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paradise

李一馬情緒不大對勁的這幾天,辦公室裏大家都有所察覺,因此在他面前言行舉止多少都收斂了些,不敢向平時上來就是摟抱,或是亂開玩笑。但唯獨金不換仍舊是老樣子,後面兩天,察覺到他在悄悄觀察自己,會猛地回頭,對他扮鬼臉,看他面有窘态時,更加要呲牙咧嘴笑。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到周六,金不換上午帶小不點兒去游泳,中午再去兒童樂園玩耍,大半天下來,無聊到哈欠連天。小不點兒因為不用去拜訪老爺爺老奶奶們,開心到走路帶風,在她面前“嗷——”地奔過去,又“嗷——”地奔過來。

以往周末這個時間,李一馬都會找她出去,或是見朋友,或是看電影,要麽就開着車四處去兜風,總之大部分時間會呆在一起。但這幾天,他有點不太想面對她的感覺,擺着一張誰都不想理的臭臉。那麽她也無所謂,愛誰誰,大傻逼。

下午帶小不點兒回家,小不點兒睡午覺,她躺床上翻書,兩頁沒看,腦殼又痛,書扔掉,開始看手機,打手游,正忙,忽然接到李一馬的電話,約她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聽聲音,感覺應該沒事了,煩惱再多,想通就好。早知道應該把姆媽的金句告訴他的。總之恭喜他。

她跳下床找衣服,一面問他:“去哪裏?”

“有朋友想去迪士尼樂園,有沒有興趣一道去?我們可以那裏住一晚,明天再回來。”

“沒問題。”

“朋友是一家老小,你也可以帶家人一道。”

她回頭看看身後,小不點兒睡的正香,金美娣在她身後偷聽她打電話,指望能通過只言片語刺探出她跟窮鬼男友之間發展到哪一步了。

“你等下。”

她一個都不準備帶,衣櫃裏一件真絲連衣裙掉到角落裏,皺成一團,這件新買的範思哲,都還沒舍得上身,現在皺的跟鹹菜一樣,心疼難忍,電話裏叫他等一下,手機放到一旁,伸手去夠那襯衣。

金美娣從旁邊伸手過來,快速抓起她手機,對她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大哥”大皺眉頭,心想什麽玩意兒,走到門外,清了清嗓子,說:“歪?”

那頭一個年輕男人問:“你妹?”

“你媽!”

金美娣忍無可忍。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窮鬼,只是拿女兒無法罷了,但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憋着一股氣,現在一聽,阿爹了娘,素質一塌糊塗,想想手下那些整天“你妹”“你妹”罵來罵去的外地專員,氣到爆炸。

等到金不換襯衫終于重新挂好後,李一馬卻改主意了,直接一條信息甩過來:不去了!

大傻逼又生氣了。

以為他要氣幾天,結果晚上又來聯系了,邀請她去他家裏吃飯。

畢竟好幾天沒在一起了,心裏還是有點小小的雀躍的,花了點小心思,挑選了一件吊帶豹紋連衣裙,腳踩高跟厚底牛蹄皮鞋,把自己打扮成性感且危險的女間諜一般,拎着包就跑到暢園去了。

到暢園一看,他家裏竟然還有一個客人。

客人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帶着金絲眼鏡,留着披肩長發,言語溫柔,措辭文雅,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讀過很多書的人,看她和李一馬說話時的神态和語氣,感覺比較熟悉,而且關系應該不錯。

金不換一到,晚餐馬上上桌,是aya的拿手菜,咖喱料理配葡萄酒。看aya身系圍裙,忙進忙出的樣子,想來李一馬應該非常重視與這個朋友的會面,否則他不會把這頓飯安排在自己家中,更不會以家常菜去招待她。

金不換到來,Aya開始上菜,李一馬則親自開冰桶裏的白葡萄酒,金不換不着痕跡的和他們拉開距離,坐在一旁,微笑着看他們,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

餐桌上,李一馬正式地向金不換介紹這個女人,說這女人是自己的朋友,香港人,姓何,英文名叫做lisa,剛從美國回來,是教育行業從業者,專攻兒童心理學。

金不換微笑瞬間僵住,lisa對兩人看了看,便稱自己要去洗手間,拉開椅子徑直走了。

趁lisa離開的的工夫,金不換問李一馬:“幹嘛,你介紹這樣的人給我幹嘛,簡直莫名其妙!”

李一馬說:“我想,也許可以讓小二郎去跟她讀一陣子書。”

“為什麽?你這麽關心我們家的事情幹什麽?”她上一秒臉上還有假裝的笑容,此刻已經換做滿臉不耐煩。

他反問她:“你準備就這樣一直把小二郎養在家裏?永遠不用去讀書嗎?”

“我們已經給她轉過幾次學了,但她厭學心理有點嚴重,所以每家都堅持不長。等到她大一點,懂事了,自然就會好。”

“不,你不懂,她不是因為不懂事才拒絕讀書,在她這裏,也不是簡單的厭學情緒的問題,她在心裏已經把‘老師’這個詞語和壞人畫上了等號,并且認為如果去上學,一定會受到壞人的傷害。如果這個時候你不能給她安全感,不重視她的心理問題,而選擇一味逃避,将來一定會令她有心理缺失,發展成為心理疾病,從而抱憾終生。”他無視她的不快,以溫和眼光看她,“而且,她現在每天不得不和大人混在一起,出入各種場合、甚至去賣奶粉的生活真的好嗎?”

她的關注點卻在別處,不僅一臉不開心,口氣也變差好多:“李一馬,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打探我們家情況了?”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他蹙眉看她,“我在你眼裏,是這種人麽?”

“總之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不用。”

“金不換!”

金不換聲音不大,但措辭堅定:“我不認為她心理有什麽問題,而且也不喜歡你來管我們家的閑事。”

“你為什麽不願意直面這個問題?”

“真的不用了,你管好你自己的心理問題就行了。”這話一出口,就想也許說錯話了,因為他的臉色在突然間就變了,可能因為aya就在旁邊,所以他克制着沒有發聲,就靜靜看着她。

她低下頭,抓起自己的包包:“我走了,不好意思。”

“此前我有接受過長達兩年的抑郁症藥物和心理治療,最嚴重時,我認為自己已經到了臨界點,甚至厭倦活着。有心理問題的人的痛苦,不是你能夠想象得出的,所以,這也是我希望你能夠重視小二郎心理問題的緣故。”

她倔強看着自己腳尖,明知道自己今天過分了,卻不願意出聲。

“金小姐,我能不能插一句話?”

是lisa的聲音,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洗手間回來了,就站在二人身後。

lisa微微笑着,向金不換慢聲細語道:“你不用急着否定別人嘛。先叫你妹妹跟我幾天試試看,要是覺得不開心,不去就是,這又沒什麽,是不是?”

金不換猜測lisa的兒童心理學不僅僅對兒童有效,對大人都有效果,因為她一開口,自己便像是沐浴在春風之中,人非常的舒服,兩秒之內就得出“這個女人值得信任,可以放心把小二郎交給她來教”的結論。

她看着自己腳尖,說:“行呀,要麽就去讀讀看呗。”

她神色有所緩和,lisa又親昵同她說:“我自己就有兩個女孩子,年齡和你妹妹年齡都差不多大,現在都沒去幼兒園,由我在家裏教。”

她傻傻問:“為什麽?”

lisa微笑:“因為我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

“哦。”嘴巴微張着,配合一身豹紋,沒有最傻,只有更傻。

“你妹妹過去的話,幾個小朋友正好可以作伴,你說對不對?”

“噢。”已經被完全打動了。

下周一,哭哭啼啼的小二郎一步三回頭的從家裏被接走,結束了弄堂裏晃蕩和做群衆演員參與賣奶粉的日子,開始了遲來的、全新的學生生活。

小二郎帶在身邊的話,納米治療儀和新西蘭牛初乳特別好賣,那些老頭老太尤其願意掏錢包,所以金美娣內心還有點點不太舍得放她走,但小朋友天天在家裏混着也不是長久之計,她能願意去讀書,總是好事一件。

現在每天早上,lisa家會有人驅車前來江蘇路弄堂,到金家把小不點兒接走。學習地點就在lisa自己家中,每天幾個小朋友在一起彈琴唱歌,識字做手工等,學習內容和一般幼兒園大致相同,要說區別,就是課程安排不固定,一切看lisa的心情安排。而且一周五天,至少有兩天去戶外,有時去植物園裏去看花花草草,有時去野外郊游。

Lisa授課還有一點特別之處就是,她不允許家長也就是金家人對自己的教學方式提出任何意見,一旦把孩子交到她手裏,那麽她說怎麽教就怎麽教,她怎麽安排,其他人只能無條件配合。

偶爾也有需要家長參與的親子活動,每當有這種活動時,作為家長的金美娣也會被邀請一同前往參加。第一次活動回來,金美娣詫異到嘴沒停過,一會兒跟金老太講:“阿爹拉娘,這是什麽老師?規矩一點不做,限制一點沒有,就由着小孩子們胡鬧,逗她們開心。要是能和她一樣說得來英文,這個老師我也能當,多少輕松啦!”

一會兒又跟小妖三講:“曉得伐,我們小二郎現在跟着香港來的老師學英文,哦喲,她說英文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白相,我一聽她小嘴巴裏冒出‘普利斯狗昂,三克油’的時候,心都要化了呀。我們去爬山,路上就有好多人盯着我們小囡囡看,人家還要問來:‘這是哪裏來的漂亮外國卷毛小寧啊,幫我們一起拍張合照好伐啦?’我們小囡囡就用英文回答:‘哦開’,你聽,嗲伐!”

賣弄着賣弄着,又有點害怕起來,悄悄問金不換:“我說金不換,我們老二的學費到底要多少?不貴吧?天天跑來家裏接人送人,又學這個又學那個,全英文授課,再加上三天兩頭組織旅游活動,你曉得伐,她們外出活動時,還有兩個講英文的黑阿姨跟前跟後的照顧。我用頭發梢想想這個學費也不得了!你可別瞎來來,這種貴族學校的搞法,我們家可上不起!”

金不換說:“這個老師是志願者,一分錢都不收。”

金美娣詫異道:“阿爹拉娘,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到底圖個甚?不會是個二百五吧?你到底哪裏認識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啊?”過一會兒,又跑來問,“這個lisa老師,伊教師資格證有伐?”

金不換輕嗤一聲,教師資格證,人家何止有?

她老早就拿着這人的名片研究過了,網上說這何氏lisa是留美學前教育學和心理學的雙料博士,在香港做過專欄作家和廣播主持,反正職務和頭銜有一大堆,專業書籍也出過兩本,不過連書名都是英文,她看不懂就是了。

以上這些是lisa結婚前的履歷,結婚後,伊跟随夫家來了上海,夫家在上海辦了一家貴族中學,她兼任學校董事一職。就是不知道李一馬以什麽條件打動伊,請伊出山,收了小二郎這麽一個有那麽一點心理問題的學生回家教。沒有生死相許、傾心奉獻的奸-情,那麽必是大手筆。作為她,能做的就是祝福李大善人日月長明,大富大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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