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個熱吻
昏黃的燈光從車窗前斜斜照射進來，天色還是暗的，但樹梢隐隐約約已經有鳥在鳴叫。
叢漠的半邊下巴浸潤在柔和的光線裏，微微外翹，輪廓硬挺，隐約可見細碎的胡茬。
他像是輕輕揚了揚唇，又像是什麽都沒做。
只是依然只賞給尤津津一個字。
他說：“好。”
尤津津的房子不算特別大，就是一套隔層loft，上下總共一百平。
一樓是客廳、廚房、衛生間，二樓是兩個卧室、陽臺和衛生間。她在樓梯下面還隔了一個房間出來，專門用作書房。
她下手得早，剛工作沒幾個月就付全款買了。全款的錢總共兩百多萬，是她爸媽幫她出的，條件是以後得讓她供着她姐在美國讀書。
那時候尤津津剛轉到少兒英語節目做主持人，收入提了好幾倍。她爸媽也是瞅準這個機會和她談判，只求一個長遠利益，一勞永逸。
其實這也不算一個很公平的交易，但尤津津還是同意了。
那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未來可以走多遠，只是當下考慮，只要她不揮霍無度的話，按照她那時候的經濟水平，她是有能力養得起她姐姐的。
更重要的是，一個可以容身的栖身之地比金錢能帶給她更大的安全感。
她必須要拿到這套房子。
在美國讀音樂本來就挺花錢的，她姐似乎還花得格外多。尤津津一開始供着她姐還覺得吃力，一個月都得轉好幾萬、甚至十幾萬過去，比平常标準都要高。
她和林菲還琢磨過幾次，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可能她姐姐養了個吃軟飯的男人，所以挺燒錢的。
這事想多了也讓人心煩，到後來，尤津津索性懶得去想。她只當這是每月還父母借給她的七十萬，等到還的差不多了，這情分也可以走到頭了。
更何況後來，她走了狗屎運一樣，臺裏莫名其妙開始捧她。
收入水漲船高，而每個月打給她姐姐的那筆錢，也就像細弱毛毛雨一樣，根本不值一提了。
尤津津打開房門，玄關的燈霎那間亮了起來，她轉身招呼叢漠。
“快進來呀。”
叢漠沒應，懶懶散散地站在門外，脊背有些松塌，雙手插在兜裏，眼皮也是沒勁地耷拉着。
太晚了，他恐怕真的有些困。
尤津津在心裏掙紮了一會兒，“你要不要……索性睡在我這裏算了？”
他半靠在牆上，神色疏散，眼皮也沒擡一下，只微微挑了挑眉：“嗯？”
都這麽明白了還“嗯？”、“嗯？”的？是傻子嗎，這都聽不懂？
尤津津按捺住心裏的煩躁，面上倒是一副好聲好氣的示弱：“我……我有點怕。”
真是見了鬼了，她幾百年都沒用這種嬌滴滴的語氣和人說過話了。但她這人最擅長的就是看人下飯，三分真七分假，惟妙惟肖，保證叢漠能上鈎。
況且……她是真的怕。
這貨可是人民警察，雖說還有層前男友的關系在，但讓他陪陪自己纾解一下恐懼，應該不算過分吧？
哪知叢漠挑了挑眼，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重複道：“你……怕？”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尤津津總覺得他的聲音裏藏着一股子冷然的譏諷。
尤津津一時間不知道回什麽。
是，對別人，這種小手段她一向戰無不勝，屢試不爽。但是對叢漠……卻沒有任何用處。
他太了解她了。他能一瞬間就準确無誤地看穿她的小心思。
既然已經把話頭挑明，尤津津也懶得再和叢漠演下去了。男人邁開長腿正要離開，她輕輕擡腳，動作熟稔地将他攔下。
尤津津剛才和那個兇手搏鬥的時候，早就已經把高跟鞋丢了。一路上來，她也都忘了穿鞋，腳背上幾道髒兮兮的灰塵，倒更加顯得她指甲圓潤可愛，瑩白異常。
叢漠腳步頓住，垂眸看向她光//裸的腳，一言不發。
尤津津笑了笑，慢悠悠開了口：“叢漠，你真見死不救不管我？”
叢漠往後略退了一小步，反問她：“你怕嗎？”
“……你說我怕不怕？”
尤津津倏地傾身，若有似無的香水味立刻萦繞叢漠鼻尖。她的腳又向他逼近幾分，像貓一樣，悄聲無息地踩上他的鞋子，聲音也低了幾分，像是從唇齒之間蜿蜒徘徊數次才缱绻降臨。
“嗯？你說我怕不怕？”
像是一種挑釁，更像是一種暗示。
光潔的腳背像踩着一只小船，冷柔的燈光灑落，背景的黑色讓她的肌膚近乎透明。
叢漠不動了，沉默數秒，忽然叫她的名字：“尤津津。”
是非常冷硬的腔調，但尤津津聽出他的掩飾。
她的笑意更深：“……嗯？叢警官是怕女朋友有意見嗎？”
腳也不安分地往上攀了幾寸，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覆上他微露的腳踝。
肌膚相觸，室溫飙升。
喉結動了動，叢漠眸光漸暗，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尤津津，你知道的。”
尤津津這麽聰明的女人，都接觸這麽久了，就算叢漠不說，她也應該早就明白了。
這麽晚主動出外勤，還沒有接到一個電話——如果真的名草有主，家裏那位未免太放心了吧？
所以尤津津篤定，叢漠是可以留下來陪自己的自由之身。
對峙幾秒，尤津津終于将腳收回，也适時松了口，聲音一秒變得可憐巴巴：“我真的很怕——”
叢漠目光平視前方，巋然不動，但她的笑容裏卻有幾分得逞的意思：“更何況，嫌犯有可能會來找我的對不對？叢警官？”
叢漠的掌心緊了緊，終于側臉看她：“那你這裏……有幾個房間？”
有兩個房間，當然能分一個給叢漠。
樓上樓下都有衛生間，兩人頗有默契，各選一個洗漱。臨了尤津津還給叢漠抱了一床被子出來，客房雖然常年沒人住，但是有阿姨定期來打掃，都挺幹淨的。
已經快五點了，外頭星色稀疏，路燈漸暗，天光緩緩綻放。叢漠沒拉窗簾，衣服也沒脫，雙手撐在腦後倒在床上，盯着頭頂天花板，半天也沒閉眼。
隔壁房間先是傳來尤津津發微信語音的聲音，随後是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最後是舒緩的音樂聲，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終消失于無。
看來是睡着了。
叢漠突然想起了什麽，摸出右邊口袋裏的一串鑰匙。
他将鑰匙舉到眼前，目不轉睛地盯着看了半天。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勾了勾唇，露出一個幾乎察覺不到的笑。
自從沈桐遭遇跟蹤狂之後，因為擔心尤津津的安全，他就在她這層樓也購置了一套房子，準備一有狀況就住過來。
今晚他本來就沒打算走，只想住在隔壁那套房子裏盯着。
沒想到，尤津津這麽熱情，竟然費盡心機想叫他留下來……
既然如此，他就只好順水推舟，恭敬不如從命了：）
尤津津根本沒有想到叢漠又擺了自己一道。
她覺得自己魅力尚在，就算叢漠知道她在耍手段，還不照樣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而且這狗男人昨天還做得挺好的，也幸虧他及時趕到，自己才能獲救。
她心情不錯，早上起床的時候已經把昨晚的驚魂時刻抛到了腦後，還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兒。
“……寂寞的時候有你相依偎……我的容貌最嬌媚……我的愛情最甜美……我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手機屏幕閃了幾下，是林菲的電話。
都快中午了，這女人聽起來也是一副剛起床的樣子。但她心情似乎很好，先是大力誇贊了一番新男友器大活好，又和尤津津侃侃而談了一會兒最近娛樂圈的幾樁八卦。
說到最後，自然要扯到熱度最高的沈桐謀殺案——
林菲：“哎，津津，你說警察到底行不行啊，都已經好幾天了，一點兒消息都沒！你還在那地方上班，想想就慎得慌……”
尤津津吐了口牙膏泡沫，“哦，是啊。我昨晚還差點被兇手殺了。”
“……？？！！”林菲只差沒立刻飛過來了，“什麽鬼？！什麽意思？！津津你沒在開玩笑吧？！什麽叫差點被兇手殺了？！您能別用這麽淡定的語氣說這種事嗎？！你能不能流露出點對兇手的恐懼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番感慨之後，她才想起關心尤津津：“那你怎麽樣，沒事吧？”
潛意識裏，尤津津肯定是沒事的。要不然她哪會這麽悠哉悠哉給自己打電話，否則肯定就是醫院病房或者殡儀館見了。
尤津津也早就習慣了姐妹的尿性：“沒多大事，他的眼睛估計已經被我辣椒水摧殘腫了，而且我還用七厘米高跟鞋和包包把兇手揍了一頓！那鞋跟多尖吶啧啧啧，我怕他老二要起不來了。”
林菲自然又是一陣吹捧。
不過，吹捧到後來，她心也有些慌了：“你這麽狠的對他，他會不會對你懷恨在心更加惡毒地報複你啊？我靠越想越恐怖，津津，你一定要小心啊！”
“沒事，不用怕。”尤津津安慰她，“我前男友就是警察，最近住到我家來了。有他在應該沒事。”
“…………”
？？？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林菲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啊？？？”
尤津津十足耐心，漱了漱口，又重複一遍：“我前男友就是警察，最近住到我家來了。有他保護我的，你不用擔心。”
“？！”林菲脫口而出，“就是那個華而不實？？？”
“……”尤津津沒想到這茬林菲竟然記得這麽牢，“對的，就是那個華而不實。”
“我日。”林菲罵了一句，“保護你可以，但你千萬別心軟和他複合啊！都華而不實了有什麽意思，就喜歡整這些亂七八糟的故意接近你讓你心軟！津津啊，你可千萬別上當！”
“……”
尤津津想了想昨天晚上自己是如何使出渾身解數把叢漠留下的場景，口是心非地點了點頭，語氣十分鄭重地迎合林菲。
“沒錯，我會牢記華而不實，絕對不會妥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