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撩

宋莞莞原本以為,酒店大堂的沖突之後,吳倩霞對她,應該是更讨厭了。

吳倩霞神采飛揚,拉過她往外走,看起來心情很不錯,“你爸爸沒事,騙你回來的。”

宋莞莞更懵了。

繞過店裏,吳倩霞拉着她到最外面的雨傘底下桌子坐好,笑得眉飛色舞,“你成年了,媽媽幫你物色個很不錯的小夥。”

宋莞莞抽出手,訝然之餘,如臨大敵,“我有男朋友。”

吳倩霞頓了頓,臉色如晴轉瓢盆大雨,“我是你媽,你的男朋友要我點頭,我讓你相親你就得相。”

宋鴻端了碗熱氣騰騰的混沌出來,眼神微微躲閃,“莞莞,你最喜歡的蟹粉混沌,多吃點,很快就下市了。”

宋莞莞猛地擡頭,淚光從眼角劃過,“爸爸,你為什麽要騙我。”

她昨天才成年啊,今天就忙着給她找下家。

如果只是吳倩霞這麽做,或許她還能安慰自己,還有爸爸,爸爸會站在她這一邊。

爸爸是她在這個家的星星,因為這顆星星,她的人生才那麽晴朗。

十八年來,她一直都這麽覺得。

然而這一刻,星星滅了,天似乎也塌了。

宋鴻局促地擦了擦手,轉身要走,“莞莞,別着急,你先看看,多一個選擇……”

宋莞莞拽住他,淚水簌簌而下,“你們為什麽要這樣,我不用你們的錢,什麽都不用,就算我是撿來的,你們也不用這樣對我,為什麽?”

她已經成年了,能決定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逼她相親困擾不到她。

她傷心的,不是相親,而是爸爸騙她。

小姑娘聲淚俱下,引得旁桌的人頻頻扭頭。

吳倩霞眼皮一跳,很不耐煩拽開她的手,“胡說什麽,你是我懷胎十月生的,別哭了,臉都花了,賣相這麽差怎麽嫁得出去。”

“喏,來了。”吳倩霞轉瞬就笑逐顏開,“小李是吧,來來來,這邊坐。”

宋莞莞欠身,被吳倩霞狠狠扣住手腕。

濃濃的香水味醺得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一個矮矮的髒辮小哥穿了身紅色機車服,左右跟了兩人,左邊是個臉上帶刀疤的胖子,右邊是個手臂全是紫紋身的小哥。

很兇殘的樣子。

“小張,來來來,你們年輕人自己商量去哪玩,晚點回家沒關系,阿姨理解的。”吳倩霞笑成一朵花,回頭惡狠狠看宋莞莞,壓低聲音,“小張家裏六套動遷房,你嫁過去這輩子都不愁錢,你那些男朋友,有幾個能買得起房。”

吳倩霞起身,指指宋莞莞,留了個“你就感恩戴德吧”的眼神。

宋莞莞要走,髒辮哥啪地一下拍了瓶啤酒在桌上,“大學生了不起?甩什麽臉。”

宋莞莞要開口,旁邊的刀疤胖子眼神油膩,流裏流氣笑,“美女,別看我老大雖然發育不好,外號可是江濱街第一炮,跟了我老大保證你每天舒服得不想下床……”

髒辮哥狠踹胖子,“你奶奶的,你才發育不好。”

宋莞莞深深皺眉,“對不起,我父母搞不清狀況,我先走……”

髒辮哥咬過胖子谄媚遞來的煙,啤酒推到宋莞莞面前,“喝了。”

後面突然圍了些男男女女過來,有頭發翠綠的,還有嘴巴塗了黑色口紅的,一個個眼神都又頹又痞。

一家人,整整齊齊,五顏六色地殺馬特着。

宋莞莞一刻都不想呆下去,決定直接走開。

右邊的紫紋身突然發狠,推了推宋莞莞,拿起底下的啤酒,對着桌沿連着砸開好幾瓶,扔到桌上,“知道我老大上頭是誰嗎?”

宋莞莞被人一吼,抵觸的心裏稍稍收了收,反而冷靜了。

旁邊吃喝的,看着這邊要鬧起來,事不關己急急忙忙買單走了。

宋莞莞回頭,往店裏瞧了瞧,看到爸媽的身影一閃而過,進了後廚。

沒有想象中的失落,她反而坦然了,舔了舔飄落在嘴邊的雨星,自嘲地彎了彎唇間。

後廚。

宋鴻像無頭蒼蠅,轉了一轉操起鏟子,被吳倩霞喝住,“你幹什麽去。”

宋鴻手腳發抖,“莞莞要出事,姓吳的,你別在作孽了。”

吳倩霞輕飄飄一嗤,“能出什麽事,一堆大老爺們還能打一個小姑娘不成。好事一樁,現在家裏房子六七套的上哪找?讓他們自己處理。”

她嘴角勾了勾,“早點處理早安心。”

宋鴻推開她往外走,兩人扭打一起,吳倩霞嘴手并用,撕扯宋鴻的腿,“你敢出去我就去找你夢中情人。”

宋鴻手一抖,鏟子掉地。

……

店外,宋莞莞盯着一桌的啤酒,悄悄撥了電話。

“美女,喝個酒而已,你還打算請警察叔叔過來陪?”髒辮猛地拍掉她手機,指指一個黑嘴唇女人,“上來教教規矩。”

黑嘴唇女人扭着腰,坐到髒辮哥腿上,仰頭喝了口酒,對着髒辮的嘴蓋上去。

兩人突然抱緊,旁若無人地扭個不停。

殺馬特家族流裏流氣起哄。

宋莞莞眼珠子左右溜轉,絞盡腦汁地想脫身。

店裏還有人在吃喝,似乎也沒太留意外面,畢竟這種街頭巷尾,土着流氓鬧事偶有的事。

況且,一大群人五顏六色包圍着,誰也沒注意到中間還夾着她這麽一顆不和諧的小白菜。

那麽,她得想辦法回到店,趕緊和這群人撇清。

髒辮拍拍黑嘴唇女人,女人意會走開。

他輕浮地咧嘴,沖宋莞莞勾手,“美女,到你了,把爺伺候好了今天就送你一套房怎樣?”

宋莞莞飛快拿了主意。

清清嗓子,眯着眸,冷冷地瞥過去,“髒辮,你上頭是誰?”

衆人愣了愣。

她也是幹過架的人。

還把顧景然從一堆派頭快趕上FBI特工黑社會中救出來,靠得就是出其不意。

今天小場面啦。

宋莞莞拼命暗示自己,一動不動,眼睛越瞪越亮,冷飕飕地和人對峙。

髒辮張了張嘴,看着這嬌滴滴的軟柿子突然變成硬邦邦的凍梨,連被人起了外號都沒注意,輕蔑一擡眸,“怎麽?你上頭也有人?”

宋莞莞佯作淡定,神秘兮兮彎唇,“一個紅頭發的。”

一冷靜,她腦子裏的小點子嗖嗖嗖踴躍地往外鑽。

她男朋友不正好是不良少年嗎,還把一個紅頭發的混混揍得老老實實的。

混混應該也分級別的吧,紅頭發混的是高檔酒吧,比面前這幫級別高?在混混中應該挺有名?

殺馬特家族面面相觑。

髒辮彈了彈煙灰,彎腰湊過來,“是不是前些日子被人打進ICU那個?”

喲呵,歪打正着。

宋莞莞激動得心都要跳出胸脯,不理不睬地撇開視線,很端着地點點頭。

殺馬特家族哄堂大笑。

髒辮前合後仰了兩秒,操起酒瓶怼到宋莞莞面前,“美女,真不巧,那個人是我大哥,我怎麽沒見過你?”

說完往後喊了喊,“拍視頻了沒,發給大哥樂一樂。”

宋莞莞輕描淡寫挑眉,“我還沒說完。”

髒辮止住笑。

這嬌滴滴的小女孩平靜得讓他有點懷疑自己。

下一秒,女孩軟綿綿的聲線透着點驕橫,平平靜靜吐字。

“我上頭的人,是你大哥的大哥。”

髒辮狂拍桌,鼻涕都要笑出來,“我大哥的大哥,哈哈哈,這小娘們笑死爺了,我大哥是誰知道嗎?何家大少,能讓他喊哥的人,爺長這麽大還沒見過。”

殺馬特家族一個個笑成豬。

髒辮捶胸頓足,浮誇地聳肩,“哎喲,人家好怕怕,人家搞了何少他大哥的女人。”

宋莞莞眨眨眼:“……”

和想象中,全場被震得像按了暫停鍵不一樣啊,那個紅頭發看起來是挺怕顧景然的啊。

不過,也行。

趁着衆人笑得難以自拔,她拔腿店裏跑,髒辮一把揪着她。

宋莞莞揣起一瓶酒,啪嗒砸到他頭上。

撕心裂肺的喊劃破雨夜。

髒辮抹了抹滿臉酒雨混合物,蹲在一片玻璃碎中,“操你大爺的,愣着幹什麽,把店給我砸了,人拎回來。”

宋莞莞也顧不上,悶頭就跑,剛邁出步子就重重撞到迎面的人。

“對,對……”她話都不利索,着急着繞開,對方伸出雙臂,緊緊把她圈住。

熟悉的淡香裹着她,緊接着,低啞的嗓音柔柔落下,“別怕。”

宋莞莞擡眸,鼻頭一酸。

本來不怕,看到他,所有的委屈剎那都湧上來。

莫名地就變矯情。

身後有人窮追,男人掬着她的腰,把她藏到身後,一腳把旁邊的椅子踹過去。

剛剛的刀疤胖子和紫紋身跟疊羅漢一樣摔倒椅子上,椅子吱的一聲,不堪重負被壓垮掉。

宋莞莞含着淚,噗嗤一下,咯咯笑出聲。

殺氣騰騰的場景,被椅子一記吱聲,染了幾分喜感。

髒辮在後頭臉都綠了,被人藐視不能忍,操起啤酒掄過去。

一個紅發的男人突然冒出來,擋開啤酒,猛地喝聲,“幹什麽,眼睛喂狗了?”

“何少,對不住對不住。”髒辮一驚,立馬換了張臉,谄媚又小心翼翼從身旁人那扒了紙巾遞過去,視線越過紅發,陰陰地笑,“有人借你名號……”

紅發睬都不睬他,轉身鞠躬,聲音洪亮,“少奶奶好。”

髒辮腿一軟,坐到玻璃上。

殺馬特家族臉色也變得五顏六色。

何家可是有上市公司的,名字響當當,家喻戶曉,何況這紅發何少渾身還透着股狠勁,他們這些小混混惹不起。

面前這個點頭哈腰、恨不得跪地上的慫貨,真的是他們認識的何少?

“少爺,規矩我懂,動了少奶奶一根頭發絲,我給您拔回一百根。”

“您坐會,要不要少奶奶進去吃點夜宵,別礙了少奶奶的眼,動手的事我來。”

……

髒辮掙紮着站起來,又軟地坐回去。

何少面前這位少年,長得比明星還俊,眉眼清清冷冷的,一看就是矜貴公子哥,和何少這樣的富二代不同,他明明姿容随意慵懶,但莫名就讓人生畏,從內而外透着他人企及不到的地位賦予的底氣。

再看少年身後,半遮半掩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膚色比嫩豆腐還白,眼睛含了星星,發絲落了星星點點的雨,白蒙蒙的,仙氣飄飄。

真他媽正點。

這種女人,不是他能肖想的。

髒辮恨不得扇死自己,屁颠屁颠起身,“何少,這,這是誰?”

他一個粗人叫不出少爺這種文绉绉的稱呼,叫出來怕他自己笑場得罪大佬,搞得跟KTV要特殊服務一樣。

好歹得加個姓,尊稱一下。

紅發連踹他幾腳,一腳比一腳狠,“你爸爸。”

紅發煩死這貨了,他剛養好傷抱着小妞開葷,有人發了視頻,吓得他立馬萎了,褲子都沒穿利索就趕過來。

宋莞莞被男人捂着眼還捂着耳朵,聽着不太真切的嘈雜聲,小嘴張了大大的O。

她剛剛就那麽随口掰扯。

她男朋友還真是混混大哥的大哥呢,街頭小混混見不到的那種。

莫名有點小自豪。

等等,這有什麽可自豪的。

她鼓了鼓腮,活絡一下表情,掰開人的手,正要義正言辭說人。

那邊,髒辮跌跌撞撞起身,笑成一朵太陽花迎過來,“爸爸。”

末了他立即發覺不對,喊了爸爸,豈不是得管人一個十幾歲小姑娘叫媽媽。

人小姑娘不得氣炸。

髒辮魂都要吓沒,一個勁地道歉。

“大哥,對不起,我不配當您兒子,有眼無珠。”

“大嫂,您是怎麽被賣到這家黑店的?幸虧大哥來得及時。”

顧景然本來氣得要讓他繼續滾滿地玻璃渣,聞聲分出了點神,“黑店?”

髒辮心有餘悸,拍着心口狂吐苦水,“這店老板娘昨天剛從警察局出來,傳是拐賣小姑娘進去的,今天就去找我老娘,讓我來見見小……大大嫂。”

顧景然長睫一閃,輕輕掃過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情緒。

髒辮指指店裏,“大嫂,您不會真是被拐的吧,您看着也不像她啊。她開口跟我老娘要四套房,我以為您要的呢,不然我哪能對一個小姑娘态度這麽差。”

宋莞莞怔住。

髒辮有開脫的意思,但話卻是實話了。

拿她換四套房的父母……

她微微仰頭,細雨清冷,落到酸脹眼中,一冷一熱交替刺激,淚水淌了下來。

男人身形微微僵了僵。

她把人緊緊拉住,望着面前熱氣騰騰的小店,心灰意冷,“別去。”

髒辮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很積極地周旋,“大哥,您聽大嫂的,別操心,我和何少給保證給您搞定,這大好的天氣,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回去陪大嫂。”

他扭頭,吼底下的兄弟,“還不快安排上,拿大喇叭啊,給他們店好好宣傳。”

叨叨逼逼不停,顧景然很想把他按到地上,讓耳邊清淨一會,餘光瞄到小姑娘刷地變紅的小耳尖,心神漾了一瞬。

雨越來越濃,卷進夜色中,如墨一般,恣意地揮灑。

宋莞莞坐在車上,望着窗上細細密密的水流出神。

兩邊昏暗路燈飛速後移,巷子的鬧騰漸漸遠去。

她腦子很亂,一會是爸爸眉頭緊鎖的臉,一會是嗡嗡嗡的聲音。

大嫂,春宵……

她想問問,現在去哪裏,又有點不好意思,頰邊溫度悄然攀升,心口的兔子又開始亂動。

早知道他那麽爽快就上車,她就不攔着人沖進店裏了。

轉了彎,車子卻停了。

她茫然扭頭。

男人手臂繞過她腰身,溫熱緊迫的氣息一寸寸染上她臉頰,“為什麽攔着我?”

她豎起食指,落到男人漂亮的唇上,垂着眸,“我不想看見他們,我……”

本來已經漸漸平息,可他這麽低低沉沉一問,委屈不知道又從哪個角度蹦了出來,源源不斷,成千上萬倍地增長。

莫名又矯情上。

她眼眶熱了熱,語無倫次,“我好難過,我,我以為我不難過,我以為我一點都不在乎。”

顧景然把人按進懷裏,唇抿成一條線。

少女哆嗦着小身板,像只委屈的小貓蜷在他懷裏,一滴滴清瑩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他指尖燙到掌心。

他心都快被人顫碎。

雨聲簌簌,連綿不斷地拍打着車窗。

宋莞莞低低地喃,“顧景然,我沒人疼,我無家可歸了。”

微醺的路燈燈光若有若無地灑進車廂。

男人捧起她的臉,盯着她,清眸落了光影,像嵌進了整片浩瀚星空,蘊藏着無盡的溫柔。

“顧哥哥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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