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點绛唇(七)
蘇傾看他一眼:“會。”
她真的伸臂來環他的腰, 讓他抓住一雙胳膊, 向下丢開:“知道什麽意思嗎?”
蘇傾覺出他語氣裏的薄怒,揉了一下手肘, 低頭想了想,悶悶答:“妻子本分而已。”
好一個“而已”。明宴冷笑一聲, 揚了下颌:“往裏面睡。”
蘇傾怕擠了他, 脫了繡鞋, 拉開被子睡在了最裏面, 脊背緊貼着濕涼的牆壁。
被子卻猛地讓他掀了, 明宴和衣壓上來, 未卸的帶扣壓在她小腹上,又涼又硬。他伸手挑着她小衣系帶一勾, 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出來。
“防人之心,教你這些年,我看你全都忘了。”他掐緊她的下颌,拇指按在一對唇瓣上狠狠狎弄, 他低着眼,冷冷看着她,“妻子本分, 跟誰學的?”
蘇傾睜大眼睛看着他, 只剩貼身的抹胸堪堪裹着春光,稍有不慎便露了。她劇烈地呼吸着,熱氣從耳尖升起,好像透不過氣了, 手臂動了一下,馬上被他扣住。
“大人……”她的嘴唇被他按着,出的聲攏在他手裏,模糊成一小片氤氲的霧。
外頭雷雨交織,一下又一下的雷,似乎下不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雨,天也憋悶得很。
“坐了我的轎,進了我的府,就是我的人。”他冷冷睨着她的臉,“別指望誰來搭救你。”
蘇傾的睫毛垂下,好,一輩子別來搭救。
眼睛游神地看向別處,馬上睜大了,他的手隔着抹胸,覆上那處壓了一下:“王上這樣碰過你沒有?”
紅色從她耳根迅速蔓延至整張臉,他繃着臉狠勁揉捏起來:“說話。”
蘇傾的臉憋得通紅,兩只白皙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似乎是急了,半天才憋得出一句話:“沒有,誰也沒有。”
你可不能這麽待我。
明宴挑起她的臉,打量半天,吐出兩字:“胡說。”他說:“今天那畜生就碰了。”
他一撒手,蘇傾慢吞吞地把被子拉到頸邊,一雙烏黑眼睛轉着,還在想誰是畜生,他已跪直了,慢慢擡起雙臂,寬袖垂下來,層疊地鋪在床上:“替我寬了。”
蘇傾沒反應過來。他垂下兩叢睫毛,琥珀似的眼裏滿是嘲諷:“妻子本分。忘了?”
蘇傾抓着被被角坐起來,想了想,把被子披着,蠶蛹似的慢慢蹭過來
明宴掃她一眼:“像什麽樣子。”
蘇傾頓了一下,把小衣撿起來,赧然道:“那你等我披件衣裳。”
明宴看着她背過身去,被子松了,大片瑩白的背上只繃着一道淺緋色的抹胸系帶。她飛快地穿上了小衣,系好帶子,轉過來脫他的衣服。
她卸了革帶,手剛碰到他的胸口,他驀地說:“這個算了。”
蘇傾愣了一下,往下捧住他的靴口,明宴見她要跪,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拉起來:“用不着你來。”
蘇傾烏黑的眼睛裏跳躍着燭光的影兒,不知該怎麽辦,茫然地停在原地。
明宴背對着她,自己脫了靴,背面的一片明裏的波濤繡圖抖一抖,外衣也寬了,他的肩上盛着光:“往裏面睡去。”
蘇傾默默地,又貼住了冰涼潮濕的牆。
外面的雨直下到後半夜,檐角挂着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動,帳外的燭光沒有全熄,帳子裏面看,朦胧的兩個橘色光點,偶爾抖動一下。
明宴背對她躺着,躺得很遠,被子只在窄腰上蓋了個角。她輕輕翻過身,伸手丈量他們之間的距離,心裏暗想,要是一個手臂能夠到,她就從背後抱抱他,要是夠不着,那就算了。
指尖堪堪觸到他的發梢,她在心裏算作夠到,慢慢地貼了過去,要伸手時,想起他方才怎麽待她,決定不抱了。
“大人睡了嗎?”她借着昏暗的光線,驀然在他漆黑發間看到一根閃亮的銀絲,伸手小心地撚了出來。
明宴感覺到她的呼吸就落在他頸後,身體自發地繃緊了,眼睛阖着,懶懶開口:“何事?”
蘇傾說:“櫃子不夠用了,添個櫃子好不好。”
明宴沉默一下:“嗯。”
蘇傾細細的聲音仍響着:“荊家女兒安排好了?”
明宴說:“用不着你操心。”
蘇傾靜了一下,又輕輕地說:“夢浮生,實非君子所為……”
他驀然翻過身,她沒防備,手裏捏着的那根白發一下子脫出。明宴同她幾乎臉貼臉,淡淡的呼吸落在她額頭,冷道,“睡不睡了?”
蘇傾馬上閉起眼睛,睫毛顫動着:“就睡,擾了大人。”
明宴微涼的手伸進被子裏,挑開小衣,在她柔軟的腰上猛地掐了兩把,他指腹上帶着薄繭,弄得她瑟縮一下,馬上彈開來,明宴将她拽過來,把她全身上下摸了個遍。
她抱着被子抖着往裏躲,幾乎嵌進牆裏去,指甲無意中把他手臂刮了幾個印兒,他才撒了手:“什麽是君子所為,我不懂,你且教教我。”
天剛剛亮起時,明宴轉醒,蘇傾已坐起來,披着白色小衣,烏黑的長發垂在兩肩和後背。她沒發覺他醒了,正安靜而小心地掀開被子,往腿上瞧。
明宴說:“怎麽了?”
說着就要掀被子,蘇傾死死按着被角,小聲道:“不可。”
明宴眉眼間似乎覆了一層霜:“我看看。”
她俯下身,從腳踝處把被子捋上來,褲腿下一雙筆直的腿露出來,被子蓋緊腿根,紅了耳根:“這樣看。”
陽光已透過帳子灑進來,大腿上近膝蓋處紅了一片,明宴看着那片刺目的紅:“這怎麽了?”
“那日春纖睡着了,茶水就澆在我腿上。”
明宴想了一下那日情形便明白,手指輕輕覆上那片紅,雪塑似的腳趾馬上瑟縮一下。他頓了一下:“我弄的?”
蘇傾紅着臉說:“不是你,是壺。”
明宴一時沒了言語,窗戶讓人咚咚敲了兩下,他猛地看向窗外,反手拿被子把她蓋了。
“大人,陛下诏您進宮小敘。”
明宴請了十日休沐準備大婚,朝堂上少了這座大山,人人都松快不少,巴不得他一輩子沉浸在溫柔鄉別回來。
如果不是他換了親,染指了未來的王後,再請十天,也不會有人耐不住找上門。
窗戶“篤篤”又兩下,愈加急促。
“知道了。”
明宴迅速地換了官服,蹬了筒靴,猩紅色的大司空官袍加身,就逼出了一股帶着血氣的淩厲。
袍角瀚海波濤耀人眼目,“啪”地一掀擺,在空中抖展平整,蘇傾給他撐了一條革帶,他抓住另一頭,猛地一扯,輕巧地奪過來系在身上,淡漠道:“不要急,不一定就是來接你的。”
蘇傾嘆了口氣,靠在了床頭,眼睛裏似含着什麽将說未說的東西,化作一點稀碎的光亮:“大人小心應付。”
明宴看她一眼,扶正冠帶,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冷風将袍角掀起。俞南風追出來:“西風不在,要不我陪大人進宮吧。”
明宴冷笑一聲:“你?”
南風咬了一下下唇:“我是不如西風輕功好,可到底也跟老頭學過幾招,萬一有什麽事,多少能應付些……”
明宴跨上馬,掃他一眼,“你那兩下子,強弩一發,将你串成糖葫蘆。”
南風還要再說,明宴已一鞭子抽在馬背上,絕塵而去:“去備一盒燙傷膏。”
燕成堇的寝殿四角擺了四個大鼎,每兩日換一大塊地窖裏的堅冰,可見王上是畏懼暑熱的。
可是他的臉色是常年不足的蒼白,在室內披着厚重的衣袍,不知這般折騰是為了什麽。
今次明宴過來,寝殿的大鼎變作了八個,溫度極低,剛從室外邁進空蕩的大殿,一股寒氣小蛇一樣從頭頂鑽進身體裏。
燕成堇披了一件寬大的玄色龍袍,帷幔半掩着他的身影,他正在飲酒,蒼白瘦削的腕骨凸出。
“大司空,陪孤喝一杯如何?”
明宴行臣下禮,撩擺坐于他對面。
明宴的膚色也亦是蒼白,只是他眉飛入鬓,鼻梁高挺,常年的殺伐培養出的剛硬氣質,烈過深宮之內的燕成堇。
“天熱用冰,亦需克制。”他淡淡掃過多出的四個鼎,“王上為一國之王,還請保重身體。”
燕成堇笑一聲,眼角豔色深重:“大司空看不出來麽,孤這幾日心火重,不用冰,降不下來。”
明宴默然不語。宮女款款而來,添了酒樽,倒了美酒。
“愛卿近日新婚,美眷可還安好?”
明宴垂眼:“甚好,謝王上關懷。”
“是嗎?”燕成堇的抓着蟠龍金樽,手有些抖,手指仿佛要嵌入金樽裏去,呼吸間似乎拖出綿長的情緒,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卻像蛇,吐出濕冷的信子,“那孤祝賀大司空新婚。”
明宴喝了酒,長袖掩着,熟練地吐了一多半在袖口。
問完那一句,燕成堇好似又變回了平靜帶笑的王上:“今日叫愛卿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他從袖中拿出一枚令牌,按在桌上,慢慢推過去:“十二衛是大司空舊部,念着舊情,也從不該從愛卿那裏收回。”
“可惜都統做了王丞相的女婿,你也知道,王丞相黨羽遍布朝中,齊心協力,孤也拿他們沒辦法。”
明宴看出那令牌是等同聖旨的南君令,一時間心念百轉,睫毛垂下,敷衍道:“結黨營私,君王大忌。”
“是啊。”燕成堇凄凄笑一聲,“王丞相欺孤年幼,屢屢專斷獨行,孤忍讓多年,而今越發變本加厲。”
明宴蹙了一下眉頭,王上自幼孤僻自負,決不允許有人踐踏他的尊嚴,很少主動示弱,尤其是對他,恨不得處處壓過他才好。
又聽得他道:“大司空助孤登基之忠義,孤心裏一直記得,若論輩分,孤還得尊你一聲‘叔’,想必明叔也不願看到孤坐不穩愛卿浴血得來的王位。”
“陛下。”明宴忍不住皺眉打斷。燕成堇笑一下,似乎從自怨自艾中抽身而出,眼睛看着桌上的南君令,“令牌拿好,孤賜你一把尚方寶劍。”
那一雙陰柔的眼睛看着他,極輕地說話,似乎怕被人聽得:“王丞相不僅是愛卿的眼中釘,也是孤的肉中刺。”
“愛卿明白麽?”他慢慢放下金樽,“事成之後,不做大司空,帶着新婦做藩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