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顆糖
森森站在過道，臉頰微微泛紅。
“她非要跟你坐。”這話從韓霖傑嘴裏說出來，莫名其妙就變了個意思。
這節早自習已經廢了，壓根沒有人看書，所有人都在看好戲。森森感覺每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像在等着看她出糗，這個氣氛太尴尬了。
“班裏就剩兩個空位了，陸哥，你不會想把新同學趕去跟老韓坐吧？”趙照坐在第二組最後一桌，雙手撐着下巴，笑嘻嘻地開口，“老韓那麽大一只，一個人就占了兩個人的位置，當他的同桌太委屈了。”
教室裏極度安靜，大家都盡量放低了聲音，唯獨他的語氣輕松又歡快，打破了那種沉悶的氣氛。
韓霖傑扭頭，飛去一記眼刀：“你找死嗎？”
趙照捂着胸口做驚恐狀，大喊：“陸哥，老韓威脅我。”
陸辰昱沒理會他們兩個，眼睛一直看着森森，神情似笑非笑：“你想跟我坐？”
森森往韓霖傑那桌瞟了一眼，點頭。
陸辰昱懶洋洋地站起來，側過身子，給她留了個空。
“謝謝。”森森貼着他鑽進去。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聞到來自男生身上的淡淡草木香，和那天夜裏一樣，不知道是沐浴液還是香水。她低着頭，陸辰昱可以清楚看到一截白皙優美的脖頸，像天鵝，腦子裏浮現趙照說過的話。
“白得像雪。”
雪有這麽光滑的嗎？
森森剛坐下就聽韓霖傑問：“陸哥，你以後怎麽睡覺啊？”
陸辰昱重重地坐回椅子，背部往後一靠，雙手枕着腦袋，漫不經心地說：“閉着眼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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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韓，你就跟個老媽子一樣。”趙照取笑他。
韓霖傑捶了下桌子，用眼神示意：“出去打？”
“別吵了。”陸辰昱皺眉。
于是兩個人安靜了，好戲結束。這麽一鬧，早自習都快結束了，教室裏又開始了嗡嗡的吵鬧。
陸辰昱趴下來，森森猜想他是不是要睡覺了，要占用多大的空間？她一邊想，一邊把身體縮在角落，餘光瞥見他的一只手伸進了褲袋裏，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忽然，他動作一停，丢了個小物件到她桌上。
“你的腿。”他說。
森森定睛一看，那是一枚創口貼，她伸手摸了下小腿，剛才沒注意是否摔傷。
“謝謝。”森森受寵若驚地把創口貼收起來，頓了下，她又說，“只是破了點皮，不嚴重。”
“哦。”陸辰昱勾唇，“還挺耐摔。”
早自習結束的時候，身邊的人睡着了，長手長腳的男生不可避免地越過了線。
森森被堵在他和牆壁之間，想出去又不敢吵醒對方。正糾結的時候，高雨欣走過來，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男生，問森森：“我幫你帶早餐？”
“謝謝。”森森把飯卡遞給她，很是感激。
高雨欣幫她帶了吃的回來，森森在上課前吃完，用紙巾把垃圾包好放在抽屜裏，趁有機會出去再丢掉。上課鈴把男生吵醒，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黑板，大概是終于看清了牆上貼着的課程表，從桌洞裏掏出一本物理書。
他又把手伸進去，這回掏出來一支筆，整整齊齊地擺在物理書邊上。
森森以為他要開始學習了，沒想到老師開始上課以後，他又趴下去睡了。
那本物理書是他的枕頭。
當然，比起在後面激情打游戲的韓霖傑來說，他的表現算很不錯了。
還有趙照，昨天他沒來，森森進行了總結，原來昨天一天的清靜都是她賺來的，原因是他太能聊了，好像對什麽是都很感興趣。男生在聊球賽，他湊過去搭話，前桌女生在看美劇，他還問人家拿耳塞，一顆大腦袋往前塞，吵着要一塊兒看，還分析劇情。
萬幸的是，大部分人不會故意影響同學，這是少爺小姐們的基本教養，至于那些小吵小鬧，老師基本不會管，不管教室多麽吵鬧，只要還能講課，他們就會無視一切講下去。
森森感受到了，在這個班搞學習，難度有點高。
陸辰昱睡眠很淺，經常被鈴聲吵醒。森森就趁這個機會出去，快速擦完黑板回來。他每節課都會換一本書放桌上，從來不翻開，和那支筆擱一塊兒，搞得很有儀式感。
森森進出座位的時候難免會碰到桌子，幾次把那支筆撞歪了，陸辰昱都臭着一張臉把它放回去，眼底的情緒一次比一次煩躁。
直到——
森森再一次讓那支筆離開原來的位置，他抽出那只一直插在褲袋裏的手，慢慢把筆撿回去，認真擺好，和課本形成平行線。
他的呼吸變得極緩，有點生氣的前兆，手指活動了一下，咔咔咔，骨節輕響。
指間的繃帶換成了創口貼，但依然顯眼。
森森趕緊道歉：“對不起啊。”
她聲音又甜又軟，實在教人不好發脾氣。
陸辰昱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你每節課都進進出出的幹什麽？”
森森一噎。
原來這位大哥從來沒注意到她在幹什麽，也就是說，大哥并不知道今天是他們兩個的值日。
她正想着怎麽把這件事告訴他，前桌的林芊蔚轉過來，好心提醒：“陸辰昱，今天是你和森森的值日。”
陸辰昱眼睛眯了一下，半晌，終于有了點反應：“嗯哼？”
“她要出去擦黑板，你別跟人家生氣。”林芊蔚說完，把手機遞給森森，很自然地切換話題，“森森，你早上去倒垃圾的時候摔跤了？貼吧裏有人發了照片，說你碰瓷陸辰昱。”
森森看到一張模糊的照片，那個人明顯是想拍陸辰昱，把他的大長腿拍得特別好看，相比之下，摔跤的她就像個小醜。
“要幫你辟謠嗎？”林芊蔚說，“我貼吧等級13。”
森森抿抿唇，瞥了毫無反應的陸辰昱一眼，細聲細語地說：“不用啦。”她不知道為什麽林芊蔚突然變得這麽好心，又加了句，“謝謝你啊。”
“沒事。”林芊蔚說。
下午放學，森森輕言細語地跟陸辰昱說，要出去。
他起身讓開，看着小姑娘拎個桶下樓打水。趙照上來想勾他肩，嘴裏喊着：“陸哥，打球嗎？”
陸辰昱伸腿阻止他上前，說：“我做值日。”
“為什麽？”趙照說，“你為什麽要做值日？”
“輪到了就做。”陸辰昱懶得跟他解釋。
韓霖傑甕聲甕氣地開口：“別做了，讓你同桌去做。”
趙照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有點不敢置信：“老韓，那是個女生！”
韓霖傑：“女生怎麽了？”
“你……”趙照十分鄙視他的情商，放下書包撸袖子，對陸辰昱說，“陸哥，我幫你。”
韓霖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毫不客氣地說：“趙照，你這個學期跟陸哥走很近啊？”
“啊，他幫我怼教官呢。”趙照大大方方地說，“而且我爸讓我……”
他看了陸辰昱一眼，對方從角落裏拿了掃帚和拖把出來，剩下的話沒再說了。
陸辰昱将清潔工具杵在地上，看着他倆，有些沒精神地問：“做麽？”
“做！”趙照扯開韓霖傑的手，興高采烈地說，“做完值日去打球啊。”
一條好不做作的舔狗，韓霖傑有點無語，但看他倆都動手了，他也沒呆坐着，上去拿了個簸箕。
教室裏除了他們，就只剩下幾個人，假裝在做自己的事，其實耳朵豎得老高，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冷不防看見陸辰昱舉着掃把過來，同學們跟見了鬼似的，一個個飛快地離開了教室。
森森拎着水回來的時候，看見教室裏所有的椅子都翻起來了。黑板擦了，地面幹幹淨淨的，三個男生倚在後門說話。她一愣，趙照沖她揮手，熱情地說：“新同學，我們等你好久了。”
“等我？”森森十分訝異。
“等水。”韓霖傑揮舞着一根拖把上來。
森森不知所措地讓開，兩個男生粗暴但高效地開始拖地，搞得地板濕漉漉的。她正想說什麽，看見陸辰昱一晃一晃走上來，歪頭吩咐：“你回去。”
“今天是我……我們做值日。”森森說。
“嗯。”陸辰昱還是那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又說，“你回去。”
森森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那……你們掃地，我去倒垃圾，大家分工合作。”她稍稍提高音量，沖另外兩個男生說，“謝謝你們啊。”
陸辰昱走開了。
搞完衛生，森森把清理出來的垃圾裝進袋子裏，下樓去扔了。趙照伸了個懶腰，又來慫恿陸辰昱：“打球去吧，打球去吧……”
韓霖傑：“去麽？”
陸辰昱整理好課本，點頭：“好。”
三個人下樓，遠遠看見一個別班的男生攔在森森面前，緊張又腼腆地遞了封信給她。森森先是被吓了一跳，很快就紅了臉，很禮貌地用雙手接過，還沖對方說了謝謝。
男生羞澀地跑開了。
陸辰昱眯着眼看着這一切，趙照突然賤兮兮地說：“你們說，新同學這麽漂亮，她的人氣會不會超過陸哥啊？”
韓霖傑按住他的後腦勺把人推開，不耐煩地說：“關你什麽事啊。”
趙照又死皮賴臉地湊到陸辰昱身邊，繼續先前的話題：“我就說說嘛！新同學不但長得漂亮，說話又軟又甜，而且對每個人都那麽溫柔有禮貌，書上有個詞怎麽說來着……啊，對了，‘如沐春風’！我爸說，這種女孩最适合娶回家做老婆了。”
韓霖傑有點不可思議：“你看上人家了？還要娶回去做老婆？”
“沒啊，我就算看上也不能怎麽樣，我爸說了我的命運就是聯姻，不能早戀，以免影響未來媳婦對我的印象。”趙照嘆息，“森森妹子太軟了，剛那個男生很不怎麽樣嘛，她都笑得那麽甜，她未來男朋友得多幸福！”
“你爸真是……”韓霖傑又是一陣無語。
他們邊說話邊往側門走，一顆球在幾個人手裏來回彈跳。前面是宿舍區，四周綠化很好，除了林蔭小道還有幾個球場。韓霖傑找了個相對安靜的，還沒進去，趙照手裏的球飛了出去，沒入樹叢。
陸辰昱離得近，主動過去撿，手指剛摸到球，就聽見有人在撕什麽東西。
他擡頭，看見一個身影纖細的女生站在隐蔽的垃圾桶前，動作利落地撕一封信，神情淡漠和“溫柔”這個詞相差甚遠。
剛剛面帶笑意收下的表白信，盡數在她指間化作了紛飛的碎片。
她把碎紙丢進垃圾桶，剛兩步又回去，從口袋裏掏出個創口貼，一并丢進去。做完這一切，她往四周看了看，沒人，臉上慢慢恢複一貫的笑容，腳步輕快走向宿舍樓。
陸辰昱站在一棵樹後，指尖運球，速度飛快。
剛剛趙照說什麽來着？春風？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