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血過多的江若寒臉色蒼白,将受傷的手負在身後,淡然問:“第三件事是什麽?”

白月歪了歪腦袋,天真笑道:“這第三件事嘛…我要你娶我。”

沉默半晌。

江若寒道:“娘子,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薛明依輕輕點了點頭,“嗯,你過來,我先殺了你,等會我就去陪你。”

白月冷冷一笑,“怎麽,你寧可死也不願娶我嗎。”

江若寒道:“除了娘子之外,我不會再娶任何人。”

震天的號角聲驟起。

白月臉色一變,奔将而出,屬下匆匆禀報,“教主,天一教的人攻上來了!”

“領頭的是誰?”

“薛青衣!”

江若寒走到角落,彎腰抱起了薛明依。

“娘子,我們回家吧。”

“嗯。”

白月擋在他們面前。

薛明依淡淡道:“你讓開,今日我不動你。”

白月冷笑道:“我這般作弄你的心上人,依你睚眦必報的性格,怎會放過我?”

薛明依道:“你把江家的貨還來,我答應你,不動雪衣教。”

白月知薛明依向來言出必行,遲疑片刻,“你為何放過我?”

薛明依道:“你讓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若寒,走吧。”

“好。”

江若寒抱着她往外走。

黑面閻羅般的薛青衣看到臉色煞白的薛明依連忙迎了上來,急聲問道:“師妹,你怎麽了?”

開玩笑!若是薛明依有個三長兩短,他和冉冉的下半身幸福怎麽辦?

江若寒忽然道:“不好,那人還沒給解藥。”

薛明依搖了搖頭,“不需要解藥了。”

江若寒見薛白探頭探腦,喝道:“薛白,你快來看看!”

“來了,來了。”

薛白從人群中走出,快步而來,執起薛明依的手把脈。他眉頭深鎖,江若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怎麽樣了?”

薛白道:“有些走火入魔,我回去開幾服藥調理些時日便無大礙了。”

江若寒道:“娘子中蠱了!”

薛白道:“什麽蠱?”

薛明依道:“蠱蟲已死。”

她閉上眼睛,顯然元氣大傷,靠在江若寒懷裏,慢慢睡了過去。

雪衣教交出了絲綢,江祈護送絲綢上京。

約莫兩個月後,從京城傳來消息,絲綢比不上西冷,今年的貢緞仍是由西冷布莊所制。

江雲氣得又吐了一口血。

江祈回到江府,大呼冤枉,“爹,這真的不怪我!那批貨物是次品!”

江若寒冷冷地道:“貨物尋回之時,有目共睹,皆是上等絲綢,怎麽到你嘴裏變成了次品?”

江音道:“大哥,輸了便輸了呗!明年我們再比過。”

衆人皆以為這是江祈的推卸之詞。

江祈百口莫辯。

江若寒溫聲道:“爹,不打緊。過些時日我便上京尋李尚卿,明年仍有機會。”

江雲知自己時日無多,渾濁的眼逐一掃了衆人一遍,道:“過幾日禀明宗親,擇家主之位。”

江音疑惑道:“爹,你要把位子傳給誰啊?”

江雲咳嗽兩聲,“還能有誰!我的結發妻子只有一人!當然是她的兒子。”

杜氏心下一跳,問:“老爺…”

江雲拍着江若寒的手,“總管,吩咐下去,給寒兒做件新衣裳,哪有新家主穿舊衣的理?”

江祈臉色煞白。

江若寒溫聲道:“爹,你老當益壯,說什麽擇位的話呢。”

江雲搖了搖頭,“蒼天有眼,讓吾兒最後清醒過來。”

薛明依淡淡地立在一旁,不語。

是夜。

衆人一同用膳過後,便回了各自住處歇息。

空曠的走廊上,慢慢行着一人。

吱呀——

門開了。

江雲咳嗽地不能入睡,疑惑道:“是總管嗎?”

那人将門阖上。

皎潔的月光灑将下來,照亮了那人的臉。

英俊,陰險。

江祈笑道:“爹,是我。”

江雲道:“你來做什麽?”

江祈道:“做兒子的來看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他從袖中摸出一張紙,“爹,你在這上面畫個押。”

那是江家名下財産的讓渡書。

江雲冷笑道:“我還沒死呢!江家輪不到你說話。”

江祈笑道:“反正你馬上便要死了。”

“不僅是你,老三,老四,都得死。”

江雲重重地咳嗽,顯然是氣氛難當,厲聲喝道:“畜生!你在說什麽鬼話!”

江祈卻悠悠地等着時辰。

江雲忽然平靜下來,問:“若寒的娘親與若冷是不是你和你娘殺的。”

江祈笑道:“是又如何?爹,我早就在飯菜裏下了毒。你和你的好兒子,都活不過今晚,我讓你們一家團聚,你可別太感謝我。”

“如果是的話。”

冷質的嗓音響起。

江祈笑意僵在臉上。

“你現在就下去給他們陪葬吧。”

江雲突然伸手揭下了面具,露出一張豔麗冷漠的臉——薛青

哧——

火折子燃起,點亮了油燈。

從暗處走出來若幹人。

怒不可遏的江雲,淡然的薛明依,看好戲的薛白,以及看不出表情的江若寒。

江祈哈哈大笑,“那又如何?你們吃了黃泉斷,馬上便要死了。”

薛白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你當我聖手毒醫的名頭是吹出來的?”

他丢給江祈一面銅鏡。

後者接過了,不知他意欲何為。

“照照鏡子吧,還黃泉斷,我呸!”

薛白嘲諷道。

江祈半信半疑地照鏡子。

“啊——”

當啷——

銅鏡被他失手掉落在地。

黑色的血從江祈的眼、耳、口、鼻中汨汨流了出來。

薛白道:“我早就給他們服下解藥了。你和你那毒婦娘吃的飯菜才有毒。黃泉斷,子時三刻魂斷。”

“當當當——”

大街上遙遙傳來打更的聲音。

時間到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江若寒,江若寒,你——”

話還未盡,氣已絕。

江祈緩緩向後倒去,瞪大雙目,死不瞑目。

十日後,黃道吉日,諸事鹹宜。

薛明依立在一旁靜靜地看江若寒接過江家家印,輕輕一笑。

宛若天山上的雪蓮,冰清玉潔。

半月後,江雲病入膏肓,衆人跪在病榻前,低泣。

他氣喘籲籲道:“你們以後輔佐若寒,齊心協力,同舟共濟,知曉嗎。”

“是,是!”

他招呼薛明依過去。

“我年輕時做過許多荒唐事,虧待了結發妻子,害得妻兒慘死。寒兒從小伶仃孤苦,我把他交給你了,以後你多多照顧他,知曉嗎。”

薛明依淡淡地應了。

死亡對于她,不過是稀松尋常的事。

她并不覺得悲傷,也不覺得難過。

“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寒兒說會話。”

衆人都退下了,從外掩上房門。

江雲道:“寒兒,我很後悔。當初我懷疑過是杜氏做的手腳,可是被豬油蒙蔽了心。你能不能原諒我?”

過了半晌,江若寒道:“我不會原諒你。”

“後悔有什麽用,我娘能回來嗎?”

江雲老淚縱橫,哽咽道:“對不起,爹對不起你們。”

江若寒卻突然笑了。

“對了,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告訴你一些事吧。是我安排龍門山賊截貨的,至于絲綢為什麽比不過西冷。大哥沒撒謊,是我把次品摻雜在其中。”

江雲一口氣堵在胸間,指着他道:“你……你…”

江若寒從袖中摸出幾張紙,笑吟吟道:“還有一件事。我已經把江家名下的布莊全部轉讓給西冷了,你看這些讓渡書。”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哇——”

一大灘血嘔在了床上。

江雲瞪大雙目,緩緩倒下。

死不瞑目。

江若寒輕輕一笑。

随即換上一副哀戚神色,打開房門踱了出去,哽咽道:“爹…去了。”

“老爺——”

悲泣聲斷斷續續。

薛明依淡淡地看着,仿佛與己無關。

她知這人的野心,也知這人的城府。

那又何妨?

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

愛你如生命。

是夜。

江若寒抱着薛明依,蹭着她的頸窩,撒嬌道:“娘子,娘子。”

“嗯。”

江若寒道:“娘子,我有事告訴你。”

“甚麽。”

“其實…我是西冷布莊的少莊主。”

“西冷布莊的主人是我外祖父。”

“恩。”

她淡淡地應了。

“你嫁進來的第一夜,屋頂上的暗衛,都是我的人。”

“嗯。”

“我騙了你,你怪不怪我?”

薛明依道:“你并未與我說那些探子不是你的人,也并未說那些事不是你所做,不算騙我,只算隐瞞。”

江若寒見她神色淡漠,小心翼翼道:“你真的不怪我嗎?”

“嗯。”

“娘子,你不生氣嗎?”

薛明依披衣而起,“不生氣,今日我要練劍,你自己睡吧。”

她說着穿上鞋襪,提着劍去了院中。

江若寒連忙一同跟了去,邊跑邊喊:“娘子,我錯了,娘子,回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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