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夜飯
春申城,唐家別墅,淩清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下發來的圖片。照片裏是熟悉的場景,燕京前門那家破舊的小賓館,黑乎乎的牆面,油膩的桌面,來往的行人
等不及訂票,她直接乘坐私人飛機,趕往燕京城。賓館的小院裏,搭滿了白色的床單。有一位盲眼少年,懷裏抱着被罩,推着輪椅,磕磕絆絆地來到水池邊。
他的動作不算娴熟,接水的時候,有幾次盆子都翻在地上,濺了一身水,身上的衣服凍成冰塊。正是數九寒天,他用的卻是自來水管裏的冰水!
淩清快走幾步,抓起他的手,上面被凍得滿是紅瘡,粗的好似蘿蔔,袖子挽起,可以看到手腕上的鞭痕。
那位少年掙開她,問道:“你好,是住店嗎?”
淩清用半跪的姿勢,趴在他的腿上,求饒一樣地說:“懷兒,我們回去好不好?”
顧懷這才知道,來人是淩清。如果放在往日,他能夠憑借嗅覺聞出她身上的味道,或是憑借聽覺聽到她的腳步聲。但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凍壞了,四感退化。
不得不說,她的演技很好,他都要以為她真的是他的母親了。多諷刺啊,她叫他懷兒,有多少年沒有聽過她這樣叫他了。向他扔出這樣的糖衣炮彈,是不是代表着她害怕了,怕他有一天會報複她?如果他不知道事實真相,只是一個渴望母愛的少年,大概會随她一同回去吧。
顧懷推着輪椅,急速倒退,和淩清隔開距離:“不住店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他再次把長滿凍瘡的手,放進冰水裏,漂洗被罩。淩清一腳踹翻塑料水盆:“我說,讓你跟我回去!聽不到嗎!你就非要在這裏,做這種低賤的浣洗工作嗎?別忘了,你姓顧,顧家列祖列宗在上,你不覺得丢他們的臉嗎?”
這才是顧懷熟悉的淩清,他嘲諷地笑笑,只把她當做亂吠的瘋狗。
奉命看守顧懷的淩家下人,攔住淩清,把她帶回淩府。淩清和淩鋒大吵一架,父女兩人不歡而散。
問道正式殺青,大半個娛樂圈的人都來現場祝賀,盛況空前。影片上映時間定了賀歲檔,在發布會上出盡風頭的卻是趙錦年。
答記者問的時候,知名導演紀無為說了一句話:“孔門有七十二聖賢,我比不上聖人,這一生有趙錦年一個徒弟就夠了。”既向媒體介紹了他的入室弟子,又盛贊了趙錦年。
媒體的麥克風,全部對準趙錦年,“請問一下你接下來要拍什麽戲?”
“這次還是自編自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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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燦是否會加大對你新劇本的投資?”
丁玲玲從趙錦年手裏搶過麥克風:“今天是問道的主場,你們就沒什麽想問我這個女主角的嗎?”
她一向率性而為,媒體早就習慣了。她敢怼他們,他們可不敢怼她,連忙轉移對趙錦年的注意。
趙錦年沖丁玲玲做了個口型:“謝謝。”他不太擅長應付媒體。
丁玲玲對他微微一笑,游刃有餘地應對媒體。
伴随着農歷新年的臨近,somuns舉辦的設計大賽,也進入尾聲。複賽成功收官,決出了前三甲,分別是嘉荷、弦歌和曜日,将會在大年初四進行最終決賽。
除夕夜,在所有諸夏國人心裏,是一個團圓夜。身在異國他鄉的人們,紛紛趕回家中,只為了和家人吃上一頓團圓飯。在溫暖的家裏,細數一整年的奔波勞碌。
唐家同樣如此,一直旅居國外的唐月盈,在大年三十下午匆匆趕回。她是唐天陽的妹妹,年過四十,一個氣質憂郁的女人。她留着側分短發,穿着一件米色的寬大毛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低眉垂目,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
長居寶剎的嚴芸珍,同樣回到了唐家別墅,一身珠光寶氣的打扮,很難和她清修的寺院聯系在一起。
年夜飯的長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珍馐,衆人依次落座。正是一家團聚的時刻,即便是終年板着臉的唐天陽,也露出幾分笑意。
他指着任喬,向唐月盈介紹:“阿盈,還記得樂樂嗎?五歲的時候走失,現在找回來了,以前你最喜歡抱她。”
唐月盈迷茫地擡起頭,雙目渙散,沒有焦點。随着唐天陽的話,她慢慢把視線定格到任喬身上。
任喬穿着一套條紋家居服,設計簡約,圓領下露出精致的鎖骨。因着她并不重視唐家人,連禮服都沒換,直接穿着睡衣便下來吃飯了。
“瑤姐姐”唐月盈的反應,明顯比正常人要遲鈍。她先是把任喬錯認為水瑤,很快便搖頭,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呢喃道,“你不是瑤姐姐,我要去救瑤姐姐!”聲音小的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她唰地一下起身,帶翻了面前的碗碟,湯湯水水流了一桌,她的衣服也蹭髒了。她卻渾然未覺,徑直沖向二樓的卧室。
嚴芸珍氣得指着唐天陽的鼻子大罵:“我早說了不讓這個小賤人上桌,你還要給盈盈介紹她,是不是想要氣死我這個當媽的?”
唐天陽反問:“姝兒是唐家一員,為什麽不能吃這頓年夜飯?阿盈和瑤瑤關系好,我把她介紹給阿盈有什麽錯?”
嚴芸珍掀了桌子,魚骨、肉塊灑了一地,滿室狼藉。她起身離席,原本象征着團圓的年夜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唐天陽坐回座位,神色疲憊,低聲吩咐管家:“收拾一下,再做一桌。”
老管家面露為難:“今晚是大年夜,廚房的人已經回家了。這是老太爺定下的規矩,唐家下人準備完年夜飯,就可以回家團圓。”
“那就随便找家酒店,訂一桌年夜飯吧。”
“老爺,酒店年夜飯一向緊俏,都要提前大半個月預定,這個時間才訂,恐怕就算是唐氏旗下的酒店,要他們臨時騰出位置,也要等很長時間。”
唐娅甜甜一笑:“爸,要不我來吧,親手給大家做一桌年夜飯,更有紀念意義呢。”
她做飯是什麽水平,唐天陽心裏有數,知道這只是一句好聽的話。他對管家說:“你看看還有什麽材料,随便做點吧,阿娅也可以去幫忙。”
淩清則是說道:“我上去看看月盈。”
唐天陽對她點點頭:“還好有你。”他常年忙于工作,和妹妹說不上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離席。
二樓,唐月盈抱着被子,走向浴缸。她在浴缸裏放滿了水,把被子完全浸濕。裹在身上,去拿另一條被子,重複先前的動作,十分機械。口中念念有詞,沒人知道她在說些什麽。
嚴芸珍幫她拿下被子,“盈盈,被子已經濕了,你會感冒的。”
唐月盈固執地搶回被子,不知疲倦地重複這套動作:“必須要濕被子才行”
淩清抱臂站在一旁,問她:“為什麽要濕被子?”聲音溫柔。
唐月盈呆滞地立在原地,想了很久,才答道:“火,大火,紅色的大火,把整個莊子都燒沒了瑤姐姐還在裏面,大火燒起的時候,她把我推出來了,她卻被火困住了,我要回去救她!”
說着說着,她蹲在地上,抱着膝蓋:“火,哪裏都是火!救命啊,火!”
嚴芸珍抱着她安慰:“沒事了,盈盈,已經沒事了,火已經撲滅了。”
安慰徒勞無功,十幾分鐘過去,唐月盈再一次站起來,抱着被子,浸到水裏,重複先前的動作,好似行屍走肉一般。
淩清說:“你真的不考慮帶她去看看醫生嗎?這套動作她每天都要重複十幾個小時,已經嚴重幹擾到她的正常生活。”
“我女兒才沒病!”嚴芸珍反駁。
“到底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女兒有病,還是害怕治療的時候,當年的事從她嘴裏走漏風聲,你我心知肚明。我并不比唐天陽聰明,只是用了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你。他現在還把你當媽看待,可紙終究包不住火,總有一天”
嚴芸珍厲聲叫道:“淩清!別忘記我們之間的協議,不要逼我和你魚死網破。”
“反正是你自己的女兒,随便你。”淩清關上門,轉身離開。是啊,她們早就有了協議,她早已經做過選擇了,不是嗎?那是對她來說最優的選擇。
至于對唐月盈的心疼,不是她該有的情感啊,她可是淩清。她沒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她所追求的只有利益。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永遠不會變。
唐家別墅,唐娅跟着老管家走進廚房,靠在門邊玩手機,時不時地和管家聊上幾句,有說有笑,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老管家早就料到了她會這樣,選了幾樣材料,自己摘菜、洗菜。
客廳,唐天陽起身去書房,要給一些老友、生意上的夥伴,親手發幾條祝福信息。
唐紹世拍拍任喬的肩膀:“星戰峽谷走一趟?”
任喬說:“這個時間,匹配不到人吧?”
“只有諸夏國才過春節,星戰可是全球統一服務器,玩的人多得是。”
上次搞定adrian,唐紹世算是幫了她一個忙,她便應了。他們邊走邊聊,任喬問他:“看起來你很擅長應對這樣的事情,唐家除夕夜經常這樣嗎?”
唐紹世聳聳肩:“豪門咯,你就算沒在豪門度過新年,也該看過影視劇裏的豪門撕逼吧?”
任喬實話實說:“別人家的豪門都是客客氣氣的,就算怼人,也是口蜜腹劍那種,表面看起來感覺挺優雅的。這麽直接地掀桌子吵架,我确實第一次見到。”
唐紹世哦了一聲,“如果你想看那種虛與委蛇,明天去珈藍酒店啊。大年初一,唐氏旁支和事業夥伴,都會去珈藍酒店向唐家祝賀新春,然後留在酒店一起吃午飯。我保證你看到的是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奶奶和爸爸,奶奶雍容華貴,爸爸溫文爾雅。小姑只會露個面,然後以國外事業太忙為借口,最先離開。
而我呢,就要穿的像個弱智一樣,一身大紅色,在那裏逢人就笑,當個吉祥物。還要聽別人不停地重複着吹捧,小小年紀就這麽聰明,以後一定如何如何。你要來嗎?她們肯定會抓着你介紹,哎呀,我有個遠房親戚,是個很優秀的小夥子,有沒有興趣和他見個面?”他模仿三姑六婆的語氣,惟妙惟肖。
任喬連忙擺手:“不了,我明天還有事。”
兩人來到唐紹世的房間,打開游戲,發現謝承銘在線。唐紹世一臉見鬼的表情,看着任喬,質問道:“今天可是除夕夜,你把他一個人留在公寓?”
“我把他送到小五家了,我明早也要過去。明天是問道首映,小五那邊票房數據更新的更快。”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他想和誰一起過年,你心裏沒點b數嗎?”唐紹世怒罵。
任喬摸了摸鼻子,“我沒想那麽多”
唐紹世給謝承銘發語音:“阿承,來我家過年呀!”
謝承銘沒有理他,他心裏不服,換了任喬的賬號,只發了個表情,那邊就有了回應,彈出一個視頻邀請。
“靠!”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在謝承銘心裏的地位,比任喬低得多的唐紹世,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視頻接通,謝承銘咧嘴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眼睛眯成一條線,看起來非常可愛。任喬有一種想揉他腦袋的沖動,她這才意識到唐紹世說的很對,不光是謝承銘更想和她一起過年,在這樣的時刻,她也十分想念謝承銘。
謝承銘來得很快,幾分鐘就到了。外面下着雪,他的外套上沾了白色的雪沫,任喬輕輕幫他拂掉:“既然是除夕夜,我們也別打游戲了,來做點有趣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