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顆糖

森森沒想到陸辰昱這麽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還真的開始學習了。雖然這位大哥平時連書都不摸，但高中生活剛開始不久，有心想補還是能補回來的。他這個人很聰明，腦子靈活，學東西很快，只是這個學習的過程略顯詭異，有時候森森當天講的東西他理解不了，隔兩三天居然就消化掉了。

還有一個細節，森森在給陸辰昱補習數學的時候發現，他以前明顯是認真學習過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從初二的內容開始，他就一臉懵了。比如函數，陸辰昱表現得像完全沒學過的樣子，連抛物線都不太懂。但有次森森偶爾提起要背誦的語文課文，他卻對初一散文有印象，例如《春》之類的。

森森感覺，他似乎是從初二某個時期開始放棄學習的，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遇上了什麽事，但這個問題涉及隐私，她不好意思問。

“陸辰昱，你口語特別好。”森森主動給他建議，“要不要試試做英語課代表呀？”

“小腦瓜子想什麽呢。”陸辰昱嗤笑，“你看我像是會去收作業本的人麽？”

前桌·專業收作業本·學習委員權俊熙：“……”

“好可惜哎。”森森感嘆。

“有什麽可惜。”陸辰昱眯着眼睛看她，少女的臉龐在初秋的陽光下特別溫柔，她只要天天坐他身邊給他講課，他就回本了。

說起來，他本以為一星期就能搞定那個狗屁函數，結果居然學了一個月，那個家教領工資的時候別提多高興了。

一個月……B站舞蹈區某不知名UP主還是沒更新作品。

她那個視頻不會真的删了吧？

陸辰昱感覺壓抑了一個月的煩悶情緒悄悄湧上來了，同桌的女生渾然不知，正利用下課時間聽歌，當然她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習題集上。

陸辰昱在她身邊觀察很久，偶爾能聽到她耳機裏傳出來的聲音。他發現，原來她很喜歡那些很新的、很動感的流行音樂，有時候還會不由自主跟着鼓點打拍子。

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一直壓抑着這方面的興趣，表面看起來還是那個腦子裏只有學習的乖女生。

陸辰昱想了一通，渾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了，情緒又有點暴躁。

“陸辰昱同學，你進步好大，都會解二元二次方程了。”權俊熙轉過身來，看他在做題，忍不住說話。

陸辰昱頭也不擡：“森森老師教得好。”

森森面上一紅，低聲：“不要這樣叫我。”

權俊熙看看他們兩個，知道這話不假。別說坐在前桌的他，全班同學都看出來了，陸辰昱居然真的在學習……部分從初中部升上來的老同學更加意外，在大家的印象裏，陸辰昱至少有兩年完全沒聽過課吧？最近，他上課睡覺少了，偶爾還會聽講，這讓幾個任課老師很是欣慰。

大家都很好奇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又打聽不出來，也不敢去問。

貼吧悄悄蓋起了高樓。

熱帖：某大佬疑似轉性，我連續幾次碰到班級第一名給他補課了！

【1L：他居然聽得很認真，對學霸的态度也好，感覺是要認真學習了！】

【2L：火鉗劉明】

【3L：誰？L姓的那個麽？】

【4L：悄悄說，我晚自習的時候也聽到他同桌給他講課，我居然因為好奇跟着複習了一遍什麽是抛物線OTZ】

【6L：他發生什麽事了？被學霸同桌感染了嗎？】

【7L：啧啧，吧裏還真轉風氣了，我沒說什麽敏感詞也給我删帖，呵呵，權限狗真牛。】

【9L：他上次換座位的時候就說要一個學習好的同桌，可能真打算好好學習了吧】

【10L：4樓死我了，話說大佬現在開始學抛物線？】

【11L：我也被删帖了還真是不讓人說一點他的不好哦呵呵】

【12L：貼吧9月新規，禁止發布任何帶有人身攻擊、侮辱性詞彙的語言；禁止以任何形式無端攻擊、诽謗同學和網友；禁止任何帖子帶真實人物姓名……】

【13L：權限狗了不起66666】

【15L:這位大佬上次月考一個字沒寫，總分0分，現在開始學抛物線，我好期待下次月考哦！哈哈哈哈！】

【16L：抛物線不會比股票走勢更難，看好大佬】

……

…………

林芊蔚勤勞地删帖封號，把那些一上來就罵人的、說話陰陽怪氣帶節奏的、無故帶森森出場的帖子都删了，忽聽身邊的男生大喊：“靠，為什麽我的帖子老被删！”

林芊蔚鄙視他：“肯定是你發言不文明。”

趙照有點郁悶，嘴裏嘀嘀咕咕：“本少爺要罵死那幾個在貼吧裏蹦跶的傻/逼。”

林芊蔚悄悄瞥了他的手機屏幕一眼，默想，該不會剛删掉的那個全是髒話的帖子就是他發的吧？

呃，那把封七天改成封三天好了。

兩米之隔的乖學生區域裏，權俊熙難得有興致想跟森森聊點別的，問她：“你知道明城有個人傻錢多的數學困難戶嗎？”

森森愣怔地看着他，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許思浩突然轉過來，興奮地插話，“你說的是不是他？”

權俊熙點頭：“嗯。”

森森：“誰呀？”

許思浩：“前陣子有人在網上找家教，時薪兩千學高中函數，大家都以為這是釣魚貼，結果這兩天有個應聘成功的家教站出來了，說他一個月就從那個學生手裏賺了幾萬塊錢。”

權俊熙：“人傻錢多。”

“幾萬呀……”森森輕呼，“哇。”

哇。

她的聲音很軟，但陸辰昱聽了，感覺不是很好。數學困難戶？人傻錢多？他擡頭，朝權俊熙發射死亡凝視。

還有，她跟着哇什麽鬼？哇人傻錢多，還是哇數學困難戶？

真是……讓人火大。

權俊熙注意到了陸辰昱的目光，但完全沒覺出那意味着什麽，反而一本正經地說：“陸辰昱同學，森森同學這段時間幫助你很多，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感謝她。”

“是啊是啊。”許思浩坐過來以後，覺得陸辰昱真是個脾氣不錯的同學，大着膽子附和，“森森同學這段時間的付出不比那個家教少，那個家教賺了那麽多錢，森森同學是無償的！你有這麽好的同桌，一定要珍惜啊！”

森森被他們說得面紅耳赤，忙打斷：“同學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陸辰昱以前也幫過我很多。”

陸辰昱沉默。

權俊熙的話讓他陷入沉思，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纏着森森補習那麽久，滿腦子都是如何用學習成績從她手裏把那個舞蹈視頻換過來，卻沒想過她為自己犧牲了那麽多時間和精力。

他給陌生人豐厚的報酬，她卻什麽都沒有，相反，他還想從她身上索取東西。

這是什麽級別的渣男啊。

陸辰昱轉頭看森森，她已經和權俊熙他們結束了話題，正在專心看書。看着那張姣好的側臉，他心裏微微一動，壓低聲音：“最近有沒有缺什麽東西？”

森森搖頭。

“那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森森笑了，忍不住說：“陸辰昱，你別聽他們說的呀，我什麽都不要。”

陸辰昱沒打算放棄，問：“跳舞和拍視頻的場地，我給你，要不要？”

森森愣住，頓了一下，還是搖頭。

“你不跳舞了麽？”陸辰昱追問，“還是打算像以前一樣，偷偷摸摸地去找那種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

森森收斂了表情，輕聲說：“陸辰昱，你把這個事忘了好不好？我不需要你報答的。”

陸辰昱皺眉，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裏十分不爽。他就不懂了，她确确實實很喜歡跳舞和表演，根本沒法完全放棄，為什麽總在逃避這個問題？

壓抑內心的熱愛，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一輩子都打算這樣下去麽？

沒意思，真的很沒意思。

陸辰昱有點煩，眼神漸冷，耳邊回響着她剛剛那個帶了幾分羨慕的哇，聯想到她是個貧困生來着，心裏有了主意，幹脆說：“行吧，那換個簡單的解決辦法，那個家教時薪兩千，你每天給我補習了至少一個小時，我給你算每天五千，這樣滿意嗎？”

森森有點驚愕地擡頭，看他的神情有些複雜，似乎不确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我不要。”她搖頭。

“為什麽不要？”陸辰昱實在沒耐心了，看着她問，“你不缺錢？”

森森依然保持着先前轉過頭的姿勢，和他四目相對。他話音剛落，她的眼睛本能地迅速眨了幾下，這個表情維持了足足五秒，然後慢慢發生變化。

就在這個時候，陸辰昱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和森森朝夕相對，已經漸漸摸清了她的習慣，在混熟了的人面前，她的大部分表情和情緒表達都是真實的，但對于關系疏離的人，她會有一個非常熟練、同時也非常敷衍的态度來應對，那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

微笑。一點都不真心的微笑。

陸辰昱注意到她的瞳孔在微微放大，唇角出現輕微的顫抖，但最終，她還是漸漸地将眼睛彎成了一輪明月。

她禮貌地沖他微笑，輕聲說：“同學之間的情誼不需要用這些東西來衡量，你學習進步，我也很開心，這就夠了呀。”她吸吸鼻子，接着說，“我不是為了報答而幫你的，陸辰昱同學，希望你以後也能天天進步。”

“森森……”陸辰昱脫口而出，聲音帶了一絲不安，他說不出來在害怕什麽，但他知道，她剛剛有一瞬間挺難過的。

難過，因為他說話不經過大腦，她收起了曾向他敞開的柔軟且真實的一面。

森森低下頭，眼睛盯着書本，仿佛沒聽到他在喊。

姓陸的，你剛剛幹了什麽？

他的心緩緩沉下去，他想完了，他似乎在她心上用刀子剜了一下。即使他現在還沒有想得很清楚，她為什麽會突然很難過，但他知道，這是他的錯。

森森。陸辰昱嘴唇動了動，想喊她卻發不出聲音。

她看起來很平靜，只是不想再看他一眼。

下午還剩一節課，陸辰昱滿腹心思都在她身上，頻頻轉頭去看她，她卻毫無反應。直到老師說“同學們再見”，她迅速收拾好課桌上的東西，第一時間離開教室。

陸辰昱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同學們都散了，值日生過來搞衛生，趙照和韓霖傑照例來找他打球，結果發現他居然在發呆。

“陸哥？”趙照喊。

“打球麽？”韓霖傑問。

陸辰昱好久才回過神來，輕輕搖頭。

完了。韓霖傑看他遲鈍了很多的樣子，心想，搞學習果然是會讓人變傻的。

森森去食堂買了個飯團，坐在外面吃了十五分鐘才吃完。本來今天應該回宿舍洗個頭，但她不想和舍友說話，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待着。天色暗下來，晚自習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始了，估計走讀生都回家了，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慢慢走回教室。

教室裏散發着一股剛剛拖過地的味道，裏頭空蕩蕩的，還沒有同學回來。森森往座位走去，忽然聽到一個冷峻的聲音：“……周末讓舅舅過來，每次有外人在，他就不敢欺負你……你不離婚就保護好自己好麽！”

森森不小心撞了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響，那邊立刻沒聲了。很快，一個高瘦的影子從韓霖傑桌子後面站起來。

“抱歉。”森森沒想到有人躲在最後一排，對上那雙銳利的眸子，她有點不知所措，轉身就走。

“回來。”陸辰昱說。

森森輕聲說：“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

陸辰昱抓緊手機，慢慢走回座位，用力按住桌上的一本練習冊，啞着嗓子說：“我把題做完了。”

——題做完了，接下來就是講解了。

森森靜了兩秒，擡頭看他，輕輕微笑：“我今天有點累了，改天再來跟你講好不好？”

陸辰昱大步走到她面前，垂眸，雙拳握緊了又松開。

“我今天口不擇言，沒顧慮你的心情。”他說話有點費力，語速很慢，“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森森搖頭：“沒關系，我……我先回去了。”

“森森。”陸辰昱拉住她，咽了下口水，有些艱難地說，“我只是想……送個禮物給你。”

“謝謝，不用了。”森森按住他的手，緩緩用力，掰開，将胳膊抽出來。

她感覺得到，他的情緒不是很好。她兩次聽到他打電話，知道他家裏的情況不樂觀，大人的事肯定不是他能控制的，他現在呼吸起伏很大，這種時候，她更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你……早點回家。”她說。

她轉身的那一刻，陸辰昱整顆心都空了。積壓了許久的情緒一瞬間湧上來，和她有關的，和家裏有關的，各種令人窒息的瑣碎的片段全部擠進大腦，指尖輕輕顫抖，呼吸變得特別困難。

他不想讓她走。

他希望她待在這兒，待在他身邊，好好陪他一會兒。

他想她救救自己……救救這個快要爆/炸的大腦……

森森沒走兩步，突然有一股大力将她拉回去，随即，腰間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扣緊。她沒反應過來，纖瘦的身體被男生的懷抱困住。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猝不及防被一個溫熱的物體堵上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