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木頭房子,而且老人獨身居住,想必裏面的情景不會太“雅觀”。然而,屋內何止雅觀,若不是屋主人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都想用“文藝小清新”來評價裏頭的裝飾了。

猶如全息影像設計的夜空屋頂,吊着一盞極富藝術氣息的金屬吊燈,粉刷成純色的牆面上,挂了不少後現代氣息濃厚的畫作。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屋子裏什麽家具都不缺。

六人頗顯困難地圍坐在屋子中央小小的圓桌旁,老人為他們倒了幾杯茶水,喝完後,簡單地寒暄了幾句。

屋主人就坐在跟前,路子生怕不禮貌,只好用餘光打量屋內的設施。瞥一眼牆上開的小窗,他沒忍住,興奮地喊了一聲:

“你們看,霧散了呢!”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窗外。路子和大鳥站了起來,走向窗邊。果然,雲開霧散,窗子正對着煙山向陽面,蒼翠的山林如油畫般美麗清晰,就連雲朵投下的影子都能輕易辨認。

老人緩緩飲下一杯熱茶,笑道:

“出去看看吧。今天出了一早晨的霧,總不能爬了這麽久都不知道煙山是什麽模樣。”

衆人點頭,在老人的指示下從後門走出木屋,進入花田。

茵茵走在最後,猶豫了片刻,終是停下腳步。

回頭,少女眼中的情緒難以名狀。

“爺爺。”

“小姑娘怎麽了?”

茵茵擡起頭,輕咬下唇,指尖微微顫抖:

“您......您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個東西,是什麽?”

老人慈祥地笑笑,臉上的皺紋加深,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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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了多久,你就不記得了?”

話音剛落,茵茵睜大眼,猛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剛才,一進屋,環視房間一圈,她立馬發現了那個異常熟悉的金屬盒子。

造型有些出入,但盒子表面的構造及基本的開關按鈕都和另一個,她所熟悉的盒子非常相似。

在二十六世紀,這種盒子被稱為“三維之鎖”,用于盛放已死之人飄離*的靈魂。對于這些靈魂來說,盒中的世界是三維的,第四個維度——時間的存在是毫無意義的,因此科學家們取名為“三維之鎖”。

二十五世紀末,這項超自然的發明橫空出世,直到二十六世紀,唯恐引起社會動蕩,這項發明不曾透露給任何科學界以外的人。而作為中國科學院最為頂尖的兩名物理學家,趙櫻和林城,為了他們唯一的女兒,做出了一個又一個違背科學精神的自私選擇,例如使用尚處研發階段的“三維之鎖”,例如使用藏于科學院最高級實驗室中的“時光旅行機”。

當然,兩位不平凡的科學家的那個平凡的女兒,并不知道父親母親為她冒了多大的風險。

老人溫和地對面前的少女說道:

“你是林茵茵吧?”

茵茵點頭,心中驚吓與驚喜交織:

“您也是穿越來的?可是李大叔怎麽沒有您的消息?”

“哈哈,李見章怎麽可能知道我......”老人大笑的時候仿佛又年輕了幾歲,“二十六世紀的人類,平均壽命不到一百三十,你看我現在,六十多歲的模樣,其實已經一百一十歲了。”

“天哪......”茵茵瞠目結舌。

“孩子,我來自比你更遙遠的未來,我了解你們,你們卻無法了解我。”

茵茵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消化完這幾分鐘獲得的信息。

老人往她杯裏倒滿熱茶,感慨道:

“即使來自發達的未來,可人越老,就越相信命運。煙山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游人雖多,能來到我家門前的卻很少。今天起了霧,把你送到我面前,這也是緣分。”

茵茵急忙點頭:“是呀,我和爺爺您實在太有緣了。”

“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容易和他們......”老人意指茵茵的那些同學,“和他們交往,所以獨自來到這個地方。”他似乎又想起什麽,“對了,孩子,你是穿越了五百年整嗎?”

“是的,五百年整,不差一分一秒。”

老人忽然眯起眼睛,似在努力回憶什麽。

許久,他睜開眼,茵茵發現,他的眼珠已經渾濁得厲害了。

老人的聲調忽然變了,語速也快了起來:

“孩子,我曾經做過關于時空物理學的理論研究,記得二十六世紀初,大概2611年吧,全世界範圍內爆發了一場關于時空穿越的倫理戰争,科學論者與命運論者争鬥不休,所有從事蟲洞研究的科學工作者遭到各國政·府與聯合國組織的嚴查,所有時間旅行機的使用記錄将一條一條接受審核。”

茵茵:“......什麽意思?”

“在時間旅行機的試驗中,唯有一樣東西是絕對不可以成為實驗品的,那就是人類靈魂。你的父母穿越過來,又穿越回去,生命旅行的數值也許可以相互抵消......但是你,李見章,還有那個美國人,你們的生命旅行數值在時間維度上不能守恒。”

茵茵感覺連自己的呼吸都只進不出,不能守恒了:

“這樣的話......”

“審查開始前,你們三個必須回到原來的紀元。也許留在二十一世紀的你們可以相安無事,但幫助你們進行時間旅行的人,一經查出,将遭受難以想象的懲罰。”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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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二十四個小時裏,下山,野炊,度過第二個夜晚,天亮後從半山腰處繞回上山的地方,找到轎車,搭車離開煙山......這些事情,茵茵渾渾噩噩地完成,每一分每一秒,為了不引起夥伴的注意,她都在強顏歡笑。

來自更遠未來的老爺爺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

“抓緊時間享受吧,二十一世紀實在太美好了。”

回去......嗎?

回去可以見到思念的父親母親,回去可以帶着這個健康的身體繼續她從前的生活......回去嗎?

可是二十一世紀實在太美好了,美好得讓我無法舍棄這裏的藍天,這裏的綠樹,這裏的空氣,這裏的......每一個人。

目光望向車窗外,茵茵将手伸進口袋,攥緊了口袋裏的胸針盒子。

尤其是你。

七座轎車駛離高速公路入口後停了下來,何敘在後座起身,從第二排的茵茵面前繞過,開門的時候,偏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他本來想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車?

可林茵茵目光游離,茫然地看着窗外,始終沒有注意到何敘的停頓。

何敘拉開車門,下了車,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林茵茵這才對上他的目光,不足半秒,她忽然垂下頭,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何敘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鎖起眉,快步走向自家的轎車。

當窗外亮黑色的轎車絕塵而去的時候,茵茵才擡起頭,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它,直至它化為一個小小的黑點,被路邊的綠化淹沒,也不曾收回目光。

我究竟應該怎麽辦呢?

我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然後,僅僅成為他記憶中那個“曾經的大學同學”嗎?

*****

很多人用“黏糊糊”來形容五月,要冷不冷,要熱不熱,半幹半濕,半春半夏的,就像讓人摸不清頭腦的精分雙子座。

晨光從一大早開始就黏糊糊的,清俊挺拔的少年從宿舍站裏走出來,心情也被這太陽曬得黏糊糊的。

寧大的期中考試安排在五月中,只考公共基礎課,因此這幾天的圖書館都被大一學生占領,一位難求。

何敘買好早餐,走出食堂的時候看了眼手表。八點,圖書館才剛開沒多久,應該還有位置吧。

喝一口豆漿,他又取出剛剛才放進口袋裏的手機。

五分鐘前,他給林茵茵撥了一通電話,想找她一起去圖書館自習,話筒裏“嘟”了半天,無人接通。然後,他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這條消息現在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裏,十分刺眼。

心很亂。

自從上次露營回來,好像就有什麽不太對勁似的。

英俊的少年一口喝完豆漿,擡手精準地扔進幾米外的垃圾桶。身畔傳來不認識的女生的驚呼,何敘皺眉,走快了幾步。

難道是我的意圖太明顯,把她吓壞了?

思及此,何敘停下腳步,側目一看,身旁恰好是新聞學院女生宿舍。

頭頂上,依舊是那棵熟悉的梧桐樹。何敘對它最深的印象,還停留在去年冬天,平安夜,初雪落滿幹枯樹枝的時候。才過了幾個月,它竟然已經如此翠綠茂盛了。

少年的雙手插在口袋裏,修長的右手手指緊握着口袋裏的手機。他尋思着,這會即使不響鈴,也該震動一下了。

“阿姨好。”

“哎,你好。”

宿舍站門口,一個熟悉的少女向宿管阿姨問好後走了出來,她的步伐穩健平和,臉上帶着慣常的,冰冷而疏離的神情。

尹雅走下臺階,擡眸看到了不遠處梧桐樹下那個熟悉的少年。他的身姿高大英挺,臉上帶着慣常的,冰冷而疏離的神情。

除了冰冷疏離之外,似乎還摻雜了一些......郁悶與煩亂。

這是第一次,在沒有其他人的陪同下,兩個迷之相似的冰山男神與冰山女神相遇。

大部分時間裏,他們維持着相似的表情,維持着相似的處事方式,維持着......

對同一個外星物種,由內而外,與衆不同的喜愛。

“咳咳......早上好啊。”

尹雅清了清嗓,自然而然地走到何敘面前同他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

何敘回答。至此,兩人相顧無言。

尹雅等了一會,見他實在無話可說,暗暗嘆了一口氣,正打算離開。誰知何敘忽然問道:

“尹雅,林茵茵還在宿舍嗎?”

很好,終于問了。

“不在,她七點多就出門了,說要去圖書館搶位子自習。”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和周亦陽一起,好像早就約好了。”

少年面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心裏卻漸漸冷了下來。道了聲“再見”,還未擡步,面前的少女突兀地開口:

“我去教學樓,剛好順路,一起走吧。”

何敘沒想到,一向淡漠又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尹雅會說出這句話。尹雅也沒想到,只是話已出口,幹脆硬着頭皮,把想做的事、想說的話通通做完說完好了。

信步走在長長的環校路上,高冷的少年和少女之間相隔半米多,若不是他們步伐一致,偶爾搭話,旁人還真看不出他倆是順路的熟人。

整整齊齊的三棟教學樓旁邊,便是南區操場。操場外圈的看臺邊上圍着長長的欄杆,時間尚早,操場上沒什麽人活動,德國進口的足球草地上只有麻雀和紅頭鹎鳥活蹦亂跳,稍稍給它們一點驚吓,馬上就四散幹淨了。

圖書館在前方,教學樓在身側,不知怎的,何敘跟着尹雅,停在了南區操場的圍欄邊上。

從觀衆席拾階而下,便是他每周練球的地方。

何敘側過頭,不解地看了尹雅一眼。

尹雅不是什麽大閑人,此時也有正經事在身,可這半個月來,她親愛的舍友的感情走向突然離奇起來,她難免在意。越在意,就越無法袖手旁觀。

在她平淡無趣的生活中,能為林茵茵牽一次紅線,也算是莫大的突破了。

“何敘。”尹雅深吸一口氣,“你覺得我和茵茵關系怎麽樣?”

何敘愣了愣,回答道:“很好。”

“什麽是很好?”

“我認識的人中,你和她關系最好。”

尹雅點頭。此時正好有一陣不那麽黏糊的微風吹過,尹雅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勾唇微笑道:

“是的,至少在大學裏,我們最為親密。”

“所以?”

何敘知道,尹雅不是個莫名其妙就問奇怪問題的女生。

“所以,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嗯,怎麽說呢,沒必要因為茵茵和周亦陽的關系而心情不好。”

何少爺剛聽完這句話,先把重點放在“心情不好”這四個字上。

有這麽明顯麽?

然後,他才從宏觀的角度進行整句理解。

何少爺聰明一世,此時卻有些懵逼:

“為什麽?”

尹雅嘆氣,幹脆直白道:

“因為她喜歡你啊,林茵茵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她的聲色篤定,不容置疑。

話音未落,少年的瞳孔倏地睜大了。淡色的薄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良久,何敘才從自己心跳的轟鳴聲中回過神來,頗為艱難地啓口:

“她告訴你的?”

尹雅搖頭:

“沒有,她沒說。”唯恐自己的論斷不足以使他信服,尹雅再次強調,“我是她的舍友,也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她是怎麽想的,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必說得多坦白。”

面前的少年半靠在欄杆上,英俊非凡的白皙面孔,此時也染上了點點緋紅,并且有逐步向外擴散的趨勢。

若是別人,何敘存疑;若是尹雅......她下的判斷,何敘很願意相信。

他忽然站直,适才的煩躁消失得一幹二淨,眼角眉梢僅剩拼命壓抑着的欣喜。

“謝謝。”他聽到自己這樣說,無形中仿佛承認了什麽。

“不用謝。”尹雅回答,心中松了一口氣。

兩人不再多做停留,迅速告別之後,何敘走向圖書館,尹雅走進教學樓的樓道裏。僅僅說了幾句話,連他們邁步的動作都比先前暢快了許多。

何敘剛到圖書館門前,口袋裏的手機忽然沒命地狂響起來。

他接起:“喂?”

“喂,何敘嗎?手機剛才開靜音了,沒接到你的電話,心好痛qaq你有什麽事嗎?急不急啊?我錯惹,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打給你還來得及嗎?”

何敘啞然失笑,低聲回答道:

“當然來得及。”

*****

對于寧州這個南方城市來說,天氣冷得慢,熱得快,因此學生們總是覺得秋學期長,春學期短。

林茵茵也這麽覺得,非常篤定、非常憤恨地這麽認為着。

春學期的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轉眼過了半期考,夏天就要來了。夏天來了,就意味着暑假要來了,暑假來了,就意味着不能上學,大家要分開。

我不要分開qaq

“一想到學期結束要離開舍友,我就好難過。”林茵茵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坐在李大叔家的沙發上說道。

李見章白了她一眼:

“別拿舍友當幌子,你不就是想離那個男孩子近點麽。”

茵茵撅起嘴:

“叔叔,你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李見章接着擺弄手裏的微型機器,不再理會蠢侄女。可蠢侄女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

“叔叔,上次我跟你說的事兒,你怎麽看呀?”

“就煙山山頂上那個老爺爺說的話?”李見章不置可否,“我和那邊(指26世紀)還有聯系,沒聽到什麽風聲。”

茵茵始終放心不下:

“爺爺的話不像騙人的啊,而且他有一個‘三維之鎖’,也知道我和你的名字......”

“人類歷史的進程十分漫長,既然26世紀的我們可以穿越,比我們先進發達的未來人類更有可能穿越,我不否認那個未來老人家的存在。”說完,李見章頓了頓,“但是,茵茵你別忘了,我們走的每一步,都已經存在于歷史進程中,這是注定的。”

“叔叔,原來你是一名命運論者啊。”

“即使你的父母都是科學家,他們也不一定信仰科學論。來到21世紀,我最大的感觸就是,什麽都比不上好好活着。我們穿越回來,獲得第二次生命,不就是為了好好活着嗎?茵茵,何必杞人憂天,倒不如先好好享受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叔叔給你扛着。”

勸慰了她半天,李見章甚至不惜使用命運論者的理論來使林茵茵感到寬心。當女孩的臉上重新挂起笑容,打算按照原來的方式度過接下來的大學生活時,李見章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茵茵背起裝滿零食的雙肩包,愉快地和李見章告別,離開了仙塔路201號。

偌大的房屋裏僅剩李見章一人。

他搭乘私人電梯到達卧室所在的樓層,雙擊雪白的牆面,調出顯示屏,輸入密碼之後,緊靠另一側牆面的屏風驟然中開,原來是一面密門。

李見章進入屏風門後,直奔傳送室,打開桌上的一臺精密儀器。

這是一臺微型的時間旅行機,僅供相隔五百年的兩個世紀的電波傳送。

十幾分鐘後,李見章離開密室,密門重回屏風模樣。

雖然具備技術支持,可他很少和原處時代的人聯系。今日不得已,聯系上了林茵茵的父母。

得到的消息和前幾日一樣。

科學界争論不休,事态日益嚴峻,聯合國最高科研監管理事會已開始籌備審查,确切的審查日期未定。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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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寧州滿城的梧桐忽然變得不友好起來。

植物交·配的季節,梧桐樹上飄下無數的棉絮,一會鑽進你的嘴裏,一會鑽進你的鼻孔裏,茵茵難得騎一次自行車,兩只眼睛都被随風飄散的飛絮給蒙住了。

她氣急敗壞地跳下車,扔在臨時停車點,眯着眼睛徒步跑回宿舍區。

要事在身,不得不急啊!!!

*****

周六早晨,是古典樂團的固定訓練時間。周中刻苦學習了五天,本想周末睡個懶覺,可茵茵已經請過兩次假,再不去,學長姐又該對她擺臭臉了。

雖然時不時犯懶癌,可茵茵作為一個兢兢業業的鋼琴伴奏,訓練的時候一向認真專注,從不開小差。

直到休息時間,大家都玩手機,茵茵也習慣性地查看了一遍,發現半個小時前,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兩個電話給她。

定睛一看,號碼還有點眼熟。

她往下翻翻,才發現,原來這個陌生號碼昨晚上也曾撥過電話,只不過同樣漏接了。

茵茵離開音樂教室,站在走廊上回撥過去。

不到五秒,對方便接起了,話筒裏傳來低沉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好,是茵茵嗎?”

茵茵感到奇怪:認識我?還叫得這麽親切?可是聲音并不耳熟啊。

“是的,請問您是?”

對方似乎輕笑了一下:

“我是何敘的父親。”

媽呀......

林茵茵吓得嘴都合不起來了......

“您......您好,不好意思前面幾個電話都沒接,那個......我不知道是您......我......”

“沒關系,你別緊張,我只是有點事情想要找你。”

林茵茵已自行腦補出21世紀最流行的狗血家庭倫理泡沫劇,英俊多金的富二代小少爺愛上一個來歷不明沒錢沒地位的窮丫頭,小少爺的父親,英俊多金的總裁大叔找到兒子那個沒錢沒地位的小女朋友,往她臉上甩了一千萬,不屑一顧道:

“拿了錢就滾,別出現在我兒子面前。”

思及此,林茵茵渾身一顫,哆哆嗦嗦地問道:

“何叔叔,您找我......有什麽事?”

聽聲音,這姑娘還是吓得不輕。何志逸頗為懊惱,只好放輕語調,盡力塑造一個慈父的形象:

“沒什麽,就想找你幫個忙,何敘脾氣比較犟,也許更聽你的話。”

茵茵窘了窘:“您直說吧。”

“好。下周四傍晚六點,麻煩你帶着何敘來行政樓二樓報告廳一趟,你們學校就業辦的老師邀請我擔任畢業生就業宣講會的嘉賓,我會為他們介紹一些和風地産的企業現狀與應聘要求。”

茵茵不明所以:

“既然您要來,為什麽讓我去找何敘?”

對方嘆了口氣:

“我們和何敘的關系你也知道,這孩子比較別扭,剛好前些天我和他之間鬧得不太愉快......叔叔難得來一次寧州大學,還是想見見他。”

林茵茵忖度片刻,答應下來:

“好的,我盡量幫您把他帶來。”

“不過......如果你直接說我在的話,他可能還是會拒絕。”

這句話的意思,難道要我說謊把他騙來嗎?

一想到對方是何敘的父親,茵茵讨好還來不及,哪敢反對。他們畢竟是父子,何叔叔肯定會為何敘着想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您放心,他會來的。”

“謝謝,茵茵,真是麻煩你了。”

“哪裏哪裏。”

挂了電話,茵茵也沒多想,相反的,暗暗有些高興。何叔叔願意找她幫忙,說明他已經接受了她作為何敘的“女朋友”,而且他說話的聲音很親切,總歸不會不喜歡她吧?

*****

商學院畢業生宣講會那天,茵茵早早計算好了,三點四十下課,先回宿舍休息一會,再去找何敘,時間綽綽有餘。

可千算萬算,她怎麽也沒算到這天下午的傳播學原理課,老師下周請假,便連着把下周的兩節課上完了,中間也沒留休息時間,放學的時候,茵茵瞄一眼手機,差點急得翻白眼。

五點半了,連飯都別想吃!

好不容易找來一輛校園自行車,騎到一半,眼裏忽然進了異物,癢得睜不開,等她跑到宿舍區,把何少爺從宿舍樓裏請出來,再看一眼時間......

何叔叔,我對不起您,今天肯定要遲到了qaq

身旁的少女火急火燎的,何敘忍不住問:

“不是話劇演出嗎?遲到就遲到吧。”

“那哪行啊!”茵茵沒注意,話說得大聲了些,“不走快一點,演完了怎麽辦,人家可只來我們學校一次。”

何敘頓覺好笑:“哪個演出團?”

茵茵答不上來:“不知道。”

“你要是想看的話,不管他們在哪裏表演,我都帶你去看,你想看多少次就看多少次。”

林茵茵一心糾結着時間,随口應了句,愣是沒發現何少爺話裏的深層含義。

等他們到達行政樓二樓報告廳門口,宣講會已經開場二十多分鐘了。

何敘疑惑道:

“文娛類的表演不都安排在大學生活動中心,怎麽搬到報告廳來了?”

茵茵勉強牽起一絲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何敘點頭,走在茵茵面前,率先替她推開門。

當報告廳裏的情景躍入眼簾時,何敘嘴角維持了許久的笑意瞬間僵硬,眼神也即刻冷了下來。

茵茵跟在他的身後,沒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講臺上那位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遠遠朝她點了一下頭,茵茵也點頭致意,見身前的少年一動不動,便輕輕推了他一下。

何敘往前走了兩步,身後的少女低聲說了句“不是話劇啦,你爸爸來了”,他仿若未聞,看也不看她,只用那涼涼的目光注視着報告廳正前方,那個與自己有五分像的成熟男人。

何志逸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繼續和臺下的同學們講述和風企業的創業歷程。

和風地産不僅是寧州市內的地産龍頭企業,近幾年來産業擴張的步伐加快,吞并了幾家省外的地産公司後,已經成為國內地産行業的巨頭之一。

正因為和風地産的寧州地标性質,寧大就業辦的老師連着好幾年嘗試邀請和風地産的領導層為畢業生們開講座,即使是簡短的演講也好,可連着被拒絕了幾年,沒想到2011畢業季,他們竟順利邀請到了和風地産現任總裁,何志逸先生。

獨生子在讀的大學,何志逸怎麽也該給點面子,更何況,他還想借這個機會,讓總是回避繼承義務的何敘正視自己的身份,在各方壓力下認清家族企業的本質,并理解父親母親的苦心。

記得寒假的時候,何敘拒絕進入公司參與實習,對公司的一切表現得漠不關心,按照他的想法,似乎非要自力更生不可。

怎麽可能呢?

何志逸遠遠望着臺下的兒子,那個眼光似乎在說:憑你的本事,注定只能開一家微不足道的金融機構,然後湮沒在殘酷的市場環境中,不見蹤跡。

“以上就是和風地産的企業概況,關于本季度人員招聘的信息,歡迎同學們進入公司的官網查看,也可以致電公司人事部的招聘負責人,各位既然考進寧州大學,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人才,和風歡迎你們的加入。”

臺下掌聲雷動。能進入和風地産這樣規模龐大、資本雄厚的大型企業,是多少畢業生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人才市場競争激烈,即使是寧大畢業的學生,為了争奪和風的一個職位,難免需要與全世界範圍內的本科生,甚至碩士生、博士生競争,結果的慘烈可想而知。

何志逸的演講并未到此結束。只見他再次舉起話筒,聲色誠懇,卻帶着股作為企業領導人至高無上、不容置喙的果決:

“很高興今天能為即将畢業的同學們做這次演講。寧州大學不僅是全省最好的大學,也是我的獨生子就讀的學校,今天他剛好來到了現場......”話鋒一轉,何志逸面向站在後排的高挑少年,囑咐道,“何敘,你上來一下。”

林茵茵愣住了,明明是一場畢業生宣講會,何叔叔沒事讓尚讀大一的何敘上臺幹什麽?

何敘表現得十分平靜。父親話音剛落,他便擡步往前,在全場學長姐驚訝與豔羨的眼神中,昂首走上演講臺。

何志逸微笑着攬過兒子的肩膀,對臺下的衆人說道:

“何敘雖然是金融專業的大一學生,但多少對公司的情況有些了解,如果你們還有什麽疑問,方便的話也可以找他咨詢。”

茵茵身旁的兩個學姐正竊竊私語。

“這學弟好帥啊,怎麽感覺特別眼熟。”

“他叫何敘啊,你不記得了?新晉校草,論壇裏有人發過他踢球的照片。”

“難怪呢,現實版的高富帥,還真讓我見着了。”

“何董事長的獨子,未來肯定要繼承和風地産了,不僅僅是高富帥,馬上就成霸道總裁了。”

林茵茵有些臉熱......這情況,似乎和她料想的不太一樣?本以為何叔叔要等宣講會結束後再跟何敘見面,沒想到直接把兒子叫上講臺了。

她擡眸望向臺上那個清風霁月般的英俊少年,越看,心裏越發慌張。自己多少還是了解何敘的,他雖高冷,卻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的眉心緊鎖,眼神冷冽而空洞,面頰僵硬得不行,唇角偶爾配合父親的說辭揚起一絲笑意,卻也皮笑肉不笑,冷得吓人。

又說了幾句,何志逸将話筒遞給何敘:

“何敘,說兩句吧。”

何敘點頭,毫不猶豫地接過。

兩秒後,音響裏傳出十九歲少年低沉清冽,富有磁性的聲音:

“學長學姐們晚上好,對于即将畢業的你們來說,和風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和風地産規模龐大,待遇優厚,産業擴張前景大好,若是畢業後能進這樣的企業,寧大這四年絕對沒白學。”

臺下發出一陣哄笑聲,何志逸站在何敘旁邊,滿意地點點頭。可林茵茵卻莫名揪起心來。

這話說得......太不像何敘的風格了。

少年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麽好的企業,競争肯定激烈,因此未來我不打算進入和風白占一個崗位。當然,我對房地産行業本來就沒什麽興趣,學長姐們若有什麽問題,盡可以咨詢其他工作人員,千萬別來找我。”

說完,撇下臉色黑青的父親,還有呆若木雞的就業辦老師,何敘面無表情地走下演講臺,如一陣凜冽的寒風,刮過觀衆席,消失在報告廳後門處。

場面頓時混亂不堪,就業辦老師匆忙趕上臺尴尬地圓場。

林茵茵完全搞不清狀況,當何敘沉着臉從她身邊略過時,她下意識地跟了出去。

一米八幾的少年步子邁得極大,林茵茵跟在後頭十分吃力,兩人的距離漸漸拉開,茵茵幹脆跑了起來,伸手緊緊地拽住男生的衣角。

何敘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茵茵的話卡在喉嚨裏,忽然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個目光,好似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陌生而疏離地看着自己,以為她是個神經病。那時的茵茵對何敘的嫌惡毫不在意,可現在不一樣了,即使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只帶一分冷,茵茵也能感到透骨的寒涼。

“何敘,你幹嘛這麽生氣啊?”少女的聲音軟軟的,故作可憐

何敘移開目光:“不關你的事。”

“何叔叔只是想見你,再說了,你本來就是他唯一的兒子,難道不繼承你們家的産業嗎?”

何敘驀地皺眉,冷笑道:

“林茵茵,你看過《紅樓夢》嗎?”

“什麽?”她慌不擇言,“當然看過了,古典八大名著之一啊。”

何敘沒心思糾結她說的“四大”還是“八大”,張口便引述道:

“姑娘請到別的姊妹屋裏坐坐,我這裏仔細污了你知經濟學問的。”

說完,再次轉身離開,走得更快。

茵茵被晾在原地,猛然想起這句話的出處。

寶玉甚煩湘雲與寶釵成日總提些仕途經濟、家業應酬,某日湘雲又同他說道了一遭,寶玉便毫不留情地嗆了回去,用的正是何敘那句。

“何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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