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教授的講座10
許繡說完程鹿之後,許戈陷入了沉默,沒有多問,只是又給林逢道了歉,林逢讓許家這兩兄妹趕緊離開。
林逢的手傷需要去換藥,他沒過兩天,就去了醫院換藥。
臨山的夏天,說變臉就變臉,前幾天豔陽高照,照得整個臨山都快要冒火,可偏偏這個難得的周末,卻是下起了瓢潑大雨來。
雨水四濺,不到片刻,就已經積起了不少的水窪。
林逢手上有傷,不便開車,就在APP上叫了代駕過來送去醫院。
醫院外面,人不多,大概是因為下雨,大家都不太願意出來,只有零星幾個人打着傘在雨裏奔走。
林逢在車上找了一圈,終于找到了一把黑色的大傘,等到車挺穩之後,他撐着傘下車。
黑色的打傘将他籠罩在其中,雨花噼裏啪啦搭在傘上。
他闊步朝着醫院裏去。
他換好了藥出來,外面的雨勢不減反漲,這倒也好,正好是把前幾日鋪天的暑氣給消散下去不少。
林逢正要離開,就看到醫院大門跑過來一個身影,雖然打着傘,可是她一路跑過來,牛仔褲腳全都濕透了,身上也有些地方被打濕。
少女一路跑過來,嘴裏還嚷嚷着:“哎哎哎麻煩讓一讓,讓一讓好嗎。”
她齊肩的短發因為跑得急,迎面有風吹過來,吹得頭發飄起來,露出略帶小肥的臉頰和精致瑩白的耳垂。
林逢駐足多看了一眼,不過很快就收回目光。
他沒想到,程鹿竟然會追到這裏來。
肯定是又來偶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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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顯然,程鹿沒有發現他,而是直沖沖地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林逢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撐傘出了醫院。
雨勢大得吓人,天空之中隐隐還有雷聲轟鳴作響,四周高樹被風吹得有些搖晃。
林逢找到車,代駕打開車窗說着:“老板,這車抛錨了,起不了火,您能等下嗎?我已經叫了修車的!”
林逢眉眼掃過代駕,因為開了窗,他的臉上被雨水潤濕了一些。
他打開車門進去,雨傘上面全是水,一抖,手都濕了大半。
代駕心想可能老板就這個脾氣,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兩眼正低頭看手機的林逢,雖然脾氣不好了些,可長得卻是真的好,像是個博學多識的貴族公子。
外面的雨砸在車上,林逢也沒注意,垂眸看着手機上知網下載的期刊書籍,他一目十行看過去,時間消磨得倒是很快。
而在醫院住院部十二樓。
程鹿跑到了33號病房,病房裏很寬敞,只有一個中年女人,另外一個床上的老太太,昨天出院了。
老太太并不是痊愈了,而是醫生已經通知家屬沒法了,只能把老太太帶回家去好好享受一番。
程鹿整理了下頭發,彎着眼眸敲門,床上正在剪紙的女人擡起頭來,見到是程鹿,也是揚唇一笑,朝着她揮了揮手:“小鹿啊,你快過來看看,我新剪的這個福字怎麽樣?”
程鹿收斂起平日裏淩厲的氣息來,現在整個人乖巧得像是高中生,她把雨傘放在一邊,水順着傘柱流下來。
她走到病床邊,接過女人手裏的剪紙,笑着誇贊,“好看,院長的剪紙最好看了。”
秦院長笑起來,寵溺地揉着程鹿柔順的黑發,程鹿擡起濕漉漉的眼睛來,問道:“最近有沒有好些?我聽醫生說,您身體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秦院長點點頭,“是啊,都比前段時間吃的多了些。”
程鹿垂眸笑起,鼻尖卻是酸楚一片。
她知道,秦院長這是在安慰自己,醫生說了,她最近越吃越少,人看着也是一天天消瘦下去。
程鹿是孤兒,小時候父母葬身于火海,只有她一個人逃了出來,這個時候,是樂成孤兒院的秦院長把她收留了。
秦文香是個很好的院長,孤兒院裏孩子不多,也就十幾個,雖然每年政府都會有補助,可是這對十幾個孩子來言還是不夠。
每年一到過年,秦文香就會剪很多剪紙出來,貼在小小的孤兒院裏,處處都充斥着過年的氣氛。
只是在程鹿畢業那年,秦文香忽然病下了。
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是胃癌。
那時候,程鹿差點就崩潰了,還是秦文香鎮定下來,讓程鹿瞞住孤兒院的孩子們。
那麽好那麽好的秦院長,卻陷入了與病魔競争的一年。
好在程鹿工作了,把工資一湊,還是能夠讓秦文香住院的。
她疲憊地枕在秦文香的大腿上,硬是憋住了眼眶裏的眼淚,過了一會兒,秦文香的主治醫生過來叫程鹿。
去了隔壁醫生辦公室,醫生很嚴肅地和程鹿談了秦文香的病情,可能是脫不了多久了。
程鹿鎮定地點頭,她站起來朝着醫生鞠了一躬,“能不能再想想辦法?手術或者是藥這些的,多貴都沒有問題。”
醫生嘆氣,他也和秦文香和程鹿接觸一年了,也被這兩個人感動到了,秦文香用的很多藥品裏,他都進行過資助。
只是這個病情……真的是拖不下去了。
“如果做個手術的話,能夠撐得久一點,至于是多久,還是得看病人的,可是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三了,真的是危險。”
程鹿咬着下唇,她身子有些顫抖。
許久,她才又朝着醫生彎了彎腰,“我考慮考慮,謝謝您。”
醫生被程鹿感動了,嘆了一口氣,他身體筆直,似有感慨地說:“是我該多謝你,多謝你們警察護衛整個臨山。”
程鹿嘴唇嗫嚅,沒有說話。
病房裏,秦文香還在剪紙,她走過去,把她手裏的剪刀和紅紙奪過來,坐在一邊幫她剪出一個來。
程鹿一邊動着剪刀,一邊說着:“您也別弄這些了,好好休養,剛剛醫生和我說了,很快就好的。”
秦文香溫和地點頭,“我知道,我只是閑着沒事做,害怕萬一等到過年,我剪不動了……”
秦文香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心中一驚,看向程鹿,果然看到程鹿不悅的神情。
程鹿嘴唇翕動:“還有這麽多年呢,您別瞎說。”
“對,是我瞎說了。”秦文香笑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便問道:“對了,你之前帶來的那個男朋友,怎麽好久沒見着了?”
程鹿最後一刀剪下去,一個“福”字在她手中成型。
她和許戈分手之後,也到醫院來看過秦文香很多次,不過每次都是自己來的,沒想到這次秦文香竟然問起了許戈。
程鹿沒有打算隐瞞,便說道:“他以後都不會過來了,我和他已經分手了,我們兩個人是和平分手的。”
秦文香蒼白的臉上染上了心疼,她拉住程鹿有些冰的手,惋惜地說:“那是他沒有眼光,我們家小鹿啊,是最好的,分手了是他的損失。”
程鹿笑起,其實她很想告訴秦文香,其實她并沒有那麽好的。
她脾氣不好,一點就炸,現在才好了很多。
也想要告訴秦文香,許戈是個富二代,家纏萬貫,兩個人門不當戶不對,根本就沒有可能。
不過這一切的話,都濃縮在一個笑容裏,她不想要秦文香為她擔心。
秦文香又問起了她工作上的事情,秦文香就更加擔心了,“你平時出任務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可別自己往前面沖,保護好自己啊。”
“那哪兒行啊,院長,我是警察,就是要保護大家,不論何時,我都該站在最前面的,這件事情我可不能答應你。”
秦文香還想要說什麽,只是她知道程鹿這孩子脾氣倔,勸不動的,她認定的事情也不會因為旁人改變,也就沒再繼續勸下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既然程鹿選擇了這條路,就應該走在最前面。
又在病房裏陪了秦文香一會兒,程鹿就要離開。
秦文香硬是要送她下樓去,程鹿不允,兩個人協商之後,程鹿只是同意秦文香把她送到電梯那兒。
秦文香現在還能走,不需要程鹿攙扶,兩個人走到電梯那裏,程鹿抖了抖傘,說:“院長,那我明天再來看您,前兩天有個案子耽擱了就沒有來,這幾天好在清閑了一些。”
秦文香點頭,笑容和藹。
只是頭上有些頭發都已經染上了白霜。
電梯門開了,程鹿走進電梯裏去,電梯裏稀稀拉拉幾個人,程鹿站在最外面,她笑容溫和地和秦文香說着再見。
秦文香站在門外和她揮手道別,電梯門關上那一刻,秦文香忽然說了一句:“小鹿,你要照顧好自己,可別累着了。”
程鹿在電梯關上那一剎那,趕緊應聲:“院長,您回去吧,外面下着雨呢,冷。”
電梯徹底關上。
程鹿眼睛紅了,眼眶裏的眼淚卻是完全憋住,沒有掉出來。
到了一樓,她第一個出電梯。
她快步走出醫院大門,風迎面而來,帶着雨水,她慌忙撐開傘,把自己擋在傘下。
她走到雨裏,轉了一個彎,躲在沒有人的牆角出,抱着傘柄,緩緩蹲下身來,淚水布滿了整張臉。
而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着的一輛奔馳車上,男人的眼睛定格在躲在牆角處的程鹿身上。
林逢回過頭來想要繼續看書,可是再看,卻是一句話都看不進去了。
明明每句話他都懂的,可是現在看着,卻像是在竹籃打水一樣,什麽都記不住。
他又看向牆角,沒有人在,那個小姑娘無聲地哭着,雨傘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在哭,還是雨水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