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交鋒(二)
人救出來了, 兩家人哭得肝腸寸斷, 別的礦工家屬也開始重燃希望, 對于一個工人家庭而言,出來工作的男人就是頂梁柱,男人沒了, 家就沒了。
然而後面救援人員擡出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裹屍袋,家屬們絕望的哭聲沖破天際,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鄭蘭和薛琳一起坐上了車, 離開了礦山。
“我爸爸是礦工出身, 當年他中專畢業, 在礦上做安全員, 每天工作都很辛苦,後來他因為文章寫得好被礦上的領導看中, 調到了辦公室工作, 再後來認識了前妻王二丫, 兩人結婚之後有了兩個兒子,感情卻越來越淡, 我爸一直說王二丫有病, 每天一到下班時間就掐着秒表守在門口等着他回家, 他稍微回家晚一點,就會被她盤問, 出去倒垃圾遇見鄰居家的嫂子聊兩句, 還沒等回到家門口呢, 王二丫就站在門口跳着腳的罵。偏偏我奶奶很喜歡王二丫,再加上我爸追求進步,離婚影響不好,直到我爸當上副礦長一年後,王二丫在帶着孩子回娘家的路上出車禍被壓死了,我爸才解脫,兩年之後,經人介紹才娶了我媽。”鄭蘭說起父親的前妻時,語氣裏滿滿都是嫌棄,“我大哥和二哥一開始是我奶奶帶着的,她怕我媽這個後媽起壞心,對孩子不好,直到他倆要上初中了才送進城,我媽直接讓他們倆個寄宿了,那麽大的兩個小子,實在是管不動了。”
所以,他們兄妹之間情份真得很淡。彼此之間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得出來,你爸挺偏心你的。”九十年代,重男輕女思想還很嚴重,鄭蘭在家裏卻是說一不二的小公主,想要嫁一無所有的楊鳴就嫁楊鳴,想離婚就離婚,移民就移民,想要拿錢做生意就做生意,這脾氣,絕對是寵出來的。
“那當然了,我小的時候我爸都舍不得讓我媽帶我,換尿布都是我爸親自換的,我爸說我媽手重,常把我捏疼了。”鄭蘭眼角眉梢帶着得意,“所以啊,那兩個人恨死我了,結了婚之後,是兩家人一起恨我,可他們再恨我,我爸也是寵着我。他們就在背後說偏兒不得偏兒濟,說我早晚是別人家的人,不會孝敬爸媽,呵,我爸媽不指望我,難道指望那兩坑貨?”
薛琳聽得出來,鄭蘭也壓根沒把那兩人當成所謂的哥哥,可那又怎麽樣,出了事還是要出來擦屁股,家人是可以選擇的,血親沒得選,她不可能真的坐視不理。
薛琳手肘支着車窗看向窗外,山雨已經小了很多,道路卻愈發的泥濘不堪,她們坐得車是所謂的212北京吉普,舒适度約等于沒有,越野能力卻不差,在這種路上游刃有餘。
路上零星的還有坐農用車的人,趕馬車的人,騎自行車的人,走路背筐的人,薛琳眼睛裏看着他們,腦子裏想得卻是如何快速籌集兩千萬,補足窟窿。
鄭蘭打開車載收音機,收音機裏主播在播報路況信息,大約的情形就是城裏的路又堵了,有車翻了,讓駕駛員繞行。之後就是打歌時間。
最近最紅的歌是唐心悅替一部青春片配的主題歌,歌名很簡單粗暴叫青春,主播誇唐心悅的唱功誇了五分鐘,歌只有三分半鐘而已。
不得不說,唐心悅的巨肺式唱法,對普通觀衆而言=唱功極好。
後面播報的一條新聞成功引起了薛琳的注意。
大意是說股市持續走高,專家提示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
薛琳卻知道,這一波瘋狂的大漲,會一直持續到年底,而現在才不過七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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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市?
對很多人來說股市意味着風險,對于拿着“預言家”牌的人而言,是撿錢的地方。
“鄭蘭,咱們去一趟深城怎麽樣?”
“做什麽?”
“股票。”
深市股票交易中心大戶室,在這裏遇見沈樾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當然,沈樾見到她也不覺得奇怪,他甚至将一瓶果汁遞了過來,“我親手榨的,嘗一嘗。”他指了指旁邊的榨汁機。
把榨汁機帶來大戶室一點都不奇怪,還有人帶被子帶枕頭帶暖壺的,一副要以股市為家的樣子。
“很好喝。”薛琳喝了一口果汁,眼前的人還是首富系統,她一眼就認出來了,真正的“沈樾”真的會回來嗎?她表示懷疑。
“最近怎麽樣?”
“還行。”
“去了一趟礦山?”
“嗯。”
“所以準備入市籌集三千萬?”沈樾眼睛裏滿滿都是興味。
“嗯。”
“祝你成功。”沈樾笑了起來,薛琳一直不喜歡後世很雷的形容方式邪魅狂狷什麽的,沈樾笑得很正派,看起來像是一個正直善良的成功人士,在一屋子為股市瘋狂的油膩中年人之中,更是顯眼異常。
“謝謝。”薛琳胃忍不住縮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沈樾的計算之中,他打算做什麽?
她覺得自己的腦力不夠,她真的能擊敗首富系統嗎?她第一次畫了個問號。
之前的沈樾太LOW了,給了她一種她無所不能的錯覺,面對真正的敵手,她感覺到了畏懼。
“沈樾還好嗎?你說過要将身體還給他……”
首富系統撇了撇嘴,“我會把身體還給他的,等他學會了如何成為首富之後。”說完首富系統笑了。
學會?什麽是學會?評價标準是什麽?如果說之前首富系統是說要替沈樾立規矩,培養好的學習習慣,現在這句話就顯得很可怕了。
又當老師,又當監考官,又做評分員,她悲觀得覺得自己有生之年,怕是見不到真正的“沈樾”了。
同樣覺得悲觀的還有“沈樾”,他透過那扇窗看向外面,他能感應到首富系統越來越自信,對外面的種種越來越感興趣,應對越來越從容,它不會把身體還給他!這讓他覺得絕望,卻無計可施。
嚴格說來,薛琳只投入了七百萬的成本,操作謹慎小心,雖然說九六年的股市瘋狂到乞丐都能進來“撿錢”,但從零四年才開始炒股,習慣了被套牢的薛琳,卻心驚肉跳,這種熱是不正常的熱,外面和大戶室內瘋狂的人,在進行的游戲實在太危險。
幾乎在自己賺足三千萬,鄭蘭賺足兩千萬之後,薛琳馬上硬拽着根本不肯離開的鄭蘭離開了。
“當賣菜的大媽都開始炒股的時候,就應該離開了。”薛琳用一句股市名言勸退了鄭蘭,“你得做你自己的事業。”
“嗯,呃。”鄭蘭點頭,眼睛還盯着交易中心的招牌,薛琳松手馬上就要沖進去的樣子。
薛琳擡手給了她一巴掌,“夠了,我們已經夠了,不要再往裏投入了。”
鄭蘭有幾分清醒,疑惑地看着薛琳,“帝京有很多人都在炒股,我的一些朋友連生意都不做了在炒股。”
“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總有燃盡的一天。”薛琳看着蜂湧而入的人潮,一聲嘆息,這一場擊鼓傳花的游戲,這一場金錢夢,這一場瘋狂,最後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結尾呢?
上一世她是遠觀者,這一世她是參與者,連她這個已經知道結局的人都是用盡了全身所有的自制力沖出來的,何況是那些不知結局,或者預見到了結局,卻以為最後“花”不會落在自己手上的“聰明人”呢?
薛琳返回帝京,龍泉已經把十人的股份有限公司組建了起來一個月了,如果不是薛琳一直和他保持通話,他以為薛琳反悔了,薛琳帶着兩名律師一名財務人員走進談判室,她四下看了看,來的人只有龍泉和兩個律師。這麽重大的投資項目,其餘九個人不來嗎?
“別的股東呢?”
龍泉看了看手表,“我之前已經跟他們電話确認過了,他們都會來。”
五分鐘後,走進會議室的人是沈樾。
“你好,我是龍牌電腦的董事長沈樾。”沈樾坐到了最中間的位置。
“你——”薛琳沒想到沈樾玩了這一手。
“他們九個人呢?”龍泉心裏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還是徒勞的問道。
“他們九個人做了人生中最劃算的一次交易,一個月前,他們和他們的家庭各自投入了一筆錢到龍牌電腦,一個月後,我的談判團隊,用十倍的價格收購了他們手中的股份。現在他們各個都是百萬富翁了,哦,将近百萬,而且不用納稅,是不是跟中彩票一樣神奇?”沈樾擠了一下眼睛,“現在,做為公司的董事長,我宣布第一個決定,取消與薛琳天使投資公司的談判。第二個決定,繼續由龍泉先生擔任本公司的CEO,由我本人擔任CFO。”沈樾指了指自己,“當然了,如果沈樾先生也有意向出售股份的話,我很樂意以溢價二十倍的價格收購您手中的股份。”
龍泉的臉變得慘白慘白的,一夜之間,本來屬于自己的公司,變成了別人的公司,他從董事長變成了空殼CEO。
“你沒有訂公司章程?”薛琳嘆息了一聲,龍泉還是太嫩了。
“他訂了,只是不那麽嚴密,比如在一定時間內不準交易股份什麽的。做為一家公司的董事長,他太年輕。”沈樾笑了,“好了,請薛總離開,我們要召開董事會了。”
“不。”龍泉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是沈樾的對手,留下來的結果只會是被吃幹抹淨,“溢價五十倍。我離開。”
“成交。”
薛琳站在龍泉身後,這一場交鋒,沈樾拿到了龍牌電腦,她拿到了龍泉,一個是品牌,一個是人,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