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顆糖

11月初，連着三天月考，成績下周就出來了，緊接着就是秋季運動會。

許思浩和體育委員求爺爺告奶奶，就差沒跪下了，班上的大小姐們還是保持着矜持和高冷的作風，除了4X100米接力賽勉強能組個局，其他項目沒幾個女生願意報名。

森森報了八百米，這可把許思浩激動壞了，瘋狂給她灌輸“少年強則中國強”、“巾帼不讓須眉”、“婦女能頂半邊天”之類的道理，盼望着她能把跳高跳遠鉛鐵餅球标槍之類的全都來一套。

陸辰昱在做題，手裏的筆轉啊轉，豎起耳朵聽許思浩在那邊叨逼叨，都被逗笑了。

“嗤。”他聲音低沉悅耳，離得近就跟聽見平地起驚雷似的，特別惹人注意。

陸辰昱含笑看過去，被惱怒的森森瞪了一眼，不過她也沒法維持先前的耐心了，雙手捂住耳朵，投降說：“班長你別說了，我……我再加個跳遠吧。”

許思浩揮拳：“太棒了！森森同學，我會帶着班上的男生去給你加油的！”

“還是不用了。”森森苦着臉，好不容易把他打發了，人又從另一頭繞過來，眼巴巴地看着陸辰昱。

“陸……”

“滾。”陸辰昱薄唇輕啓。

許思浩不死心，抱着名單苦勸：“陸同學，你這次月考進步了300多名，是我們班學習之光啊！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我們大好男兒，就應該在田徑場上揮灑汗水，用運動場的榮耀來慶祝考場成績啊！你考慮考慮，多報幾個項目吧？”

以前權俊熙是學習之光，後來變成森森，現在就連陸辰昱也榮獲這個稱謂了，顯然這光不怎麽值錢。

陸辰昱不想搭理他，側頭看同桌的女生，勾唇：“我有更好的慶祝方式。”

森森耳根動了動，悄悄瞥他一眼，剛對上他的視線就迅速轉開，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繼續做作業。

許思浩苦口婆心，最終被無情趕走。陸辰昱趴下來，下巴擱桌上，眼也不眨地看着森森，說：“你去看了紅榜。”

“唔。”

“我考的好不好？”

森森想了下，任何人從0分開始，進步都會很大。她設想過他的成績，但沒想到他能直接考進中位圈，畢竟他好懶的，語文和文綜那些要背要記的，他都沒用過功，不過他英語是真好，居然考了100多。

她在那邊想事情，眉梢眼角随心情而變，陸辰昱感覺得到她故意藏起來的小小開心，笑問：“既然滿意，那是不是要給我獎勵？”

森森收斂表情，不滿地嘀咕：“不是給你了。”

“那個是考前禮物。”陸辰昱目光灼灼，“還有成績進步的獎勵呢？”

森森慢吞吞地問：“那你要什麽獎勵呀？”

陸辰昱壓低聲音，只讓她一個人聽到，語調微微上揚：“你親我一下。”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森森跟個雕塑一樣坐那兒不動了，輕咬着唇，耳朵尖尖開始泛起紅暈。

哦豁。

大庭廣衆之下，她面子薄，被強行自封的未來男朋友這樣調戲，估計要翻臉。

他這是在絕交邊緣瘋狂試探。

啪。

一本書砸下來，重重拍在桌上，還挺響。冷風吹過陸辰昱鼻尖，涼涼的。森森板着臉整理書桌，把下節課要用的書拿出來，再把不需要的課本和作業放回去，每個動作都很大力氣，看得出來在憋着氣。

陸辰昱老實坐好，心想，原來碰了一鼻子灰是這個意思。

在涼涼之前，他自覺把探出去的爪子收回來。

下午放學，森森直接走了，陸辰昱坐在教室裏，等來等去不見人影，給她發消息：“今天不講題了？”

過了十分鐘，那邊的回複姍姍來遲：“明天開運動會，我去鍛煉了。”

“哪個操場？”

森森跑完一圈去邊上喘息，拿出手機看一眼，有點緊張，不住地往前後左右張望。夜幕降臨，操場上人特別多，都是為了運動會來練習的。跑道上人影晃動，時不時有人經過她面前，五官都看不真切。森森有點不安，感覺陸辰昱下一秒就要從某個角落裏沖出來。

沖出來……那什麽她。

啊，好丢臉。

森森被自己的想法羞得不行，迅速打字：“我已經回宿舍了！”發完消息就把手機塞兜裏，跟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灰溜溜跑回宿舍。

陸辰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像躲瘟疫一樣躲着他，就是擔心被他占便宜，這小姑娘的心思真是……怪可愛的。

不過她既然不肯，陸辰昱也不能強人所難，收拾收拾課桌，回家去了。

森森躲回宿舍，又碰見蘇绮夏，對方沖她挑眉：“我們的好學生最近是怎麽了？好幾次沒上晚自習了啊。”

“你要能考年級第一，你也可以。”高雨欣洗了澡出來，翻了個白眼。

蘇绮夏聽了正來火，宿舍門又被砰的撞開了，溫娅沉這一張臉進來，蘇绮夏大喊：“找死啊你！”

森森不想卷入舍友們的戰争，準備默默回座位，不料溫娅徑自走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有話跟你說。”

“我？”森森很訝異。

溫娅直接出去了，森森一頭霧水，在走廊盡頭看到她，慘白的燈光下，女生表情死氣沉沉的，低頭站着，看起來有點吓人。

森森上前，不明所以地問：“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算起來，她們都一個多月沒說話了。溫娅性格本來就孤僻，再加上她這段時間老是跟外班的女生玩，除了上課，森森都沒見過她幾次。

溫娅盯着她，緩緩開口：“我上次在趙照生日會跟你說的秘密，你跟別人說了？”

森森一呆：“秘密？”她完全不知道溫娅在說什麽，頓了一下，搖搖頭，“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什麽秘密。”

“可是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溫娅氣急敗壞，“如果不是你，那還有誰？”

“你先別急。”森森試圖安撫她，“你跟我說的到底是什麽事呀？”

溫娅不确定她在裝還是真的無辜，白了她一眼，寒着臉拿出手機，舉到她面前，冷冷地說：“你自己看！”

森森幾乎要被手機怼到臉，後退一步，眯眼看了下屏幕，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

“爆！七班鄧文博跟安晴在教室裏親嘴，背着蒸煮搞地下情？”

森森沒仔細看帖子的內容，她的第一反應是：“貼吧不是不準發這些東西了嗎？”

“呵。”溫娅冷笑，“喬詩妍故意的，她就是想讓那兩個人把臉丢盡！”

“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森森還是不懂。

溫娅：“他們兩個的奸/情一開始就是我發現的，安晴怕我說出去，還找人打過我。我騙她說沒看到，她半信半疑，這段時間一直把我留在身邊觀察。關于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如果不是你說出去的，還會有誰？你有陸辰昱撐腰，我沒有，你不能不顧我的小命！”

怎麽又跟陸辰昱有關了？森森連幾個當事人的關系都沒有搞懂，就聽溫娅越扯越遠。

“我真的沒有告訴過別人。”她嘆氣，解釋道，“或許你跟我說過這件事，但我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反正我只告訴過你一個人。”溫娅十分篤定，她不信，森森這種連初中語文課文都能記到現在的尖子生，會這麽容易忘事，但她不承認，溫娅不想再說下去，推開她跑出去了。

森森皺眉，回宿舍用手機看了下帖子，總結了一下這件事，大意就是鄧文博一直在追求喬詩妍，而安晴則是喬詩妍的閨蜜兼“供大小姐使喚的”，兩個人背着喬詩妍搞上了，這個秘密現在被爆了出來。

輿論的重點在于喬詩妍。

雖然大家一副同情和譴責的語氣，但不少人的心态是看好戲。誰讓喬詩妍平時高高在上，一般同學很難與之結交，這下好了，千金小姐被閨蜜背叛，一下從雲端跌落，平時對她有意見的都趕着上去踩一腳。

森森仔細回想，溫娅好像的确有跟她說過這件事，但她跟這幾個當事人都不熟，轉頭就忘了。然而溫娅不相信她的話，一晚上沒回來。學生會來查房的時候，直接記了她的名字。

森森認為清者自清，沒太關注這件事的後續。第二天，早自習結束，除高三年級以外，其他人都在操場上開運動會。走完方陣，森森報名的第一個跳遠項目很快就開始了。許思浩說到做到，還真拉了幾個男生過來給她加油，別人就不說了，趙照那個大嗓門，簡直快讓全操場的人聽見了。

“森森妹子加油！”他用手卷成喇叭大喊，“幫我們拿個獎回來啊！”

本來參加比賽的女生就不多，他們一群男生站在沙坑外邊，在許思浩的帶領下喊口號，十分的顯眼。裁判趕了幾次沒趕走，只得放棄，勒令他們不準影響比賽。

陸辰昱混在人群裏，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森森被他盯着，渾身都不自在，忍不住說：“你能不能不要待在這裏呀？”

“我是來給班上的同學加油鼓勁的，集體榮譽感知道不？”他理直氣壯，指了指身邊的男生，“除非你能把這群人趕走。”

“森森妹子，難道你不想要我們來給你加油嗎？”趙照捧着心口，做受傷狀。

“參賽的同學準備了！”裁判催促。

森森沒工夫跟他們瞎扯，專心準備比賽。初賽和複賽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森森頂住了由本班男生帶來的羞恥感和巨大壓力，拿了個第二。趙照開心地喊：“我森森妹子就是牛X！”

然後就收獲一道陸辰昱投過來的死亡凝視，迅速閉嘴。他想扇自己一巴掌，誰是你妹子，沒有人是你妹子！

“森森同學好樣的！”許思浩激動地揮舞雙手，“我會以你為榜樣，努力替班級争奪獎牌！”

“哎，老韓的項目要開始了！”趙照拍了下許思浩，腳底抹油，溜了。

“對對！我要去準備比賽了！”許思浩臨走前還給森森鼓勁，“接下來的比賽我們一起加油哇！”

森森跟他揮手，餘光一瞥正要走過來的陸辰昱，忙說：“我今天沒有項目了，我回宿舍休息！”

陸辰昱：“……”

怎麽？不給親就算了，這居然連說話機會都不給了？

森森趁他愣怔的時候，迅速離開操場。回宿舍區的路上，一個人影突然從樹影裏沖出來，用力推了她一把。森森沒及時提防，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倏然擡頭，看見安晴面目猙獰地走過來。

“長舌婦，我今天就拔了你的舌頭！”安晴臉色鐵青，。

“等一下！”森森迅速從地上站起來，猜到她因何事而來，忙說，“你是為了那個帖子的事？我已經跟溫娅說過了，那不是我說出去的呀！”

“少跟我來這套！溫娅親口說了，這件事就是你幹的！”安晴狠狠盯着她，“我知道，你是因為開學之初我找過你麻煩，所以想找機會報複我！現在我爸的公司要被喬詩妍家裏撤資了，你如願了？”

森森微怔，沒想到她和喬詩妍之間還有這一層關系，怪不得安晴總是像個小跟班似的追随在喬詩妍身邊。不過，更讓森森震驚的是，溫娅居然把這件事推到她身上來了？

“我沒有想報複你。”森森鎮定地說，“你把溫娅找來，我跟她對質。”

“去死吧！”安晴根本聽不進她的話，沖過來就是一個耳光。

森森下意識要躲，突然被人一扯，撞進某個懷抱。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她眼睛睜大，擡頭：“陸辰昱！”

陸辰昱居然一路跟着她回宿舍，也太執著了吧？

森森看到此時的陸辰昱表情陰郁，幽深的眸子微眯，盯着安晴。她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冰冷肅殺的氣息，他每次動怒，氣場就會驟然變得極具侵略感。

“陸辰昱。”森森被他摟在懷裏，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暴躁情緒，不由得放低了聲音。

陸辰昱恍若未聞，伸手将她拉到身後，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安晴的衣領。

安晴從見到他的那一瞬就變了臉色，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上來就動手！她吓得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說：“陸、陸辰昱，你、你要幹什麽？”

陸辰昱呼吸粗重，眼神狠戾，盯着安晴那張臉，像是要從那裏剜下一塊肉來。他手指用力收緊，啞着聲音道：“你剛剛，想讓誰去死？”

他發怒的樣子太可怕了，再加上學校流傳的他的神秘背景，安晴連喬詩妍都不敢惹，都別論陸辰昱了。她很慌，下意識往左右看了看，靈機一動，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啊！”

她這是想引起老師同學的注意，人一多，自然有人來幹涉。森森擔心事情鬧大，忙喊：“陸辰昱，你快放手呀！”

她一開口，陸辰昱的注意力稍稍松懈，安晴趁機掙脫開他的鉗制，捂住衣領迅速跑開。

陸辰昱看着她遠去，呼吸十分急促，兩只手握成拳頭，手背青筋畢現。

森森感覺他好像随時都要爆發的樣子，忙說：“陸辰昱，你冷靜一下！不能打女生哦！”

陸辰昱背對着她，慢慢低下頭，強行把腦海裏那個沖動的念頭壓下去。他閉上眼睛，費了好大勁平複呼吸，剛剛看到有人要欺負森森，他的大腦一下子就充血了，如果不是她在身邊，他說不好什麽時候才能冷靜下來。

“你……”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像是在努力壓抑着什麽，“受傷了嗎？”

“沒有。”森森看到他這個樣子，不免有點害怕，很不安地說，“我跟安晴只是一場誤會，我們私下解決就好，你不要打人呀……”

陸辰昱緊握的拳頭驟然松開，他聽到森森驚懼的聲音，肩膀一寸寸塌下來，喃喃道：“我不會打女生。”

他聲音太小，森森輕聲問：“你說什麽呀？”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站在那邊，都不敢上前來，似乎對他很是提防。不知怎麽的，陸辰昱腦子裏突然閃過很多破碎的畫面，恐懼的女人，還有壓抑的哭泣，在偌大的房子裏反複出現，這是他一直揮之不去的陰影。

陸辰昱眼裏積澱着濃重的情緒，他很痛苦，猛然轉身，用力抓住森森的胳膊，仿佛想證明什麽似的沖她大吼：“我不會打女人！”

他的臉近在眼前，原本英俊的臉有些扭曲，可怖的表情被放大了，森森全身一僵，眼睛睜得大大的，被他吓到了。

他力氣很大，緊緊抓着她的胳膊，給人感覺就像是……只要她說錯話，下一秒就會被捏碎。

他是不是……又以為什麽東西失控了。

森森嘴唇動了動：“陸……”

“我不會打女人。”陸辰昱眼神銳利，仿佛要看進她內心深處，聲音顫抖，“我跟我爸不一樣！你能不能不要怕我！”

森森呆住，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她眼裏的恐懼終于讓陸辰昱冷靜下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對她使用蠻力，他雙手一抖，像是觸電般猛然把她推開了。

“我……”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森森被他推得後退了一步，咬着唇，沉默地看着他。

陸辰昱很絕望。

他一直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為那個令他痛恨的人，然而，他身上流着的血液仿佛是一個魔咒，把他牢牢禁锢住了。他掙紮、痛苦，卻怎麽都逃脫不了這個魔咒的控制。

他剛剛……居然對自己喜歡的人發脾氣，如果一下沒控制住，他是不是就傷到她了？

“陸辰昱……”森森顫巍巍地開口。

他聽到她緊張不安的聲音，心裏像被千刀萬剮似的，都要碎了。他知道她害怕，但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她，以後怎麽向她表達愛，他……甚至沒有資格再去靠近她。

陸辰昱閉上眼睛，心緩緩沉了下去，像等候審判一般，等她說出那句話。

然而——

森森的聲音很輕，很心疼。

“你不要怕呀。”她難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