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楊武言而有信,過了沒幾日,便帶着江雲、江若寒、江祈去了揚州城最大的酒樓見那位大人。

那人不讓閑雜人等近身,是以薛明依與薛白都被攔在門外,連酒樓的門檻也跨不進去。

薛明依吸了吸裏頭飄出來的飯菜香味,怨念得瞥了一眼江若寒。

江若寒的心猛地漏跳一拍,薛明依向來清清冷冷的眸子此刻含着些欲說還休的意味,真是…真是想讓人把她摟在懷裏親了又親。

薛白幹咳一聲,湊近薛明依小聲道:“少主,別看了,再看江公子口水要流下來了。”

薛明依疑惑得看他,“他馬上就有的吃了還流什麽口水?”

薛白:…心疼姑爺三秒鐘。

在酒樓旁邊還有一處小面攤,人不多,勝在幹淨。

薛明依拎着薛白的領子就往面攤走。

直到薛明依轉身,江若寒才收了視線,跟着江雲一起進入了酒樓,

薛明依拿着筷子,仰着頭看面攤主人利落得下面,裝碗,撒蔥花,最後端到她面前。

道了一聲謝後,便端過面碗大快朵頤。

薛白看着她慘不忍睹的吃相,猶豫道:“少主,我總覺得江三公子沒有面上這麽單純。”

回答他的是“嘶留嘶留”吸面條的聲音。

“我看他似乎早就知道江憶與江祈有染,也似乎早就知道楊清中了毒,可是他卻什麽也不告訴我們,他的城府,我看不透。”

薛明依放下筷子,端起面碗,仰頭将面湯喝了一幹二淨。

見狀,薛白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少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知不知道這樣忽略別人很傷人自尊的!

薛白心裏吶喊道。

薛明依放下面碗,拿出素帕優雅地擦了擦嘴,奇怪得看他一眼,“有啊,你不就在說他壞話嗎。”

薛白:……

“少主,我是怕他利用您!”

半晌,薛白忍無可忍道。

薛明依淡淡道:“當初便是說好了的,我保護他,幫他實現他的心願,明說好的事,不算利用。”

薛白沉默了,薛明依面上雖然懵懵懂懂的,但是心如明鏡,比他們幾個都要通透,或許她也早就知曉江若寒知道這些事。

薛白道:“那日懸崖上,他似乎真的願意為了您去死。”

薛明依點點頭,滿不在意道:“我和他約定好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薛白:……這種事是可以随随便便約定的嗎!

薛白神情複雜得看着這個大小姐,薛明依的武學造詣很高,是整個天一教裏資質最好,也是最冷靜沉着的人。

她同樣也冰雪聰明,心細如針。

這樣的人,練了最狠最絕的武功,卻有着一顆至性至簡的赤子之心。

一旦愛上,必然轟轟烈烈,如飛蛾撲火,在所不惜。

薛明依沒有理會薛白心裏的彎彎繞繞,她看到有人從酒樓裏頭出來,便站起來,往那兒走去。

江若寒一見到她,原本烏雲密布的臉剎那間就放晴,走到她身邊溫聲道:“我們明日便回杭州。”

薛明依道:“沒談成嗎?”

“說是已經選好了禦緞的布莊。”

與此同時,同樣臉色陰沉的江雲與江祈也走了出來。

只聽他們道:“我們準備了這麽久,哪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爹,也沒有在江南聽說過有叫什麽西冷布莊的?”

“你沒聽楊武說嗎,是北方來的。”

“爹,那種地方養出來的蠶能和我們江南的比嗎?”

“井底之蛙。哎,不說也罷!”

江雲似乎想起了什麽,面上一僵,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了。

江若寒溫聲道:“爹,船到橋頭自然直,您別多想傷神,以後我會再努力的。”

江雲想到這次多虧了這個三兒子,才有了見面的機會,雖然事情沒成,楊武也算是欠了一個人情給他們,拍了拍他的肩膀,慈愛道:“寒兒,你也別自責,你做得夠多了。方才,那些布莊的當家都誇你長得好。還有好幾個人私底下拉着我要給你做媒呢!”

江若寒下意識道:“爹,您沒答應吧?”

江雲呵呵一笑,“有幾個世家叔伯的女兒,你也可以見見的嘛,以後生意上也有往來。”

他明明只與那些布莊的老板見了一次面,便上升到了世家叔伯的地步,江若寒知道江雲向來唯利可圖,皺了眉頭道:“爹,您幫我推了吧。我已經有娘子了,不想再娶其他人了。況且,現在我想将身心都放在家業上,好好幫爹分擔這些瑣事。”

“好好,你有這份心,爹就寬慰了。”

他們的談話,薛明依興致缺缺,只負着手跟在後頭,眼神時不時得往大街小巷的攤子瞟去,方才一碗清湯挂面并沒有填飽她的五髒廟,看着新出爐的桂花糕,香氣騰騰的糯米雞,泛着清甜的酒釀圓子……

薛白湊近薛明依裝作不在意得低聲道:“…少主別看了,你的口水流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薛明依才戀戀不舍得收回了視線,猛然撞上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沒有撞疼,因為那人在她撞上來時往後退了一步。

江若寒見沒有撞着她,将她攬進懷裏,溫聲道:“娘子,我們去吃東西。”

薛明依探出腦袋往前一看,薛白與江雲都不見了,想是先去了客棧,便點點頭,伸出手牽住了江若寒,拉着他往她方才見過的攤位走去。

江若寒雙手捧着臉,手肘靠在桌上看着薛明依吃東西,不算優雅的吃相,卻吃得很可愛,他越看越歡喜,時不時伸手擦去她嘴邊的油漬。

薛明依咬着湯勺,含糊問道:“你不吃嗎?”

她說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杯盤狼藉,正色道:“我餓壞了…”

江若寒溫聲道:“那要不要再叫一碟?”

薛明依搖搖頭,吞下最後一勺酒釀圓子。

江若寒拿出素帕給她擦了嘴。

“娘子,聽說有京城的戲班子來唱戲,你要去聽嗎?”

“嗯。”

薛明依清聲應了,伸手握住江若寒,兩人十指緊扣,往西長街走去。

戲臺上鑼鼓喧天,旦角咿咿呀呀得唱着。

薛明依與江若寒尋了一處空位坐下。

她很少聽戲,大多人物傳記,故事話本都是薛白帶着薛青出任務回來與她講的。

薛明依的武功走的是克制心性的套路,少思,少欲,少喜,少悲,少怒,少笑。

若是斷絕七情六欲,不但可以永葆青春,甚至可以長命百歲。

她看了一眼身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江若寒,又垂下眸子看到他們交握的手,她的面上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出戲唱得是陳世美一舉中第,抛妻棄子的故事。

江若寒想到方才江雲的話,轉過臉來對着薛明依道:“娘子,你放心,我不會納妾的,此生我只要你一人足矣!”

他說這話時,目光真摯赤城,沒有對着其他人時的冷意,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也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薛明依錯開他的視線,看着臺上的戲子,緩緩道:“你想納就納吧。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等你的事都完成後,我還要回天一教。”

她畢竟是天一教的少主,天一教如今也未全部走上正軌,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她還得回天一教看看。

江若寒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當江家的事結束後,她便與他一拍兩散,他沉默半晌後,悶悶道:“娘子,我不想納妾。”

我也不想你回天一教。

然而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他或許能不顧及全天下人的想法,但是他不能不顧及薛明依。他不願見她傷心,不願見她難過,他想将她藏起來,但卻不能束縛她。

他下不了手。

唯有這個人,他想一生都将她捧在手心裏,免她四處飄零,唯有這個人,他願意奉獻上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臺上的戲曲已到了尾聲,最後包拯送陳世美上龍頭鍘,手起刀落,随着一陣此起披伏的掌聲,花旦老生一一出來施禮,臺下看客也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有條不紊地散去。

薛明依四處看了看,人都走得差不多,江若寒卻依舊坐着,她湊過身去看,後者鼓着腮幫子,眼眶紅紅得,見她看他,輕哼一聲,把頭扭到一邊。

薛明依輕聲問道:“怎麽了?”

她見江若寒不答,不知他在生什麽氣,想了會又問:“我買個撥浪鼓給你玩?”

江若寒這時轉過臉來看她,氣鼓鼓道:“我不是小孩子!”

薛明依試探着問:“那…吃糖?”

江若寒道:“你把面具摘下來,我想看你。”

薛明依擡手在自己下颚處摸到褶皺,順勢揭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清雅脫俗的臉。

江若寒伸手抱住薛明依,将臉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娘子,我喜歡你。”

正在此時,聽得一道明朗的聲音,驚呼道:“女俠,真的是你!”

薛明依尋聲看去,在江若寒身後,站着一個俊挺英朗的青年,錦衣華服,氣度非凡,嘴巴張的能吞下一個雞蛋,又驚又喜得看着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