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撩

宋記小鋪倏地安靜下來。

吳倩霞嘴巴動了動,不服歸不服,但還是沒敢出聲。

宋鴻平時是窩囊,平時沒少聽她數落,這種悶聲不吭的人發起火來是要命的,她才不吃眼前虧。

宋莞莞最終還是沒吃混沌。

從宋記的後門出來,走在巷子裏,她專心致志地踢地上小石子,宋鴻追上來,手在圍裙上使勁蹭了蹭,從兜裏掏出一沓碎碎的零錢,壓低聲音,“莞莞,拿着,不夠跟爸爸說。”

宋莞莞笑笑,兩顆白白的小兔牙閃閃發亮,接過來又揣回他兜裏。

“爸爸,你好不容易攢的私房錢,自己拿着,我現在在學校兼職,可有錢了。”

軟乎乎的語氣,活脫脫一個愛跟父母撒嬌的小姑娘。

宋鴻眼眶一熱。

入秋了,氣溫時不時驟降,風飒飒而來。

小姑娘把他推回去,“爸爸,外面冷,你快回去。”

宋鴻回到院子,倚在牆角點起一根煙。

小院滿滿當當長了綠植,被風吹得刷刷作響,宛若一片小小的綠色海洋。他平時沒空打理,陳媽兩口子更是忙得不可開交,而吳倩霞不屑做侍弄花草的粗活。

沒人理會,還被廚房的油煙成天醺着,這些綠油油的生命卻絲毫不受影響,一點點吸收陽光,長得越來越好。

一瞬間,他想到宋莞莞,難以釋懷的愧疚湧上心頭,擰了煙,從院裏跑出來。

宋莞莞嬌小的背影蹦蹦跳跳,已經到了巷口。

宋鴻重重嘆了嘆氣,“莞莞,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小姑娘越長大越不像他們夫妻了,既沒有他的膽小怕事,更沒有吳倩霞的市儈庸俗,她絲毫不受宋家烏糟糟的環境影響,慢慢地,長成她本該有的模樣。

宋莞莞訝異回頭。

風中,父女倆在巷口巷尾遙遙相望,女兒一臉征然,父親的頭發被吹得淩亂,花白花白的,憔悴感撲面而來。

偶爾有行人路過,以為是在拍綜藝小劇場什麽的,紛紛四處張望,看攝像頭藏在什麽地方。

宋莞莞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揮揮手讓他趕緊回去。

一路奔波回到游樂場,她套着厚厚的兔子頭,配合小朋友拍照。

有個小女孩抱着宋莞莞不放,她媽媽好聲好氣哄着,小女孩就是不撒手,最後她媽媽氣喘籲籲去買個毛茸茸的卡通大兔子,小女孩才笑逐顏開,被媽媽牽着依依不舍和宋莞莞告別。

溫馨死了。

宋莞莞不由得想起從宋記出來的一幕。

要說對不起,她使勁回想,爸爸似乎沒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

只是,記憶中爸爸似乎有次轉變。

她很小的時候,爸爸是在一家大型國企上班,但很不開心,似乎是沒辦法應付裏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回到家就悶頭抽煙喝酒,很少會主動關心她。

直到有一次她生病,病得挺嚴重的,需要輸血,一向不吭聲的爸爸居然跟媽媽大吵了一架。

後來她康複出院,爸爸從此像換了個人一樣,對她特別好,小心翼翼地在她和媽媽之間周旋,盡可能地把最好的東西給她。那之後不久,爸爸不顧媽媽痛罵,從國企辭職,開了宋記,家裏的生活也漸漸好起來。

至于媽媽……

宋莞莞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她媽媽和書上電視上偉大的母愛毫無瓜葛。

這件事,對屁大點剛懂事的小宋莞莞而言,并不難理解。

這好比午餐的時間發水果,她拿到一個酸酸的橙子,別的小朋友拿到甜甜的一樣。橙子又不是棒棒糖,總歸有酸的有甜的。

拿到酸的,就不吃咯。

偶爾回想起,她覺得自己小時候是個骨骼清奇的小奇葩,媽媽不疼居然一點都不受傷。

大概是因為有爸爸在吧。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時間過得飛快。收工之後,經理把她單獨留下來。

空蕩蕩的辦公室,經理穿着得體的套裙,黑框眼鏡反射出頂上白晃晃的燈光,一臉冰冰冷冷地敲着鍵盤。

看見宋莞莞,經理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把手邊的信封推到宋莞莞面前,“辛苦嗎?小宋。”

宋莞莞紅唇微張,緩了兩秒,“不辛苦。”

來兩天了,她第一次見漂亮女經理笑。

經理笑得更親切了些,“你小小個的幹這個不容易,撐不住随時跟我說,休息一下沒事的。”

宋莞莞點點頭,瞄到信封裏厚厚的一沓錢,茫然地看向對方。

沒數,但她知道一千塊不可能這麽厚。

經理耐心地解釋,“你特別受游客歡迎,接待量比其他人多,這是給你的特別獎,一天工資一千五,你來了兩天,總共三千。”

哇。

宋莞莞差點喊出聲。

經理湊近她,語氣神秘,“不能告訴其他人哦。”

宋莞莞點頭如搗蒜。

薪水是機密,她懂,也沒往深處想,腦子被突如其來的職場小溫暖塞得滿滿當當。

本來打算兼職三四個禮拜,因為加薪,她來兩個禮拜就賠顧景然的衣服了,還能攢些零花錢。

宋小財迷越發有幹勁。

接下來的周末兼職,她幾乎每每擡頭,都能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畢竟認識,休息的時候,她偶爾緩緩踱過去,豎起毛茸茸的兔爪子禮貌性打招呼,“學長,你又來散步了。”

某個愛好散步三四十公裏的顧姓男子一臉淡定,“嗯。”

機械性打過幾次招呼後,顧景然發現小姑娘變得殷勤起來。

時不時過來給他塞瓶水,偶爾是棒棒糖,還欲言又止地問他上次去游樂場玩是什麽時候。

顧景然倒是喜聞樂見,但……總覺得有點詭異。

時間一晃而過。

最後一天,宋莞莞已經漸漸習慣身上重重的兔子服,也能開始漸漸習慣蒙着兔子頭呼吸了。

心頭有點淡淡的不舍。

她收工換好衣服,揣着沉甸甸的錢包出來,夕陽已經西下,幾片晚霞像淡彩,灑在湛清的天空中。

有人松松散散倚在門口的卡通柱子上,黑色衛衣加牛仔褲,清清爽爽的打扮襯得人高腿長,加上能當飯吃的顏,特別引人側目。

“學長,你還沒走呀?”

顧景然鎖掉手機,轉個身,雙手插兜懶洋洋裝個逼,“等你。”

小姑娘歪頭,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說什麽。她穿了身簡簡單單的連衣裙,條紋款,像顆彩虹棒棒糖慢吞吞挪到他身邊。

審度了他一秒,小姑娘回頭指了指游樂場,特別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想進去玩?”

說完她還左右張望一下,長睫像把精致的小扇子,鬼鬼祟祟地扇動,好像在說着什麽難以啓齒的小秘密,最後盯着他看,清澈的鹿眼啪嗒眨了眨,仿佛在說:沒人聽到,不用害羞呀。

剛放過撩妹大招的卻被無視了的顧姓男子很受傷:“……”

小姑娘深呼吸,“學長,你中秋節有沒有空?我想和你一起來玩。”

顧景然感覺像坐了趟雲霄飛車,直上直下的那種。他眉梢微挑,“好啊。”

原來如此,這就對了,正常發展就應該這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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