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梨園
張小花和祝夫人坐到馬車上,小厮揚起長鞭,驅着馬,穿梭在寬敞的青石街道上,跟兜風似的惬意。
“祝夫人,梨園離這兒遠嗎?”
說實話,馬車上雖然墊着棉布,但是木頭轅子走起來多少有點颠簸,不一會兒張小花覺得屁股都硌疼了。
“小花,咱倆投緣,你也不要叫我夫人,我本家姓茹,名秋蘭,我長你幾歲,就叫我秋蘭姐吧,也不顯得生分。”
“這使得嗎?”
張小花可聽說,大宅院裏的規矩可多了,稱呼都不能亂了主仆輩分,祝夫人,也就是茹秋蘭這麽一說,張小花有點受寵若驚。
“咋使不得?”茹秋蘭揪着手帕一邊說道,“府裏就跟鳥籠子一樣,就算活得跟金絲雀似的,那也得取悅于人,我這好不容易出來了,可不想再管那些門門道道,小花,你要是要惹我不開心,就叫我祝夫人。”
都這麽說了,張小花哪敢不從命?她也挺喜歡秋蘭的,她沒貴婦人恁多嬌貴毛病,待人随和,可能因為出身的原因吧,出閣都快十年了,她似乎仍過不慣府裏的生活。
“那好,秋蘭姐。”張小花笑着叫道。
“是了,小花,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野豬島到底是啥樣?”
茹秋蘭睜着杏眼問道,看起來她是憋了很久了。張小花看着她,秋蘭哪裏像個大夫人,神态之中跟鄉下唠嗑的婦人差不多。
“也沒啥樣,跟鄉下差不多,島上的人幾乎打漁為生,靠海和山活着,雖然日子過得挺難,只要勤快點,也能混個溫飽,只是官府規定,不準把糧食啥的賣給野豬島,所以咱們每年沒有固定收成……”
張小花也是個話簍子,叽叽喳喳地說着野豬島的風土人情,不過她知道啥事能說,啥事得保密,比如裏正想方設法弄到糧食種子之類的事就不能随便透露。
茹秋蘭聽得入神,一邊可惜地說道:“這可叫人怎麽活?莊戶最看重的就是幾畝良田,唉……我在府裏也沒法做這類的事情,府裏花壇花園倒是多,我瞅着這麽大的地方,還不如開一片菜地呢!”
張小花哈哈大笑,哪有這樣的夫人?想把自個兒府上的花園拆了種地?
“秋蘭姐,那可不相同,那是風雅,何況,祝員外家大業大,府上可不稀罕一兩畝地。”
“什麽風雅?種些梅蘭竹菊就是風雅?我看啊,就是把家裏種成花圃,該是啥樣的人就是啥樣的人,何況,沒飯吃我看他們還怎麽談啥風雅。”
茹秋蘭說得興起,眉毛跳躍着,跟兩尾小鯉魚似的。
“哈哈哈!你說得對……”
張小花樂不可支,吃得飽穿得暖,當然是想讓自己過得更舒坦,府邸布置精致一些,這也無可厚非,在茹秋蘭眼裏卻是浪費肥沃的土地。
“可不是,我上次手癢癢,在前院那裏搭了個瓜棚,你上次去瞅見了沒有?”茹秋蘭問道。
瓜棚?張小花恍然大悟,她上次去祝府,一進宅門院子裏就有一個大瓜棚,長得綠油油的,結了些青瓜,她當時還奇怪大府邸咋種瓜種豆呢?原來是出自這位祝夫人之手。
“記得!是幾株南瓜秧吧?上次去好像都有葫蘆大小了。”
張小花挺羨慕茹秋蘭的,她向往這種田園生活,自家院子裏搭個瓜棚,挂個秋千,夏天在瓜棚下乘涼,不愁吃不愁穿就成,相夫教子啥的,想想就舒坦。
相夫教子?張小花腦海裏浮現長青瞪着牛眼的樣子,難道她真要和這個男人過完這輩子?張小花心想着,長青雖然不咋溫柔又兇又小氣,勉強也還過得去,哼哼……
正想着,車廂外的小厮的聲音傳來:“夫人,梨園到了。”
“啊呀,光顧着說話了。”
茹秋蘭和張小花下了車,正對着梨園門口,還挺氣派,牌匾還是某個文人賜的墨寶,寫着“沁園春”,下邊是私章,不過張小花可不認識是誰。
“诶?咋沒啥人呢?”
張小花張望着裏頭,街上你來我往的,可是沒人往梨園裏頭走,難道大家夥都不愛聽戲?張小花看着梨園蕭索的樣子,咕哝着不會要倒閉了吧?
“平常日子可熱鬧了,今兒是咋了?”
祝氏也奇怪地說道,也不管這麽多,拉着張小花就往裏走,有幾個梨園的夥計見到她還行禮打着招呼,看來茹秋蘭也是這裏的常客了。
茹秋蘭抓住一個夥計,問道:“今兒咋沒人呢?”
“大奶奶,四爺正準備參加‘梨會’呢,這一個月都沒開門了!”夥計抱着幾套戲服往外走,他還要去裁縫鋪子改一改,這戲服不合身。
茹秋蘭眼睛一亮,說道:“梨會!”
張小花到處張望,裏頭布局挺雅致的,正前方就是戲臺,兩旁有幕布遮掩,裏頭就是後臺了。戲臺下面有許多長凳,而閣樓是那些貴公子大員外坐的地方,依靠着欄杆,有屏風相隔,看戲最好的位置就是樓上。
此時沒有一個觀衆,而戲臺上正有兩個穿着戲服的在咿咿呀呀,張小花對戲沒太多研究,她也聽不太懂。
不過那個女子倒是讓她驚豔,一件綢子上衣,外面挂着珍珠衫,下身是一件垂腳粉群,臉上濃墨重彩,瓜子臉,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顧盼之間,一颦一笑,姿态萬千,用千嬌百媚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僅身段好,從她的嗓子來聽,也是畫眉鳥似的好聽,這點欣賞水平張小花還是有的。
“好!”茹秋蘭一進來就大聲喊道,一邊拍着手掌,一點都不矜持。
戲臺下一個穿着暗紫褂子的男人轉過身來,他手裏拿着一把折扇,扇面畫着山水,約摸五十歲左右,看起來身子骨硬朗,連須眉都沒白一根。
“喲!是大奶奶啊,給您請安了。”男人微微躬身行禮。
“程四爺,聽說你們要參加‘梨會’?這是在排戲吧?”茹秋蘭望着戲臺上的人,一邊跟着哼哼調子。
“大奶奶消息可真靈!正排着呢,參加一回兒,可不能落個尾巴回來。”程四爺一邊招呼着,“您要樂意看,随意撿個位置坐,還指着您給點建議呢。”
“靈什麽靈?就走門口您夥計說的!成,您忙您的,不用理會我,我就和我這大妹子随便看看。”
程四爺把目光落在張小花身上,不明顯地微微一怔,然後笑着點頭示意。
茹秋蘭和張小花就坐在最前排的位置,程四爺倒挺周到,還命人端來一些茶點,有一盤瓜子、一碟花生仁和一碟綠豆糕。
“試試這幾樣零嘴,看戲不打發一下嘴巴可真是悶得慌。”茹秋蘭抓起一把瓜子放在張小花手裏,然後自己也抓了一小把嗑着。
張小花一邊吃着,一邊聽臺上的戲,看樣子茹秋蘭很熟悉,直接跟着小聲唱起來,不過嗓子不如臺上那位悠長清脆,高下立判。
“秋蘭姐,這程四爺就是‘沁園春’的班主吧?”張小花聽戲聽得有點昏昏沉沉的,她不好這口。
“是的,可了不得,接手這家梨園的時候都快散夥,硬生生把它拉扯成五陵鎮首屈一指的大梨園,還挖掘了不少名角兒。”
茹秋蘭目不轉睛地盯着戲臺上,活脫脫是個戲迷,張小花也能理解的,她以前看電影啥的比茹秋蘭還入神呢!這年頭比較枯燥,戲曲算是流行最廣的東西。
說到這裏,這一曲也就結束了,那位姑娘最後亮了個相救蹬蹬蹬走下臺來,沖程四爺嚷嚷道:“四爺!我看不成,咱們能不能換個新的戲?這回‘梨會’我敢說十個裏頭有八個是唱這段的,聽都聽膩歪了!”
可能是有些不滿,說話的嗓門有些粗,程四爺也不惱,他當然知道,一切都是為了梨園好,争個好彩頭,梨園的人都知道,程四爺這人不擺架子,不講身份只講理。
“可是小蔡,恐怕只有這段适合了,其它的曲子都只能落了下層。”程四爺皺着眉頭說道,“只要你把曲兒唱好了,依然可以把被人比下去。”
小蔡嘆了一口氣,嘟囔道:“就是有點俗套……”
說完小蔡往張小花這邊一瞟,上去行禮道:“大奶奶來了啊,今兒讓您看笑話了,還沒排好呢!”
“笑話啥?小蔡你不用排都能上臺!”茹秋蘭給張小花介紹道,“這是小蔡,五陵鎮有命的角兒,程四爺的臺柱子!”
“蔡姑娘。”
張小花跟着打招呼,心裏咕哝:小菜?還火鍋哩!不過她說完之後,哄堂大笑,茹秋蘭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了,張小花瞅着蔡姑娘,只見她臉上似哭似笑,變幻莫測。
“?悖u思沂悄械模 ?p> 小蔡一跺腳一扭腰,還送了張小花一個蘭花指,怎麽瞧怎麽有女人味。
張小花冷汗,暗道:“戲裏戲外不分?這可真是入了化境!”
只見小蔡提着裙,就往後臺跑,看這身段曼妙婀娜,哪裏分得清男女?他還回頭喊道:“我先卸了紅妝,等着我!”
看他着急的模樣,就連程四爺都笑得滿面紅光,折扇直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