幾人互相看看,還是青灰小跑着過去将院門打開,随後一具人體噗通跌了進來。

青灰吓得退後了一步,再仔細看了幾眼,才發覺那是個活人。

“懷安表弟?”甄兮視力不錯,看衣着和身形就知道那是誰,再看到他頭上似乎在流血,忙站起身走過去。

孟懷彬皺了皺眉,緊跟着上前。

孟懷安手按着額頭,從血色和指縫間看出去,當他看到帶着擔憂之色趕過來的兮表姐時,頓覺滿足,就好像自己已經勝了一籌似的。

然後他看到孟懷彬後發先至,搶在兮表姐之前在他跟前蹲下,查看他的傷勢,他氣得閉了眼睛。

從前他見過這位堂哥幾次,但互相間并未留下多少印象,他是二房被無視的庶子,而這位堂哥則是承恩侯府将來要挑起大梁的嫡世孫,他們的命運從出生起就已經決定。他這位堂哥,跟其他人一樣,即便見到他,也從來當沒看到。

這偌大的侯府中,只有兮表姐是不一樣的。

“怎麽弄成這樣?”孟懷彬剛才見孟懷安睜開過眼睛,知道他還是清醒的,便問道。

若換個地方他可能不會過問,他是大房嫡子,總不能越過叔叔去管他自己都不管的庶子。更何況,每回見這位堂弟都是一副陰郁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孟家的人,他本就對他不喜,自然更不會管了。

但既然孟懷安撞入表妹院中,他總不能将之丢給表妹。

孟懷安不太想搭理孟懷彬,他本來就不喜歡承恩侯府的人,如今孟懷彬要搶他的兮表姐,他就更是對孟懷彬充滿了敵意。

但他記得兮表姐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不要說會被拆穿的謊話,不要讓旁人知道他與兮表姐熟識。

于是他微微睜開雙眸,輕聲道:“跌了一跤,撞上了柱子。”

甄兮卻在孟懷彬再開口前道:“先看看他的傷。”問話之事都可以在處理好傷勢之後再說。

她問孟懷安:“你能起來麽?”

孟懷安幾乎想流淚。

看吧,只有兮表姐,才會第一時間關心他的身體。

“可以。”

孟懷安撐着門框站起來,拒絕了青灰的攙扶。

“快過來坐下。”甄兮一邊指揮青兒去接水,一邊示意孟懷安去椅子上坐下。

孟懷安乖巧地坐好,聽話極了。

孟懷彬見甄兮似乎有想親自動手處理的意思,忙道:“表妹,讓青灰去請個大夫來看他便好。”

甄兮頭也沒回,自顧自拉開孟懷安的手看了眼傷口,傷口不大,應當不需要縫針。

“那就麻煩二表哥了。”她随口應道。

孟懷彬見她蔥白的手上染了暗紅的血液,她卻渾不在意的模樣,他卻覺得心驚。他想起他的萍兒最怕見血,每回不慎見到都會面色蒼白幾欲昏倒,可甄兮表妹卻不是。她模樣雖嬌柔,看到這一幕卻面不改色。

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孟懷彬除了吩咐青灰去請大夫,便沒再說什麽,就這麽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甄兮在那忙碌。

甄兮沒讓青兒動手,自己拿沾濕的帕子一點點擦幹淨孟懷安額頭上的髒污和鮮血,動作輕柔。

孟懷安雙手安分地放在膝蓋上,垂着視線感受着兮表姐柔嫩的手在他額頭上輕挪,他只要閉上眼,就好像被柔軟的白雲包圍了似的,全身輕松得不可思議。

這幾天因忍耐而生出的煩躁,方才懼怕兮表姐被搶走的擔憂,似乎一瞬間都消失了。

不,并沒有消失,只是現在不能再讓他煩心罷了。

當甄兮仔細替孟懷安處理幹淨傷口後,青灰也将大夫請來了,她便讓到一旁,交給大夫處理。

孟懷彬忽然道:“表妹似乎很關心懷安堂弟。”

甄兮随口道:“我小時候見鳥受傷,也要替它包好傷處,才肯讓它離開。”

孟懷彬怔怔地想,這份善良與萍兒一樣。

他心中有些亂,便道:“懷安的傷看着沒大礙,我便先走了。”

甄兮側頭看他,微笑道:“二表哥慢走。好茶真不必讓青灰送來了。”

孟懷彬笑了笑,也沒應下,轉身離去。

等大夫處理好孟懷安額頭的傷,青灰才跟大夫一道離去。

甄兮讓青兒将水盆端走,又讓青兒和香草将茶幾搬回屋子裏去,只留下她和孟懷安待在院子裏。

孟懷安有些局促不安,低着頭輕聲道:“兮表姐,對不起,我給你惹麻煩了。”

甄兮沒有接話,她臉上常帶着的笑容也不見了。

“懷安,你額頭上的傷,不是跌倒撞柱子摔出來的吧?”她問道。傷口是她清理的,她看得很清楚,那些傷可不是撞一下能撞出來的,至少撞了三四下,有不同的淤青和破口。跌倒撞柱子能撞到他這樣,那得是一段斜坡,摔倒往下滑,才能砰砰砰撞上在路邊排着隊等着的柱子吧。

他這樣更像是被人抓着腦袋,咚咚咚往柱子上掄才能弄出這樣的傷。

甄兮的表情有些嚴肅,孟懷安臉色唰的白了。

他怎麽就忘了呢,兮表姐可不是那等可被随意欺瞞的蠢人。他剛才就想過來重新奪回兮表姐的注意,根本沒想過如何善後。

他白着臉低着頭,一點兒都沒反抗就坦白了:“對不起……我只是,太想見到兮表姐了。”

甄兮頓了頓,有些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意思是……這是你自己撞的?”

孟懷安太羞愧也太緊張了,沒聽出甄兮話中的驚疑,只垂着視線像一只被主人罰站的柯基,滿臉的愧疚:“對不起……”

甄兮震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一天~

為什麽說像柯基呢?嘿嘿嘿→ →

本章依然留言送紅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PS:感謝們們童鞋和leaves童鞋的地雷,親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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