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陳沫發現,結婚真的是一件挺草率的事:民政局一進一出,大媽看你兩眼,例行公事地問兩句話,然後,亮堂堂的章子往個小本本上使勁一戳,哐當一聲,血紅的印子烙上,就代表着一男一女的命運被牽連在一起了。

陳沫跟陸饒結婚了。

她是賣身換條命,拿了這本結婚證,而陸饒圖什麽,陳沫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兩人出了民政局,話都沒互相說一句,陸饒将結婚證收走,他的私人保镖王昭開車來接他,小聲湊近陸饒耳邊說:“醫生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老爺子恐怕即将不久于人世,大小姐和其它幾位叔伯都守在醫院,衆人全都虎視眈眈,您這時候缺席,我恐怕——”

“立刻回老宅。”

陸饒将結婚證放進西裝口袋,徑自上了車,王昭開着車,車子迅速揚長而去。陳沫呆呆地捏着那本紅本本站在民政局門口,無語問蒼天:我這是……嫁了?又把自己草率地嫁了?

這還不如當初給嫁得呢,日。

領了這本結婚證,陳沫起先兩天還惴惴不安,生怕有什麽後患,可是三天過去了,除了她身上多了本結婚證,戶口簿上從離異變成已婚之外,她的生活并沒有什麽驚天變化,如果說真要有改變,那也是往好的方面改——她又正大光明地繼續經營錦繡星城了,盡管她現在心思全都撲在“無限蒼穹”游戲內購平臺上,但錦繡星城是塊不錯的點金石,而且也利潤頗豐,有機會得到,她肯定不願意主動放手。

這些天陸饒都沒有來打攪她,陳沫原本過得蠻滋潤,只是在某一個午後,錦繡星城突然來了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陸小羽今天難得穿得很正式,渾身黑,看起來都成熟不少,也十分疲倦的模樣。陳沫瞧着他就來氣,正想說兩句話嘲諷他的聖母未婚妻,卻從陸小羽口中意外得出個驚天大消息:陸老爺子去世了?

難怪陸小羽穿成這個樣子,這分明就是出殡時穿的。

“什麽時候的事?”

“前晚淩晨三點多,我母親和舅舅都回了主家,還有幾位叔公。”陸小羽去吧臺拿了瓶礦泉水,幾口灌下之後,幾分不屑,“外公活着的時候,他們鬼影子都沒一個,現在倒是知道‘盡孝’了,一個哭得比一個凄厲,老人家還屍骨未寒,卻各個争奪得恨不得當衆撕破臉大打出手,就為了那點破遺産。”

那點破遺産?

陳沫在心頭想:恐怕不止一點吧。

否則也不會令陸渣如此勢在必得。

陳沫現在總算是知道了,那天從民政局出來,陸饒為什麽急匆匆離開趕回主宅,敢情是為了去搶遺産?只不過,他還用得着“搶”嗎?據陸小羽幾次零星地透露,老爺子就一兒一女,如今離世,這龐大的家業,不說全部留給兒子,但陸饒的那份肯定少不了,他如今這般心急火燎,即便是确實遭遇財務危機急需用錢解圍,但這吃相未免難看了點。

陳沫将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陸小羽咕咚飲下兩口礦泉水,語不驚人死不休:“外公去世了,如果遺囑不變的話,舅舅可能一分錢都分不到。”

“什麽?他不是你外公的親兒子嗎,難道撿來的?”陳沫一臉偷窺到豪門秘辛的樣子。

陸小羽沉頓了幾秒,似乎在想怎麽開口,好久之後,他才斟酌了措辭道:“舅舅在尼泊爾的那幾年,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一度曾與外公鬧到要斷絕父子關系,後來外公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回國跟世家女兒結婚,安安分分過日子,舅舅倒是回來了,只是卻決口不提結婚的事,還帶回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外公幾次被氣到心髒病發,後來就在律師的公證下,修改了遺囑——如果舅舅不結婚,那外公百年之後,舅舅一分遺産也別想得到,當然,那個鄉下妞是肯定被排除在結婚對象之外的。”

陳沫猛地瞪大了眼:結結結婚?原來陸渣結婚還有這層含義。

她此刻總算是明白了,陸饒那句“我需要一個已婚身份”是什麽意思了——合着自己成了他搶遺産的跳板,白白把自己犧牲給他們家的財産争奪戰中去了?

這陰差陽錯的。

弄清楚因果,陳沫心中感慨:可憐了陸渣的真愛黑妞,這下好,我冷不防就拿了這紅本本坐實了正宮之位,以後那黑妞還怎麽活下去?哎,這可真是想吃-屎的沾不着,我個不想吃-屎的,卻被屎粑粑糊了滿身,我上哪兒說理去?我這心裏也是膈應死了。

陸小羽似乎心情不太好,講了這幾句話之後,很久都沒有再吭聲,直到喝完了一瓶礦泉水,才問陳沫:“我可以在這裏住兩天嗎?這兩天家裏鬧得雞犬不寧,我想清靜些,備考。”

他期末考的時間臨近了。

“當然可以啊。”陳沫答應得爽快,活像半點都沒有兩人之前的尴尬似的,還假裝随口地問道,“申請學校了?”

“嗯。”

那就是果真确定要出國了。

陳沫心裏滋味怪怪的,撅了撅嘴巴也跑去拿礦泉水喝,喝了幾口之後問道:“今晚要吃土雞火鍋嗎?”

“不了,沒心情。”

陸小羽情緒不高,陳沫算是看出來了,他不太開心,大概是親人去世的緣故吧——她想,情況大概是這樣的,陸老爺子去世,守在身邊的人卻沒幾個是真正上心的,恐怕包括他的一雙親兒女,這大概就是權貴人家的可悲,陸小羽倒算是老爺子身邊親近的人中,唯一有幾分真心的那個,還算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當然,這些也有可能是涉世未深的緣故。

他以後總會變的,變得世故而唯利是圖,跟他舅舅一樣。

不知為什麽,看着少年此刻略帶愁容的側臉,陳沫竟然不太想看到那天的到來。

“你确定真的不回家呀?怎麽說你也算是老爺子的寶貝外孫,你舅舅又沒有孩子,遺産也該有你大大的一份才對。”陳沫手撐在吧臺上,側着臉問陸小羽。

“有我母親在,我回不回去都無所謂。”提到自己的親媽,陸小羽語氣很冷淡。

陸晴晴是個十分強勢且有主見的女人,這女人黑心起來的時候,不說六親不認吧,但絕無多少親情可言,這不管是對她的枕邊人,她的弟弟,亦或是親生孩子,都毫無差別——陸小羽自小在陸饒身邊長大,真要論感情來,反而跟陸饒親厚些——此番陸晴晴大張旗鼓回來,聲勢浩大,無非也就是為了分財産,而且也是她主張,一切按照老爺子的遺囑來,美其名曰尊重老爺子的臨終意願。

換句話說,陸晴晴想要全權繼承父親財産,而且她的理由很充分:老爺子遺囑上明明白白寫了,你陸饒未婚,一毛錢得不到。你要是硬搶,不只是不忠不孝,你還是在法律面前耍流氓。

屆時別說法律上過不去,陸家家族龐大,陸饒在衆多長輩叔伯面前也伸不直腰杆說不起話。

“那萬一你舅舅結婚了呢?”陳沫歪溜溜地問陸小羽。

“那當然最好不過。”

“你都不好奇他會跟誰結婚嗎?”

“除了那個上不得臺面的土姑娘,誰都行——她配不上我舅舅。”

“……哦。”

陳沫咬了咬嘴巴。

見她欲言又止,陸小羽皺眉看了她一眼:“你還有什麽事嗎?”

陳沫撅撅嘴巴。

她的左手抄在兜裏,反複摸了摸那個熱乎乎的紅本本,不知怎麽的,不敢開口。

她原本把劇情想得很美:等陸小羽來,老娘就将這結婚證砸他一臉,讓他跪着哭死,乖乖喊我小舅媽!

然而現實就是,她很慫。

“怎麽了?”陸小羽又問。

“沒、沒什麽。”陳沫笑得很尴尬,“我就是擔心你在國外去了會不習慣,至少好長一段時間吃食是會很不習慣的。”

“習不習慣都不關你的事。”

陸小羽兇她。

“我這還不是關心你,你什麽語氣啊陸小羽?”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氣炸氣炸。

這種時候,被人這樣兇,但凡是個要點臉面的女的,要麽甩手一耳光,要麽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從此跟這讨人厭的少年老死不相往來,可是陳沫她不,她皮厚得很,還賤兮兮地搖着尾巴示好:“陸小羽,咱們不用這樣吧,一日夫妻百夜恩哪,我們這都多少日了?你這樣做人可不太厚道哇,萬一以後我們成了親戚怎麽辦?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你這女人能不能要點臉?”陸小羽轉身離開要去客房。

“唉唉又怎麽啦——”陳沫趕忙拉住他,“我又得罪你啦?我怎麽不要臉啦?我只是擺事實外加講道理,你能不能講點理?”

“你才不講道理,最不講道理的就是你了。”

陸小羽煩死她倒打一耙還振振有詞的鬼樣子。

“我其實又是特不想你離開,小羽。”陳沫又不怕死地湊了上去,扯着他的手,搖了搖。

陸小羽不理她,将手從她的手裏抽回來,別開臉冷哼了聲,“走是肯定要走的。”

“那萬一我跟別人結婚了呢,陸小羽?”

少年瞳孔一縮,轉而一下子變了臉色。

“我懶得聽,走了。”

陳沫伸手抱住他不讓走。

她手臂圈着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說,“我沒胡說啊,陸小羽,你可別說我沒事先知會你哇,你這一走,我可是分分鐘就要嫁人的,當然你有個漂亮小未婚妻肯定不用愁娶不到老婆,可那種小姑娘有個什麽勁,你跟她在一起肯定味同嚼蠟吧,她跟你一起還不就是圖你那幾個名牌包,否則你脾氣這麽壞誰喜歡你呀,我就不一樣了,我倒貼你都願意的,也不要你的包包——”

陸小羽心一狠:“你再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我……唔你幹什、什麽——”

陳沫親他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

分手炮來一發吧,她想。

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異國他鄉雖說隔遠了,但是這麽親的親人,彼此搞僵了也不好,我這跟他睡一覺聯絡一下感情,抹平從前的恩怨情仇,哎嘿嘿,也講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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