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顆糖
森森氣呼呼地回家了。
她不要跟那個霸道的家夥講話，他放狗來追，她不理。那只瘸腿的小狗在後面嗚咽，森森狠下心來，一溜煙跑進小區，樓下劉浩驚喜地跟她打招呼，她假裝沒看到，蹬蹬蹬上樓。
劉浩很郁悶：“小仙女心情不好啊？”
回家關上門，森森因為跑步導致臉紅氣喘，久久無法平靜。她拿出書本準備學習，發現集中不了精神，于是拿了個拖把将家裏打掃了一遍。晚上森茉麗回來，看到屋子裏幹幹淨淨，髒衣服都洗了晾起來了，又是一頓說。
說了一會兒，她就開始犯病，肩膀痛，背也痛，沒力氣數落。森森丢下功課來給她按摩，發現森茉麗雙手指甲有脫落的跡象，心疼地說：“媽媽，你換一個工作好不好呀？”
“換什麽啊？我除了做飯什麽都不會。”森茉麗沒好氣地說。
她當年離家出走的時候就比現在的森森大一點，什麽都不會幹，給還未發跡的男人做了幾年飯，練出了一手廚藝，生了孩子以後，就一直在家帶孩子，順便賣賣手工餅幹。她沒有經受過專業的系統的培訓，無論中餐西點，全靠自己摸索，一門手藝都是用經驗積累來的。後來姜華找了新的女朋友，她和森森失去經濟來源，去了很多餐廳打工，她一路偷師過來，從幫廚做到主廚。
這回在明城倒是找到個好工作，但後廚這種地方實在太累，中式餐館還要天天吸油煙，森茉麗今年還不到三十五，皮膚比保養得當的同齡人差很多，還染了呼吸道方面的疾病。森森靠在她膝蓋上，難過地說：“媽媽太辛苦了。”
森茉麗摸了一把她的頭發，說：“行啦，我就辛苦這幾年，等你讀書出來了，就有輕松日子過了。”
“我會好好努力的。”森森在心裏發誓。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未來有一天能被姜華親眼看見，即使被抛棄，她們母女依然過得很好，不，是要比姜華更好。
十點半，森森和森茉麗洗漱完各自去睡覺。森森躺在床上睡不着，忍不住玩了一會兒手機，可是她手機裏沒什麽娛樂性的APP，看來看去也很無聊，于是點開微信，手指滑到某個頭像的時候，不禁猶豫了一下。
現在應該滿48小時了，這個懲罰……夠了吧？森森板着臉，以一種大赦天下的心态把陸辰昱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陸。：[戳一戳]
陸。：！
陸。：森森
不到五分鐘，對面就來消息了。森森有點囧，他這是……每隔一段時間就給她發消息嗎？好執著呀這個人。森森把手機放一邊，準備收起心思睡覺，然而又想到趙照說他睡眠不好，她拿起手機，給他發消息。
森森：你怎麽還沒睡呀？
陸。：睡不着
陸。：想聽你說晚安
這個人好難搞，還提這種要求……雖然很小，沒讓她為難，但森森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森森：說晚安會幫助你睡覺嗎？
陸。：嗯哼
陸。：你哄一下我，我就能睡着了
陸。：用語音
森森本來都在打字了，結果看到他最後一句話，表情有些糾結。她躲在被子裏，手機屏幕暗淡的光線映出她微微泛紅的臉頰。這個人真是……好讨厭，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偏讓她用語音發出來，森森有點難以啓齒。
她拖了半天，那邊的人倒是有耐心，一直沒催。森森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按下語音鍵，小聲說了句話。
森森：“5″[小喇叭]”
陸辰昱第一時間點開語音文件，聽到她柔柔的聲音傳過來，好像是躲在被子裏說話的，不是特別清楚，而且音量特別小，跟做賊似的。
“那我睡覺了，你也早點睡，晚安啦。”
他唇邊緩緩泛起一抹淺笑，又點開文件聽了一遍，再一遍，她的聲音傳入耳中，好像人就在身邊似的。聽到第五遍的時候，語音被打斷了，一條新消息進來。
森森：下星期回來考試呀。
陸辰昱看着手機輕笑，從沙發裏起身，關嬸在一樓走動，正巧看到他的身影，喊：“小辰，夜宵準備好了，你吃一點？”
“不了，我去睡覺。”陸辰昱伸了個懶腰。
關嬸有點訝異：“今天這麽早就困了？”
“嗯哼，下星期有考試，我要早點睡。”陸辰昱跟她揮手。
考試有什麽關系……關嬸先是一愣，然後想，小辰這是學好了啊，都知道考試重要了！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陸辰昱走進卧室，将手機放在枕邊，音量調得很低，随便點開歌單看了看，挑了一首《Love Story meets Viva La Vida》，伴随着鋼琴和大提琴的聲音，他心情舒暢，很快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睡得十分好。
森森在家裏待了兩天，專心複習功課。樓下的鄰居來串過一次門，劉浩抱着物理作業上來找森森，說來請教問題，剛好碰上森茉麗在家，十分無情地把他拒絕在門外。
于是，森森這兩天的生活十分安靜……也不能說是百分百，主要是陸辰昱從小黑屋裏出來以後，莫名其妙變聒噪了。他倒沒有一天到晚拉着森森聊天，但是會經常給她發照片。
全都是狗的。
他周末去了石頭窩幫石爺爺遛狗，一天好幾趟。每次出去，他都會拍幾張照片，然後發給森森。森森本來想無視，但那些狗狗到了外面就解放了天性，大狗看起來威風，小狗看起來可愛，每一只都很可愛。
森森有時候會忍不住問，這只狗叫什麽名字呀？那只狗的眼睛又怎麽受傷了？陸辰昱耐心解答，但也僅限于此，絕不多說一句。
一直到星期天下午，森茉麗出門上班了，陸辰昱給她發了張瘸腿小狗的照片。它脖子上拴着繩子，在草坪上玩得很開心。
“你把它帶去哪裏玩了？”森森問。
……終于上鈎了。陸辰昱唇角微勾，迅速打字：“你家附近的公園。”
森森在家裏憋了一天多，聽他說就在附近，于是拿了手機和鑰匙出門，跑進公園，一眼就在長椅邊看到坐着的少年。微風吹動他白色的襯衫，陸辰昱斜倚在靠背上，一條長腿屈起來，看起來懶洋洋的，他手裏拿着牽引繩，那只瘸腿的小狗就在長椅後面的草坪上玩耍。
森森剛走近，小狗就聞到她氣息了，一瘸一拐地跑過來。陸辰昱擡頭，眉毛一挑，吹了個口哨：“你幹媽來了。”
“什麽呀……”森森蹲在地上跟小狗玩，臉頰有點紅，“我怎麽就成它幹媽了？”
“你救了它的小命，可不就是它的再世父母？”
“那你呢？”森森反問。
“我是幹爹啊。”陸辰昱說完就發現森森投過來的眼神帶了幾分惱怒，這麽不高興啊？他一本正經地解釋：“我這麽辛苦照顧它，沒資格做幹爹？”
森森沒吭聲，什麽幹爹幹媽的，別以為她聽不懂。
她跟小狗玩了一會兒，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陸辰昱雖然牽着狗，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森森當然感覺到了，只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努力忽視有些緊張的內心，假裝在看風景。
“陸辰昱，你是不是很喜歡狗呀？”
她找了個話題，盡量和往常一樣跟他聊天。話音剛落，她就感覺身邊有人坐過來，轉過頭，看見陸辰昱鎮定自若的臉。
“你想跟我說話，又坐這麽遠，我怎麽聽得見？”
森森：“……”
這個公園這麽偏僻，平時沒多少人來，根本不吵，怎麽會聽不見，他是聾子嗎？
“你剛剛說什麽？”為了顯得理由确實可信，陸辰昱還特意問了一遍。
森森莫名感覺被堵了，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說：“我是想問……你經常去石爺爺那裏嗎？”
“嗯哼。”陸辰昱看着不遠處的湖面，跟她聊起天來，“我爺爺和石爺爺，還有韓霖傑的爺爺以前是戰友，我平時沒事都會去那裏幫忙。”
“你是不是很喜歡狗呀？”
“不是。”陸辰昱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避諱這個問題，“狗和貓，還有別的小動物，在我看來都是很脆弱的東西，随便就會受傷，或者死掉，照顧它們要很小心，還要付出很多的耐心。我幫石爺爺照顧那些流浪狗不是因為喜歡它們，而是想讓自己保持平靜的心情。”
照顧小動物，要做的事很多，而且非常瑣碎，很鍛煉耐力。每次陸辰昱心情不好，都會去石頭窩看那些狗，喂喂狗糧，剃剃狗毛，幫狗洗洗澡，或者把它們帶出去溜達，這有助于讓他躁動的情緒恢複平靜。
森森聽明白了，怪不得他每次心情不好，都會待在石頭窩，原來……他是在努力平複心情。
陸辰昱見她沒說話，問：“我是不是讓你感覺很可怕？”
一個經常發脾氣的人，要借助別的東西平複情緒，好像一顆定時炸/彈，任何女孩子都難免害怕。
森森微怔，然後搖搖頭，她看着陸辰昱，認真地說：“陸辰昱，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
她知道陸辰昱本心并不壞，還很有正義感，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了脾氣，容易傷人傷己。她本來以為他是個很任性的少爺，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她發現，原來他很清楚自己的問題，為了減少對身邊人的傷害，他用了很多辦法來控制情緒，他……一直在自救。
這樣一想，森森覺得他挺不容易的，有點……讓人心疼。
陸辰昱挑眉：“真話？”
森森轉過來面對他，正準備說什麽，前面呼啦啦跑過來兩個人四條狗，把她打斷了。陸辰昱餘光一瞥，立即起身擋住森森，以免興奮的大狗沖撞到她。
“森森妹子！”趙照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
“你怎麽在這兒？”韓霖傑莫名其妙。
“趙照同學、韓同學，你們好。”森森站起來，有些局促地看着那四條大狗，盡量躲在陸辰昱身後，微笑着說，“我住在這附近，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就碰到你們了。”
陸辰昱單手控制着想跟大狗親密互動的小瘸子，聞言，意味深長地挑了下眉。
“陸哥你不跑了？”韓霖傑對森森沒興趣，轉而問陸辰昱，“這小狗不怎麽需要遛，你在這兒會不會無聊？不如你把小的給你同桌，我分你一條大的，咱們再去跑一會兒？”
趙照難以置信地回頭，搶在陸辰昱前頭跟他說：“陸哥當然不會無聊！哎，老韓，我們再去跑一圈，快走！”
陸辰昱下巴微擡，示意他們快滾。
韓霖傑只好郁悶地走了。
兩個大男生牽着四條狗跟一陣風似的又呼啦啦跑遠了，小瘸子毫無自知之明，興奮得要跟上去，被陸辰昱拉回來了，只好汪汪兩聲，在它的再世父母腳邊趴下。
兩個人重新坐下來，陸辰昱問：“你剛剛想說什麽？”
被他們一鬧，森森呆了半晌：“……忘記了。”
陸辰昱不動聲色，拿出心裏的小本本記上一筆：某年某月某日，韓霖傑趙照乖虎黑黑窩頭大狼，壞我好事。
森森目送兩個同學遠去，回想他們平時對陸辰昱的态度，尤其是趙照，經常表現得跟個狗腿似的，不由自主就聯想到了學校裏的傳言，輕聲說：“陸辰昱，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呀？”
“嗯哼。”陸辰昱的注意力在她手上，那只放在長椅邊上的手小小的，皮膚又白又嫩，指甲剪得很整齊，也很幹淨，非常短，看起來圓頭圓腦的，很可愛。
陸辰昱若無其事地把手放下來，悄悄朝她伸過去。
“我聽到很多人傳，說你……”問別人的隐私，森森有點不好意思，但她确實想知道，于是斟酌着話語開口，“他們說你是……陸氏集團的太子爺，是不是呀？”
突然聽到她嘴裏冒出詭異的形容詞，帶了點謹慎小心的意味，陸辰昱嗤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斂了，同時把手縮回來。
森森眼看着他的表情逐漸冷淡，有些不安地想，她是不是說錯話了？或許她不應該像那些喜歡八卦的同學一樣，去打聽他的家庭背景。
“嗯哼。”隔了好幾秒，陸辰昱終于有反應，語氣很平靜，“我爸是陸廷海，我媽是關渴眯。”
陸總和關大小姐，被網友稱作神仙愛情的一對夫妻。森森腦子裏迅速閃過他打電話時說的話，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把這個念頭甩開，換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那你怎麽不在帝都上學呀？”
“以前在的，初中轉到明城了。”
“初二的時候？”森森想到他突然停止學習的事，關切地問，“是不是因為陸先生住院的事？”
陸辰昱眼睛眯了眯，然後搖頭，他眺望遠方，目光略顯冰冷。
“兩年前，我……打了我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