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梅雨時節

晨起, 傅知延的夢境一直不平和, 惺忪地睜開睡眼, 陽光射到了床頭。

背後好像有什麽東西硌着了,傅知延手摸到身下,摸出了那一枚小小的湖藍色警徽。

為什麽她要把着一枚警徽放在床邊?

借着日光, 傅知延端詳起了那枚警徽,看起來年代很久了, 并不是他的。

“早安。”葉嘉已經從浴室出來, 頭發濕漉漉垂在耳畔, 穿着一件規整的小襯衫,笑盈盈地看着他。

“這是什麽?”傅知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不記得了嗎?這是知延哥的呀!”葉嘉指着那枚警徽,走過來靠着他坐下,将警徽拿過來,視若珍寶一般輕輕地放在掌心摩挲。

傅知延想說,不是我的…可是他什麽也沒說, 靜靜地等着葉嘉開口。

“果然是忘了呀, 九年前, 璧山的那場地震, 知延哥和一個小女孩被埋在廢墟之下,後來小女孩得救了, 知延哥為了保護她,受了傷,這枚警徽,是從知延哥的制服上摘下來的, 葉嘉…就是被知延哥保護的小女孩。” 她捧着警徽,靠在傅知延的手臂,回憶着當初。

傅知延神情有些僵硬,抿着嘴,一言不發。

他的異樣,她絲毫未曾察覺,繼續道:“後來我再也沒見過知延哥,不知道知延哥是不是還活着,但是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時常還會夢見你,夢見你滿頭鮮血的模樣。”她垂眸,聲音低沉了些:“從那以後,我開始怕血,我怕你已經死了…後來在鹿州警局,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認出你了。”

良久,傅知延喉結上下動了動,很艱難地沉聲說道:“所以,你說喜歡我,還做了那麽多,其實都是因為…”

他的反應好像有點奇怪,葉嘉詫異地盯着他,想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什麽,可是她看不出來,就是覺得不對勁,終于她點了點頭:“因為你是大哥哥呀!你救了我,所以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終于…傅知延的一顆心重重地跌入了深淵。

已經漸入初夏,可是晨風依然冷飕飕。

他實在不忍心說破那殘忍的真相,舍不得她難過,舍不得見她掉眼淚,更舍不得…推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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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心卻更疼了。

多麽喜歡她呀!喜歡得好像這個世界變都小了,他的眼裏,只能看見她,腦子裏時不時要想念的,也只有她。

而她喜歡和想念的…卻是那枚警徽的主人。

渾渾噩噩,步履踉跄地回到家,往沙發上一躺,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夢醒過來,他依舊是她的情有獨鐘。

傅知延躺了很久,終于站起身,走進走廊最裏面的的房間,房間很幹淨整潔,立櫃的最下面一層,打開,裏面有一件折疊的淺藍色制服,上面殘留的淺淡血跡已經洗不幹淨了,制服的左上方靠近胸口的位置,明顯有一個針扣,傅知延手裏的那枚警徽,正好能夠扣上去。

他的哥哥,傅知靳。

九年前,死于璧山地震。

還是沒能拿下傅知延,葉嘉超級挫敗,那天晚上,就差那麽一點點了,結果他居然睡了過去。

唉。

梅雨時節到來,連日裏陰雨綿綿,晚上九點,綿綿小雨變成了傾盆大雨,程遇正鬼鬼祟祟地摸到門邊,手伸向了門口放置的最後一柄傘,葉嘉剛脫下白制服,一眼就瞅見程遇,大喊了一聲:“那是我的傘!”

被撞破陰謀的程遇抓起傘跑進了雨中:“咳咳,那個…我感冒了不能淋雨,咳咳咳,借你傘一用啊!”

葉嘉急匆匆地追出來,程遇已經跑遠了。

“什麽人啊!”她氣急敗壞地又重新回了屋檐下,本來店裏的傘是夠用的,結果下了大雨,幾個吃了宵夜的客人要借傘,索性傘就都給他們了。

遠遠的,看見有人從路燈下走來,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帶着夜色的濃俨和肅靜。

傅知延從夜雨中走來,葉嘉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心跳得有些不穩。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制服,一路風塵仆仆,收了傘,看向她。

葉嘉連忙跑過去,“你怎麽來了呀!”

“恰好在這附近執行任務,不知道你下班沒有,便過來看看。”

“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我下班了怎麽辦,不是撲了空嗎?”見他**的一身,葉嘉心疼極了。

“雷雨天,不好打電話,怕你在路上,不安全。”傅知延收了傘,一邊解釋,看向了店裏面:“只剩你一個了?”

“嗯,老板搶了我的傘,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葉嘉關掉了店裏的燈,将卷門按下來,鎖好。

“那倒是正好。”傅知延随即脫下了外套,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葉嘉的身上,然後攬過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傅知延撐着黑色,一路護着葉嘉,自己的半邊身子已經全濕,葉嘉不住地把傘推過去,她寧可自己淋着,也不想傅知延受涼感冒。

“葉嘉,再這樣,咱們都得濕。”

都得濕。

某人老臉一紅,好像又想歪了。

她一個勁低頭偷笑。

車在不遠的路邊,他護着葉嘉坐進去,身上已經濕漉漉一大片,白色的襯衣質地單薄,葉嘉身上倒是沒沾上一點水珠,她測過臉,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襯衣衣料粘在身上,露出了隐隐的肉色,風光綽約,真是…好身材呀!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下,襯衣紮進了褲子裏…

“往哪看?”傅知延給她系好安全帶,敲了敲她的小腦袋。

“唔。”葉嘉捧着頭,連忙抽回目光,紅着臉,正襟危坐。

傅知延打開雨刮器,将車開了出去,葉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瞥向了他,他的發絲微微有些濕潤,粘在了頭頂,露出了挺拔的額頭,眉峰很銳利,眼框微陷,眼睛就像散布夜空的星星,那樣明亮。

真是一秒都沒有辦法移開視線啊!

“我好看嗎?”

點頭點頭點頭!

葉嘉想起來第一次見面,他也問了這個問題,那時候的語調似乎很不善,絕非現在,帶了那麽點揶揄,聽起來像**。

“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他又問,神情略微地緊了緊。

“嗯,一秒鐘就認出了。”

“有沒有想過,萬一認錯了?”

葉嘉看着他,愣愣地搖了搖頭,她還真沒想過,怎麽會認錯,絕對不會,他的眼睛,她至死都記得。

一聲嘆息,輕不可聞。

車開到了葉嘉樓下。

“你把傘帶着。”傅知延提醒。

“知延哥,不上去坐坐嗎?”葉嘉咬着下唇開口問。

傅知延垂着臉,沉默了片刻,伸手攬過了葉嘉的肩膀:“來。”

葉嘉乖乖地将腦袋靠過去,他粗砺的掌心撫過她的臉頰,輕輕在她濕潤的額頭上印下一記溫柔的吻。

“我不上去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

葉嘉當然明白言語裏拒絕的意思,她低垂着臉,埋進他的胸口,然後點了點頭。

撐開傘,一路小跑進了樓道。

為什麽總是這樣,他明明那樣溫柔,待她那樣好,可是她總感覺,兩個人之間,隔着一些東西,她那麽努力想要走進他的世界,可是每次到了要進一步的時候,他總是溫柔地把她推開。

她就是這樣的人啊,得寸進尺,以前他不拿正眼看她的時候,她所求的只是他偶爾的一點點在意,現在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要的…越來越多,恨不得他一整顆心都落在她的身上,對她敞開全世界,可是,怎麽可能呢?

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主動,所以他不适應?

像他這樣傳統的男人,一定喜歡矜持的女生吧。

葉嘉洩氣地咬着牙,上了樓。

剛進屋,按下按鈕,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屋子裏一片漆黑。

咦?

她又試了試客廳的燈按鈕,還是沒亮。

窗外一道閃電照亮了房間,倏爾又暗淡下去…

停電了?

就在葉嘉不知怎麽辦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傅知延打進來的。

“回去沒?”他一直守在樓下,望着她家的窗戶,房間一直暗着。

“唔,知延哥,家裏…好像停電了。”

電話那邊靜了靜,他掃了眼其他的房間,剛剛竟沒注意到,整棟樓好像都黑着

“收拾收拾,下來,去我家。”

葉嘉歡欣雀躍地跟着傅知延回了家。

他住在一棟高級小區複式公寓。

房間收拾得幹淨整潔,一塵不染,每件物品都被歸置得妥妥當當,沒有半點突兀,整個房間跟他的人一樣,都好嚴肅啊!

葉嘉走進客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傅知延從櫃子裏找了半天,摸出一雙粉紅毛毛的女士拖鞋,葉嘉指着那雙拖鞋,花容失色:“你…你!”

傅知延知道她在想什麽,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幾個月前買的,心說不知道哪天你會來家裏,有備無患。”為了證明,他還特意把吊牌翻出來。

葉嘉放了心,踩着白襪子走過來,傅知延剪掉了吊牌,然後蹲下身将拖鞋穩穩地套在她的腳上,指尖比了比尺寸:“大小正好。”

“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為什麽現在才邀請人家過來。”葉嘉嘟了嘟嘴,一臉惋惜。

傅知延頓住,他倒是想啊!誰讓她整天把自己忙成了狗,被冷落的人是他好嗎!

“現在也不遲。”傅知延拎着葉嘉進了屋,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從櫃子裏像變魔術似的,端出了好多的零食。

葉嘉無奈蹙眉:“知延哥,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啊!”

傅知延挑眉反問:“難道不是嗎?”

是個屁!她是女人好嗎!成熟得不能更熟的女人!

“先去洗澡,換洗的衣服有帶?”傅知延問。

“帶了。”

“嗯。”

他領着她去了浴室。

浴室不大,面盆斜上方的櫃子上,整齊地放置着男士洗面奶,刮胡刀和刮胡膏,一把牙刷,一個口杯,一條洗臉帕。在往上,是沐浴露和洗發水,她情不自禁地拿下來嗅了嗅,閉上眼,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悸動得都快要抽搐了。

她将自己的牙刷,臉帕,洗面奶,卸妝水…一股腦地拿出來,歸置在他的櫃子上,妥妥當當。回頭環視了一圈,要在他的浴室裏脫衣服洗澡,感覺好他媽羞澀哦!

葉嘉無比猥瑣地把整個浴室都視奸了一遍。

等等,那是什麽!

葉嘉眼疾手快,蹲下身,在淋浴的漏齒邊,撿起了一根毛。

短短的,黑黑的,粗粗的,彎彎曲曲的。

我了個大去!

她就跟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似的,放在燈光下看了又看,這玩意兒,不會就是傳說中的…

“你在…幹什麽?”門口,傅知延低沉隐忍的聲音傳來,葉嘉匆忙回頭,見他站在門邊,一臉無語。

她還蹲在地上,手指尖捏着那根毛…

葉嘉連忙将手背在身後,傅知延的臉,紅得有點透頂。

怎麽辦,好想把她一腳踹出去!

“這是幹淨的浴巾。”傅知延将一條白毛巾挂在了衣鈎上,出門的時候,再度看了看葉嘉,葉嘉小心髒怦怦亂跳。

“好好洗澡,不準再…”他紅着臉,咬牙道:“不準再到處亂翻。”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聰明的小仙女已經猜出來了~~~~喵喵喵~~~~克服了這道難關~~你們以為我會說“兩個人的感情會更加深刻”~~其實我要說的是:“還會有更大的難關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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