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兩日後,魯公府內。

魯國公世子夫人安氏頭上插滿珠翠,褚紅夾褙,一張保養得宜的臉,絲毫看不出已四十多歲,見着蓮笙,瞳孔先是一縮。

然後喜笑顏開地拉着她坐在主座,親切道,“景仰王妃已久,今日得見,果然天姿國色,氣度非凡,王妃能來,真是蓬荜生輝。”

衆位夫人們也起身,口中稱道,“見過攝政王妃。”

蓮笙一揮手,“各位夫人不必多禮。”

對于她來說,魯國公府并不陌生,這是她以前的外家,在她年幼時,也曾來過幾回,安氏作為她的舅母,将她照顧得很是周到。

見衆人都已落座,她美目一掃,自己的母親與兵部侍郎的夫人曹氏正坐在一處,見兩人相談甚歡,又是同時而來,想必這幾日私交不錯,遂放下心來。

各種羨慕複雜的眼神看向杜氏,也有好些夫人們借機探話,與她交好。

在座左側的□□含笑地對她颔首,蓮笙也回以微笑,這□□正是長公主的兒媳,趙珩的妻子,常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楮氏,也是她以前的表嫂。

蓮笙大方地任人看着,但她身份擺在這裏,那些窺視的目光隐蔽又躲閃,倒是楮氏大方與她攀談起來。

“久仰王妃,聽大長公主提起過,贊不絕口,今日得見,王妃果然是萬中挑一的妙人兒,便是我等女子見着,都忍不住動心,與您一比,簡直自慚形穢。”

宮嬷嬷小聲地旁邊提醒楮氏的身份,蓮笙裝作第一次聽見般點頭,“原來是趙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這時,魯國公世子夫人身邊的女子款身走上前,那女子頭上梳着流霞分花髻,螓首蛾眉,精致的臉上紅暈盛開,一身绛紅的曳地長裙,裙邊上繡着大朵朵的纏枝花,腰身緊緊束着,美目流盼帶着絲絲羨慕地看着她。

“母親,攝政王妃長得真好,在她面前,女兒這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怕是個笑話呢。”

魯國公世子夫人在旁邊幫腔,帶笑着打趣,“可不是,這下你可得退位讓賢了。”

蓮笙看向那女子,對方友善地對她一笑,上前見禮,“小女姜氏蘊雪,見過攝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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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吧,姜小姐不必多禮,且在本妃看來,姜小姐之容貌,可謂人間絕色,這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當之無愧。”

“謝王妃謬贊,蘊雪有愧。”

蓮笙笑笑,在她發飾上一掃眼,竟真是未出閣的打扮。

說話間,下人們将茶水撤下,換上各色的果盤,上面似還有水珠,俱是尋常難得一見的貢果,一位胡青比甲的老夫人高興地拍手道,“還是世子夫人有本事,這些果子價值不菲,比洞子貨還要難弄。”

其餘的夫人們也有附合地笑起來,唯杜氏有些犯難,這些果子聞所未聞,如何食用,萬一現醜如何是好,求救似是看着蓮笙,她又些好笑又心酸,對着杜氏身後的戴嬷嬷示意,對方點頭。

杜氏還是小婦人心态,根本就不知身為伯夫人的她,不需要親力親為,果子也是下人們剝好,她直接享用便是。

安氏一句“衆夫人慢用”後,站在夫人們身後的仆婦上前将果子剝上去核,見戴嬷嬷上前來,杜氏松一口氣,惹得旁邊的曹氏有些好笑,越發喜歡她的真性情。

蓮笙在上座将底下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夫人們漸漸放松下來,三兩地談笑着,有人說道許久不見理親王妃了,便有人看向右相的兒媳沈夫人,她是理親王妃的娘家嫂子,應是知道內情。

沈夫人道,“謝大家挂心,理親王妃陳年舊疾又犯,前日子見着,又瘦一大圈,臉色瞧着不好,太醫已開過藥,已有所緩和。”

衆人唏噓,理親王妃也是苦命人,成親十載竟沒得一兒半女,世人道她善妒,孰不知那理親王府內的妾室可是不少,可這麽多年愣是連半個蛋都沒見過,聽說近日裏,那理親王欲納

一煙花女子。

這下,理親王妃病情更重了。

“現在那些個妖言媚行的女子把好好的爺們都帶壞了。”一個家中妾室衆多的夫人憤憤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所有的夫人臉上都微妙起來,理親王的那位,當初可是第一才女啊,且在場的多數人,當年對她也是贊譽有加。

廳中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蓮笙耳聽着這些閑語,心中猜到那煙花女子就是蕭碧影,如今的萬雁回,看着這些夫人不自在的樣子,有些莫名想發笑,蕭碧影當年的才女風頭是何等的耀眼,這些夫人們想上門求取的不在少數。

以前,左右相本就不合,身為左相之女的蕭碧影和右相之女的沈清瑤當然是處處攀比,根本就是尖鋒相對。

若真讓她入了理親王府,夏明啓的後院中有這兩位,以後別想有安生日子過。

姜蘊雪笑着打破僵局,見蓮笙靜坐不語,含笑道,“王妃可是覺得有些悶,不如去園子裏走走,如今正是金桂飄香時。”

“也好。”

蓮笙想着,記得外祖家的南院确實有一片桂園,比往常的桂花要晚開兩個多月,一到這個時候,便滿院香氣,即使坐這裏,也能隐約聞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兩人走在前面,衆夫人們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蓮笙看着有些記憶的假山怪石,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姜蘊雪似才看到她身後的宮嬷嬷般驚訝道,“剛蘊雪還以為是眼花,沒想到真是姑姑,自前次一個別,已是五年後,姑姑一切安好否?”

宮嬷嬷見禮道,“勞縣主記挂,奴婢一切都好。”

“姑姑可知,自公主去後,蘊雪一直想将姑姑接到府中奉養,無奈你先行離去,沓無蹤影,讓蘊雪好生挂懷。”

“多謝縣主美意,奴婢如今得以侍奉王妃,三生有幸。”

“罷了,姑姑安好就行。”姜蘊雪輕嘆口氣,似欲言又止般看着蓮笙,終是什麽也沒說。

蓮笙淡笑開口道,“想不到縣主與宮嬷嬷還是舊識,不過縣主放心,王府自然會奉養嬷嬷終老。”

姜蘊雪臉色有些不自然,道,“那就拜托王妃了。”

“這是本妃的份內之事。”蓮笙說着,見已到園門口,便端着臉,直走進去。

桂園中,密密麻麻的金桂們開滿枝頭,衆夫人們也都玩笑開來,蓮笙立于一株樹下,仰起頭

湊近,鼻間輕嗅芬香。

美人映花,更比花豔!“王妃真真是好顏色。”

姜蘊雪的贊嘆道,“如若不是礙着王妃您身份太過尊貴,蘊雪真想認您做妹妹。”

蓮笙看着她,不語。

她似不經意道,“看到王妃,倒是讓蘊雪想起一個故人。”

說着自己笑起,“王妃莫見怪,蘊雪只是見着王妃,覺得太過親切,才會失禮,真是該罰。”

“縣主客氣了,本妃只有妹妹,沒有姐姐。”蓮笙淡淡道。

姜蘊雪臉一僵,馬上恢複如常,與她談論起這金桂為何能在如此季節開放,後面的夫人們也湊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贊嘆着。

蓮笙眼一掃,見杜氏與曹夫人及楮氏在一塊呆着,倒是沒有冷落,幾人說着話,杜氏也時刻關注着她,母女倆相視露出放心的笑。

待宴席散後,蘊雪縣主執意要送蓮笙出府,将上馬車之際,她故做常态地問道,“聽聞朱宜人病重,不知是何病,前幾日見她身子還不錯。”

“多謝縣主惦記,宜人歲數大了,引發沉疴,風邪入體,太醫也說要靜養,她乃是王爺的乳母,攝政王府就是她的仰仗,我們夫婦二人定會讓她安享晚年。”

“那是自然,王爺一直都是最孝順的。”

姜蘊雪含笑道,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說到王爺二字時,憑添幾分柔情,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羞色。

“縣主留步。”

蓮笙說着,眼皮低垂,無人見着的眸光變冷,剛才表姐眼中一閃而過的情意代表什麽,以前的夏澤芝不會懂,可如今已經人事的洪蓮笙卻是一清二楚,前世她到底錯過什麽,整日自憐自艾地活着,連身邊人的心思居然一個都沒看透。

表姐身為一個世家小姐,不會不明白出閣女子稱姐喚妹的含義,居然還想認她做妹妹,她不動聲色地迎着姜蘊雪探究的眼神,由宮嬷嬷扶着坐進馬車。

“伯夫人那麽邊如何?”

“王妃放心,一切妥當,并無出差錯,曹夫人一直都跟着夫人,且還有戴嬷嬷從旁提點,伯府的馬車随後便可跟上。”

“好。”

蓮笙輕閉雙眸,半靠在軟座上,似輕呢道,“嬷嬷覺得姜縣主為人如何?”

宮嬷嬷似頓一下,斟酌道,“先太後曾經誇贊過她敏而知禮,美而端莊,應是極好的,只縣主心思太過玲珑,常人難以揣測。”

她将宮嬷嬷的話放在心裏咀嚼三遍,細喃,“縣主着實長着玲珑心肝。”

前世裏,每當表姐來看自己,姑姑都會找借口讓自己多休息,當時不以為意,表姐也善解人意,體恤自己身弱,匆匆見過便離宮,現在想來,姑姑是不是早就看透表姐的心思。

她嘆口氣,閉上眼,不再開口。

39.歡喜

馬車停到王府門口,宮嬷嬷先行下車, 見王爺站在門口, 乖覺退到一旁, 男子上前,鑽進車內, 長臂一伸, 便将熟睡的人兒抱下車來,接過宮嬷嬷遞過來的鬥篷,将人裹好橫抱胸前。

風澤院裏的下人們早就各司其職, 将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妥當,待主子們一進屋, 便自覺地退下, 霍風甫将人放塌上,她的眼睛就睜開了。

其實他一抱她時, 她就醒了, 可就是不想睜開眼, 生平頭一次, 她産生濃濃的占有欲, 她要讓所有人看見,這個男人是她的,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觊觎他,否則……

看着男子的長指替她小心地除釵去簪,用溫熱的帕子擦拭臉面,她不經意地擡頭,嘟起紅豔的嘴唇,在他的手心一吻,惹得男人瞬間變了眼色,危險地看着她。

她一吐舌,汲鞋下地,桌案上,早已擺好熱氣騰騰的飯菜,其實女子赴宴,根本就不可能吃好,眼下她腹內正空,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

桌上的菜都是她愛吃的,醉糟雞,蜜汁蝦球,紅爆鲥魚,可前世裏因着身體的原故,這些重味重口的菜一年到頭難得吃個一兩回,更多的都是一些寡油少鹽的藥膳。

偶爾姑姑給她開個小竈,她也不敢多吃幾口,怕夜裏腹內絞痛,到時候又要遭大罪,若說變成現在的樣子,最好的事情,便是可以無所顧忌地吃東西。

霍風見她兩眼發亮,默不作聲地将魚腹上的肉夾到她的碗裏,她也不客氣,一筷子塞進嘴裏,秀氣地咀嚼起來,見她吃得香甜,他又将魚盤往跟前放,細心地挑起刺來。

眼見整條魚都自己的肚子,她終是不好意思起來,往日裏學的規矩都忘記了,宮中女子,吃飯講究三不過,一道最愛的菜,最多也只得三筷子,并且放進嘴裏,左嚼三下右嚼三下,便要咽下。

她剛吃得有些忘形,竟一人吃掉一條魚!

“想吃便吃,便是吃再多,你夫君也養得起。”

霍風見她窘迫的樣子,伸手揉她的發。

她轉頭看他,嘴角高高揚起,怎麽辦?這男人如此縱着她,讓她越來越離不開他。

他眼中的寵溺如海水一樣的漫開。

傻姑娘!

待用完膳,他一擊掌,宮嬷嬷便引着紫丁白苜進來,幾人收拾好桌案,将熱水備好,便又悄身退下。

夫婦兩輕偎在一起,滿室溫馨,淡淡的玉蘭香自熏爐中散出,蓮笙用手描繪他的臉,人人都說攝政王冷情冷心,誰人知這冰雪的底下竟是熾熱的火焰。

這樣的濃烈的他,只有她一人能得見,何其有幸!

霍風臉上湧起暖色,似想到什麽般皺眉,将袖中的東西拿出,放在她的手上。

“你看下,是不是這塊?”早前,蓮笙拜托他去找這塊東西,告他放置何處,是何模樣。

她将那紅呢錦匣打開,裏面躺着一塊玉玦,與杜氏交給她的那塊一樣,看起來應該是一整塊被人分開。

将杜氏那塊拿出,兩塊一并,就真真是一個圓圓的玉璧,玉璧的中間,雕刻着一只兇猛的蒼鷹,雙目怒瞪着,她轉頭看向身後的男子。

長指将玉璧接過,放在手中左右翻看,他的臉色凝重下來,鷹是前朝的聖物,此玉璧無論雕功材質無疑是前朝皇室所有!

蓮笙見他面色微變,心中隐約能猜到,她身為夏月王朝的公主,如何能不知蒼鷹是前朝殷氏皇族的像征,只是洪家一市井小民,如何能有這樣的物件?且與母後的居然是一對。

她心中風馳電掣,不由想到自己詭異的重生,這洪家與她必是有某種密不可分的關系,不說她們兩人容貌相似,便是那胎記也是一分無二,且又有這麽一塊玉玦,那麽到底是有何關聯呢?

霍風将物件收好,放置她手,“無防,前朝已消亡三百多年,此物你且收好,不用現于人前即可。”

“好。”

她将東西收好,替男子寬衣換服,夫妻二人相擁而眠。

黑暗中,男子漠然的眼睜開,底面一片冰涼,前朝雖已消亡多年,可仍有些不死心的妄想匡複殷氏,那蕭遠志便是其中一人。

殷氏不過存在短短幾十年,随後便被夏氏所滅。

洪家?

究竟是什麽人之後?

前次那上門的書生潘世慶在牢中,任憑打得奄奄一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是個蒙臉的婆子讓他去引誘蓮笙,許諾白銀千倆。

那條狗命,暫且吊着!

他将懷中的人摟起,聽得她軟糯的呢喃,眼一凝,無論是誰,也不能傷她分毫!

第二日休沐,夫妻倆換成常服,猶記得她還是澤芝時,對街市特別向往,大興巷依舊車水馬龍,各色鋪子也都挂上招攬客人的旗幡。

便有那專為婦人準備的鋪子,蓮笙轉頭對他笑笑,用手指指裏面。

他馬上會意,平聲道,“嗯,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蓮笙便帶着宮嬷嬷進去,裏面的小二都是女子,笑着上前将倆人往裏間請,貨櫃上,擺着各色脂胭水粉,紗櫥中,則是女子私用品,如香露,帕子,還有小衣及月事帶。

她臉一紅,真不知世上還有這樣的鋪子,好奇地挑撿起來。

“真巧啊,霍夫人。”

□□從另一邊出來,正是長公主的兒媳楮氏,見到她,上前見禮。

蓮笙心領神會,也回道,“趙夫人好。”

“霍夫人有什麽喜歡的,盡管選,這間鋪子是我的嫁妝。”楮氏笑吟吟地開口,拉着她便往最裏間走,只見最裏間的東西更為精致。

“那怎麽好意思,讓趙夫人破費。”

“你如果不收,那我才是真的不好意思。”

兩人同時笑起來,蓮笙以前就喜歡這位爽利的表嫂,想不到這位表嫂還是個會經營的,這麽好的點子都能想得出,當下也不客氣,挑出一個些自己想要的物品。

等蓮笙走出鋪子,宮嬷嬷的手裏提着一大包,另還有一些等會讓人送去王府。

拐角的馬車旁,一男一女站立着,那站在自己夫君面前的不正是姜蘊雪,只見她穿着輕靈白紗束腰廣袖長裙,裙擺上點綴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外披粉色鬥篷,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真是趕巧了,蘊雪沒想到會在此處碰見王爺。”

“嗯。”

霍風掃一她的發髻,眸中冷色更盛,這是以前澤芝最愛的發式,此刻見眼前女子那刻意裝出的樣子,分明帶着澤芝的影子,心中不喜,瞄見蓮笙走出來,轉身欲走。

姜蘊雪見他要走,急急開口,“王爺,蘊雪正得了一幅朝顏百美圖,不知您可有興趣一瞧。”說完期盼地看着他。

“縣主如舍得割愛,本王會付你所花費的雙倍。”

“王爺客氣,如若王爺喜歡,蘊雪雙手奉上。”

霍風冷聲道,“姜縣主若不願意割愛,就當本王沒說過,至于相贈的話,不用再說,莫要讓人徒生誤會。”

說完,也不顧她泫然欲淚的神情,長腿一邁,朝蓮笙走來。

剛才兩人和對話蓮笙俱聽入耳,這朝顏百美圖一直是自己想要的,她生平最敬仰的人便是前朝的逍遙山人,最愛收集的便是山人的畫作,沒想到他都替她記着,心中只覺又酸又脹,百感相交。

姜蘊雪仿佛才見到她似的,“蘊雪見過王妃,昨日在府中忘記一事,今日正好又碰到王妃,倒是順便了。”

說着她從含秋手中拿過一張帖子,輕笑道,“這是踏雪尋梅的詩會帖子,蘊雪在此誠邀王妃參加,不知王妃可否賞光。”

踏雪尋梅詩會是夏月王朝第一代長公主所創,由貴女們選出會長,會長必須本身才學兼備,且身份尊貴,每年代為主持詩會的一應事物,所有開支皆由京中梅字號的鋪子傾力支持,姜蘊雪便是這一代的會長。

而梅字鋪子則是第一代長公主所有,公主無所出,都是宮中代為打理。

每到初雪降時,便會廣邀京中貴女參加,一起吟詩作對,彈琴作畫,是女子中最推崇的雅事,往年裏,世家女子們都争相搶帖子,若能在詩會中奪得魁首,那必會名聲大震。

當年蕭碧影就是在詩會中一首驚天下,才得到那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

姜蘊雪含笑地看着她,眼底深處卻帶着淡淡的倨傲,世家女子天生的優越感在神色中流露無疑。

“縣主放心,本妃定當按時赴約。”蓮笙将帖子遞給宮嬷嬷,也面露微笑地看着對方,心中卻是無限酸楚,前世她究竟看走眼多少人!

轉身扶着霍風的手,對方将她一托,她便穩當落入馬車中,車簾放下,遮住姜蘊雪窺探的目光。

宮嬷嬷早就識相地留在後頭,蓮笙心緒有些不平,一句話也不想說,也不理自己的夫君,下車後徑直向前走,邊走邊加快腳步,快到風澤院時,不料被人淩空抱起,一躍就閃身進了卧室。

他一腳踢開房門,将懷中人鎖在壁角, “下次再有女子跟我搭話,我割了她的舌頭,可好?嗯?”

好兇殘!

可是她好喜歡怎麽辦?

看着懷中人因憋氣而嫣紅的臉,紅豔豔的小嘴微微地嘟着,他再也忍不住低下頭去,含住輾轉吮着,引來一陣嬌喘連連。

她被吸得喘不過氣來,舌頭都快麻了,小手使勁地推着他,良久,他才意猶未盡地松開,眼中濃烈的火焰跳竄。

“我并未生你的氣,我是氣我自己。”

大手撫着那紅腫的唇,愛憐地看着她,眼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森氣,“不許氣自己,更不準為不相幹的人費心。”

他不舍地用臉去蹭她,理那樣無關緊要的人做甚,澤芝早亡的事,若真是如他所想,必不會饒那幕後之人。

眼神慢慢地轉為森冷,心愛的人能死而複生,他感念上蒼,不妄動殺心,可活着未必就比死了更舒坦,那些人,他會放一條生路,但生……不如死!

40.一堆

蓮笙似是感覺到他釋放出的冷氣,緊緊地抱着他, 他這才放緩, 看着懷裏的姑娘擰着秀氣的眉, 他輕撫上去,慢慢揉開, 将人摟進懷中, 輕撫其背。

“嗯,再也不會。”她呢喃着,那些人不值得她痛心, 擁有這個男子,才是上天對自己最好的饋贈。

“風哥哥以前生過我的氣嗎?”

前世, 她那般忽視他, 至死都不曾注意到總是默默無言的他。

“從未,能夠時常見到, 已覺心滿意足。”

他嘆息, 過往多少個深夜中, 那種無望的感情總是在無人侵蝕他的心, 本以為要等到那彼岸花開, 兩人才能在碧落相逢。

她從他懷中仰起小臉,“可我卻想贖罪呢?”

“如何贖罪?”他輕蹭她的臉,眼中的眸色漸黑,緩緩開口,“那就給我生一堆孩子吧。”

一堆?

會不會太多?

他的眼中逐漸火熱起來,抱着她倒在塌上,拉下紅色的幔帳……

天灰亮時,她還在熟睡中,男子起身後對着外面的宮嬷嬷一吩咐,等她起時,只見宮嬷嬷端着一碗濃湯站在塌邊。

“何物?”她瞄一眼,聞到一股夾雜着血參的氣味。

宮嬷嬷将她扶起,腰上墊個枕頭,估摸着湯藥溫度剛好,遞到她的手中,口中回道,“氣血雙補湯,王爺吩咐的。”

蓮笙一愣,接過碗一口飲盡,用素帛擦拭嘴角,擡腳下地,紫丁早已候在一旁,侍候她梳洗穿衣,對于這幾個大丫頭,她很滿意。

紫丁沉穩,白苜細心,綠芨機敏,紅茹憨直,都是有眼色又不多言的,除了做自己份內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多餘的話,看來風哥哥是用心挑選的。

“王妃底子好,這氣血湯中并無過雜的藥材。”

她的嘴角緩緩揚起笑容,洪氏夫婦确實從未委曲過她,無論多麽艱苦,吃穿上都緊着她來,

既然她已是洪蓮笙,那這兒女債便由她來償還。

“養修院那邊如何?”

白苜已将膳食擺好,蓮笙起身往桌幾走去,一邊詢問身邊的宮嬷嬷。

“宜人身邊的婆子,因沖撞王爺,已被發賣,宜人這兩日病情有些反複,一直卧塌靜養。”

“好,吩咐下去,養修院的下人們要好好的管制,萬不可出現奴大欺主之事,宜人養病重要,閑雜人等不要去打擾她。”

“是。”

宮嬷嬷一邊應着,一邊替她布菜。

等巳時杜氏上門時,蓮笙着實驚喜萬分,算起來從回門後,已有多日不見了,一問,才知是霍風派人去接的,她心下更是慰貼,有這麽個時刻為自己的想的人,此生還有何憾!

瞧見杜氏身後跟着一個婦人,穿着樸素得體,她心下疑惑。

那婦人卻上前見禮,“民婦王氏見過王妃。”

這時杜氏也跟前見禮,并開口道,“禀王妃,王氏是杜家新過門的媳婦。”

蓮笙趕緊将自己娘扶起,一邊道,“娘不必行禮,折煞女兒了,舅母也快快請起,一家子骨肉,可不興這套。”

杜氏趕緊搖手,“王妃,禮法不可廢。”

說着眼神細細地打量着她,見她臉色紅潤,神精舒展,終是放下心來,大丫頭嫁入王爺,她們家不知高攀多少,生怕女兒受委曲。

“那是別人家,在王府,你女兒就是禮法,我說不用拜就不用拜。”蓮笙故意多站一會兒,讓她看個夠,然後佯裝生氣地看了眼杜氏,只把杜氏看得心花怒放,自己的女兒就是給自己長臉。

“行,聽王妃的。”杜氏在下位坐下來。

下人們都過來行禮,口裏稱着“伯夫人”“舅夫人”。

那王氏一直都低眉順目的,站在杜氏的後面,杜氏一指旁邊的凳子,“你也坐吧,知道你是個知禮的。”

蓮笙觀察着,見王氏五官清麗,神色從容,握在身側的雙手雖然有些粗糙,但指甲幹淨,雖低頭,腰背卻是挺得直直的,心下有些詫異,這樣的女子确實比郭氏不知強出多少倍。

“舅母也坐吧。”

王氏這才側坐在春凳上,看得蓮笙心下更是明了,這王氏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鄉村婦人,至少是受過禮儀教化的,不知這樣的人怎麽會看中杜大舅。

“謝王妃,”王氏細聲細氣地說着,“民婦第一次見王妃,真是驚了一跳,那觀音大士跟前的仙女怕是也比不上王妃。”

只要是有人誇自己的女兒,杜氏都很高興,她笑起來,“那是,咱們王妃幸好是随她祖母,若是随我和伯爺,怕是不能見人。”

蓮笙接口道,“母親可不能這樣講,萬一常樂聽見可不會高興。”

說得幾人都笑起來。

“說起祖母,母親見過嗎?”蓮笙見紫丁将點心茶水備上,似随口一問。

“哎,沒呢,你爹還不到兩歲你祖母便去世了。”

“那母親是聽誰說我與祖母相似的。”

“聽你爹說的,你爹聽你祖父說的,說起來,咱們後端門裏見過你祖母的人不多,聽人說你祖母似是出生大戶人家,可講究派頭,整日裏圍個面紗。”杜氏笑着說,這點大丫頭倒是随她祖母,長得這樣不圍個面紗可如何得了。

“母親這一說,我越發懷念祖母。”蓮笙似悵然嘆口氣,“也不知祖母究竟是何樣的人?”

“王妃這麽一提,我倒是想起來,有個人幸許知道。”杜氏苦想下,開口道,“咱家一直與宋家交好,那宋家的婆婆還在世,她肯定見過你祖母,什麽時候讓她和你說說,你祖母的為人。”

“那好。”蓮笙暗自記下,宋婆婆是宋師傅的母親,按他們兩家的交情,這宋婆婆肯定見過祖母。

見問出想要的答案,蓮笙也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伯府來。

洪氏臉上的神色帶着淡淡的羞澀,“還不是你爹,剛住到府裏,那手一天到晚癢得慌,天天在府裏瞎轉悠,園子裏的花圃他舍不得動,就在後院的路兩邊灑了菘菜種子,眼看着都出苗了。”

蓮笙笑起來,這倒是她爹的性子,勞作一輩子,哪裏閑得下來。

“這還不算,老懷念他的那個破手藝,也就是王爺依着他,将咱家院子裏的那口石磨搬到伯府了,現下可好,你爹算是有事做,也不無聊了。”

說到這,洪氏自己笑得更大聲,“咱們府裏,上下一府人,見天的桌上都有一碟豆腐,這還不算,便是隔壁曹侍郎府裏,最近也是天天吃上了豆腐,曹夫人還誇你爹做的豆腐就是比別人做的味道正。”

這下莫說是蓮笙,便是随侍的下人們,臉上都帶着笑意。

“這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蓮笙笑着對杜氏說,愛磨豆腐是好事,又能消磨時間,又不會惹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再說老爹性子憨直,那豆腐從不作假,豆子總是撿得幹幹淨淨的,做出來的豆腐确實要比別人的味好,曹夫人倒是沒有說錯。

杜氏也是好氣又好笑,接口道,“好什麽啊,現下附近的人都打趣說你爹是豆腐伯爺,往日裏只聽過什麽豆腐娘子啊,這豆腐伯爺,你爹可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豆腐伯爺?

衆人一起笑起來,蓮笙覺得這稱呼沒什麽不好,總比什麽寵妾愛喝花酒的名聲強。

“你爹啊,聽說我今天要王府,天沒亮就起來磨豆腐了,說是你許久沒有吃他做的豆腐,怕是念叨,讓我帶了一盒子來。”

蓮笙微一愣,然後便是滿心的歡喜,“好,那今日咱們午時也加一道豆腐。”

“是,奴婢這就下去安排。”

宮嬷嬷笑着下去安排不提。

蓮笙又接着問起府中其它的況,許多未見常樂,轉口又提到常樂。

提到常樂,杜氏的話就多了,“二丫頭最近和那趙郡主交好,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是沒看到,她現在是皮也變細了,膚也變白了,保管你下次見都認不出來。”

“伯夫人說得沒錯,二小姐現在确實變美不少,隐約和王妃有些相似,等以後長開了,風姿定然不會錯。”王氏帶笑插話道,“這以後咱們伯府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踩破。”

一番話說得杜氏笑起來,跟着附合。

蓮笙也含笑道,她也有些想這個妹妹了,“那敢情好,讓常樂有空來王府玩,我很是挂念她。”

又對着宮嬷嬷道,“等下去庫房裏挑些姑娘家鮮亮的料子,送到伯府去。”

杜氏連連阻止,“王妃不用再送料子,上回送的料子還剩幾匹,我與二丫頭都已做過新衣。”

“女孩子家的衣服不嫌多,多備幾套總能用得上。”

宮嬷嬷轉身對白苜交待下去,等杜氏和王氏離府時,後面跟着滿滿一大車的禮品,那王氏也得不少東西,越發肯定自己嫁給杜大舅是最好的選擇,至于那郭氏母女,再也不會有回來的一天,那杜老太如今癱在炕上,也不會再作妖。

王氏心中明白,若不是怕王妃至少要守孝一年,耽誤婚期,怕是那杜老太也活不到現在,不過眼下也好,不能動,不能說,活着也就那樣了。

出王府時,正碰到霍老三,王氏慢于杜氏一步,與他對視一眼,便錯開行禮。

“好,以後好好過日子,不要忘記主子的話。”霍老三往日粗曠的臉上,露出少有的肅穆,帶着淡淡的憐憫。

王氏将頭低下,“是,奴婢這條命是王爺給的,必不會給王爺添麻煩,杜家,請王爺放心,以後必會唯王妃之命是從。”

霍老三看她一下,“你是個聰明的,以後忘卻前塵,好好過日子吧。”

“謝謝。”王氏将腰彎得更低,退後幾步,跟上杜氏。

41.夫君

霍老三複雜地盯着她的背影,等馬車走遠才收回目光。

見着霍風, 恭手見禮後, 大咧咧地往前一站, 粗聲粗氣地說道,“王爺,南邊有信, 那蕭長桓逃走了。”

桌案後,男子平漠的臉擡起,眉色淡然,看他一眼後, 長指輕敲桌面。

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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