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羅子落回到家的時候,王杏花就拿着掃帚堵在門口。
見到羅子落的身影,王杏花直接揮了揮掃帚,滿臉怒色:“去院子裏跪着!”
沒有任何的言語,羅子落靜靜的走到院子正中央,跪了下來。
“你今個是不是跟秦家小丫頭去鎮上了?說實話!”掃帚重重的落在地上,王杏花滿臉的威脅和恐吓,只差沒直接動手揍人了。
羅子落卻是不怕挨揍的。王杏花打他的次數早已經多的數不清,即便今日再大的怒火,也不外乎是将他打的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罷了。
反之,聽聞王杏花問及秦蘭菁的事情,羅子落眼中的戒備瞬間加深,全然沒有半點的松懈。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羅子落開口,王杏花手中的掃帚就從地上轉移到了羅子落的身上。
沒有如以前那般往死裏打,可也不是很輕的力道。王杏花動手,總是格外的心狠手黑。
“你別以為裝啞巴,我就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可是聽人說了,你早上就跟秦家那個小丫頭在一塊。你們是不是一起上的山?是不是一起抓的那頭活野豬?我說你是不是蠢貨?賣野豬賺的銀錢呢?全都進了秦家那個小丫頭的荷包?”王杏花邊罵邊打,滿臉的義憤填膺,以及怒火中燒。
她是真的很生氣。要不是無意間偷聽到村裏有人提到羅子落的名字,她肯定到現下都還被蒙在鼓裏。
一想到羅子落就這樣白白将到手的銀錢又送了出去,王杏花忍不住一陣氣悶,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要上秦家去把錢再要回來。
“你下手輕點,別再把人打出事來了。”屋裏,羅全富帶着埋怨的不滿傳了出來,“家裏本來就沒多少錢,再被他糟蹋掉,咱們日子就都不用過了。”
“我知道。”沒好氣的沖着屋裏喊了一聲,王杏花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上次送羅子落去鎮上醫館就花了不少銀錢,要不是羅全富沒有如那大夫所說的将羅子落金貴養着,他們家只怕早就要餓的喝西北風去了。
每每想到這裏,王杏花就忍不住打心眼裏憎惡羅子落。
要不是上次差點被天打雷劈的經歷過于慘烈又觸目驚心,王杏花勢必早就将羅子落往死裏打了。
羅子落一直沒有吭聲。硬/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王杏花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
“娘……”羅寶根突然的喊叫,在此時此刻這樣的場景下,尤為引人注目。
“幹嘛?”因着心頭正澆灌着怒火,即便是對上羅寶根,王杏花的語氣也不是多麽的溫和。
羅子落緊緊抿着嘴唇,并未轉頭看向羅寶根。
以往這樣的情形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羅寶根除了火上澆油,便是再度多告他一狀,以致于王杏花将他打的更狠……
最近幾日羅子落跟羅寶根之間的仇怨已然結的更深,他背地裏将羅寶根摁在地上打的次數也可以數過五根手指頭。是以,羅子落絲毫不疑惑羅寶根此刻的居心。
然而,今日的羅寶根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對勁。只因他沒有趁機狠狠踩羅子落一腳,而是莫名其妙的指了指秦蘭菁家的方向:“他們家今個賣野豬,真的賺了很多銀錢?那咱們要是去晚了,會不會一文錢也分不到,全部被他們藏起來了?”
被羅寶根一語驚醒夢中人,王杏花登時重重點點頭。丢開手中的掃帚,快步沖出門外。
屋裏本是不打算露面的羅全富在稍微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緊随其後,走過跪在院子裏的羅子落身邊,頭也不回的追着王杏花離開了。
家裏沒了大人,羅寶根左右張望一番,立刻就鼓起了勇氣。幾步跑到羅子落跟前,伸手去拽羅子落:“你倒是趕緊起來啊!我娘又不在家,你還傻傻跪着幹嘛?”
羅子落愣了愣,詫異的看向羅寶根。從何時起,羅寶根居然轉了心性,不再厭惡排斥他了?
“我跟你說,我娘之前出門的時候,聽到村裏有人議論你清早是跟秦蘭菁一塊的,一回家就發了好大一頓火。你要是再不學的機敏點,早晚被我娘活活打死。”對羅子落,羅寶根的心情是極為複雜的。
打從他有記憶起,照顧他的人就一直是羅子落。
本來,他以為羅子落是他哥哥來着。然而他娘告訴他,羅子落只是外頭撿回來的野孩子,跟他們家沒有半點關系。
他娘還說,他們家好心好意養着羅子落這麽個吃白飯的,羅子落就該乖乖為他們家幹活。要是不幹,就把羅子落趕出去,随羅子落餓死在外頭。
因着王杏花一直以來的言傳身教,羅寶根對羅子落也是非打即罵,極為不以為然的。
就連上次羅子落差點被王杏花打死,羅寶根也沒有太大的觸動。反正羅子落也不是他親哥哥,打死了也跟他沒什麽關系。正好,還為他們家省了口糧,他樂得多吃一口大米飯。
羅寶根這樣的想法和念頭,直到徹底被羅子落打服,瞬間就戛然而止了。
在真正意識到羅子落也有反抗能力之後,羅寶根忽然就覺得,羅子落不再是個任打任罵的木頭,羅子落也會知道疼,也會感覺到痛。
就好像羅子落打在他身上的拳頭,那麽的用力,那麽的疼。他痛的嗷嗷大叫,卻莫名在心下想起了羅子落每次被他娘打的場景。
比起羅子落打他的疼,他娘下手才是真的狠吧!
想通這一點,羅寶根慢慢開始變得懼怕羅子落的拳頭的時候,對羅子落的觀感不免就越發複雜了。
而方才,羅寶根如以往的很多次一樣,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靜靜看着羅子落挨打,卻不知道怎麽回事,再也沒辦法如以前那樣冷眼旁觀,更甚幸災樂禍了。
總覺得此刻他娘打的是羅子落,下一刻羅子落揍的就會是他。更別說,他娘下手那麽重,萬一真的把羅子落打出事……
反正不管怎樣,羅寶根出動了。
“哥哥!你幹嘛要拉他起來?就讓他跪在院子裏。等娘回來,看娘怎麽收拾他。”尖利的嗓音乍然從背後傳來,吓了羅寶根一大跳。
待到确定是他妹妹羅英子,羅寶根登時就虎起了臉:“怎麽跟哥哥說話的?這裏有你什麽事?回你自個的屋子呆着去!”
“我不!”比起羅寶根,羅英子對羅子落的印象亦是不會好到哪裏去。此刻見羅寶根居然幫羅子落,羅英子當即就跳腳了,“哥哥你不聽娘的話,我跟娘說去。”
“說去說去,趕緊說去。看娘是向着我,還是向着你。”在羅家,羅寶根還真沒有怕的人。就算脾氣暴躁如羅全富和王杏花,對他也算百依百順,從未動過手的。
一聽羅寶根這樣說,羅英子不禁就畏縮了。
娘本來就偏心哥哥,要是哥哥待會跟娘亂說她的壞話,娘是不是也會罵她打她?
雖然王杏花從來沒有打過羅英子,可是看多了羅子落被打,羅英子也是時不時擔心受怕的。
尤其是在王杏花每次板着臉罵她死丫頭,還威脅要将她丢出去餓死的時候,羅英子就格外膽小怯弱。
此刻被羅寶根當面恐吓,羅英子想了又想,還是跺跺腳,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不要被娘罵,娘肯定會向着哥哥的。
趕走了礙事的羅英子,羅寶根轉過頭,看向羅子落。
羅子落瞥了一眼羅寶根,面無表情的轉過身,走向柴房。
羅寶根張張嘴,又閉上。腳步一轉,回了堂屋。
他記得堂屋裏好像還有一點白糖?如果他偷摸藏一些給羅子落兌水喝,他娘肯定不會發現。
說做就做,羅寶根很快就端着一大滿缸子的糖水,送去了柴房。
羅子落住在家裏的柴房這一點,羅寶根早已認定,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往日裏,他是很少會來柴房的。
一是柴房裏什麽也沒有,二則是因着柴房的味道很難聞,熏死人了。
當然,羅寶根也并非就一次也沒進來過。
以前每每趁着羅子落不注意,羅寶根都會悄悄溜進來,東翻翻西找找,為的就是抓羅子落的小辮子,然後好跑去跟王杏花告狀。
那個時候的羅寶根,是以讓羅子落挨揍為己任,且甚是驕傲自得的。
哪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不再巴不得羅子落挨揍,還屁颠屁颠的端了糖水給羅子落喝?
他自己今日都還沒喝呢!
“給你喝。快點,別被羅英子那丫頭發現了。”此刻家裏除了他和羅子落,就只有羅英子。羅寶根非常确定,一旦羅英子知道他偷了糖兌水給羅子落喝,絕對會不管不顧大吵大鬧,乃至人盡皆知的。
羅子落沒有碰羅寶根端來的糖水。既是不相信羅寶根的用意,也是不認為他喝了這一缸子糖水就真的能躲過一劫。
“我好不容易給你弄的。你到底喝不喝?別裝死人啊!”羅寶根其實也是心虛又不自在的。
他和羅子落本來就不是很要好。讓他端熱水給羅子落喝,他也很不自在,渾身都不得勁。
可羅子落剛剛挨了揍,晚上又沒有吃到飯,羅寶根擔心,明個一早,就只能看到羅子落的屍體了。
“你端走自己喝吧!”不管羅寶根到底是不是好心,羅子落都不敢随便領情。
這個家裏,沒有人值得他相信。他對這一家人的期翼和奢望,早已被消磨殆盡,點滴不剩了。
“你這人怎麽就不知道好歹呢?方才要不是我喊住我娘,你都被打死了!我是為了你好,才給你端了糖水……”羅寶根說到這裏又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壯着膽子瞪向了羅子落,“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直接上手灌你啊……”
羅寶根是個直腸子的人。他是這樣想的,也确實就打算這樣做。于是,他端着一缸子糖水,走近了羅子落。
“你放着。”沒有等羅寶根走近,羅子落指了指柴房裏唯一的那張桌子,“我自己喝。”
桌子是羅家人早就淘汰下來的。因為缺了一條桌腿,再也沒辦法用,所以羅全富就指使羅子落搬出去丢掉。
羅子落确實将桌子從堂屋搬了出來,卻是沒有直接丢出大門外。而是綁了一根木頭,又用石頭抵住,靠在了柴房的角落裏。有牆撐着,倒也不怕散架倒塌。
“你該不會想要留着慢慢喝吧?”羅寶根如同看傻子般,不敢置信的望着羅子落,“等我娘回來,你就算渴死,也沒人管你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