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

茵茵用力朝前喊了一聲,可身高腿長的少年步速極快,早已消失在環校路盡頭。

她才不在乎何敘以後究竟要做些什麽,是要繼承家業還是随心闖蕩,她騙他,把他拉過來,只不過因為何叔叔想見他。

“誰知道你爸找你幹嘛,你憑什麽往我身上撒氣啊!”

林茵茵急得跳腳,又喊了一聲。何敘早就走遠了,自然聽不見她的聲音。她掏出手機,開啓奪命連環call模式。剛開始電話還是通的,後來,何敘這厮幹脆關機了。

獨自走回宿舍,林茵茵憋屈得不行,可即使心裏郁悶,她還是拼命按耐住,斟字酌句地發消息給何敘,勸他消火。

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過了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任何回音。

*****

“全是你老爸自作主張,我就是好心,一點都沒做錯,你給我道歉。”

“是我錯了,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我想想,嗯......你請我吃飯好了,一整個暑假,每天一頓怎麽樣?”

“沒問題,每天三頓都成。”

哎喲,好害羞啊哈哈哈哈哈......

林茵茵從大學北門往宿舍走,邊走邊腦補自己如何狠怼何少爺,何少爺如何後悔求饒的劇本。

然而,實際情況是,何少爺已經連着一周都沒有理她。

林茵茵又往前走了幾步,停在男生宿舍11號樓門口......的柏樹後面。

她微眯着眼,陰恻恻地盯着11棟403單元緊閉的房門,幾乎想用眼神把那道木門給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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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久了,眼睛酸。

揉揉眼,繼續盯。

大概盯了五分鐘吧,宿舍站裏終于走出一個男生。

林茵茵激動難抑,這一秒,她真的相信自己是擁有超能力的外星人了!

何敘背着雙肩包,從宿舍站樓梯上走了下來。

踩離最後一個臺階時,英俊的少年擡眸,恰好看到不遠處某個紮着馬尾的女生快步沖了過來。

她埋着頭,容貌難辨,只能依稀看出她很緊張。

何敘僵着臉,皺起眉頭。

陌生的少女堪堪停在他面前,雙頰緋紅,雙手捧着一封信遞了出去。

“何同學,你好,我......我是中文系的***,在意你很久了......請你收下這個......”

.....what

林茵茵慌忙收回已經邁出去的腿,重新躲進樹後。

捏緊雙拳,指甲陷入掌心,她深吸一口氣,死死瞪着宿舍站門前的一男一女。

才多久沒見,何少爺就背着她拈花惹草,到處吸引狂蜂浪蝶去了,這怎麽能忍!

☆、43

r43

宿舍站門前的柏樹枝繁葉茂,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柏樹後面的少女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目光逡巡于相對而立的二人身上。

幾米外的少年一個眼風掃過來,茵茵忙閃進樹後,拍了拍心口。

然而,當她再次按耐不住探頭看去的時候,眼前匆忙晃過一道身影,原來是剛才那個遞情書告白的女生,不知何少爺跟她說了什麽,把人家惹得臉色青白,落荒而逃。

再看一眼,石階下早就空無一人,何敘竟已走開十幾米遠。

茵茵立馬跳了出來,打算默默尾随。

沒走兩步,忽然有人叫住了她。茵茵無奈地停下腳步,眼睜睜看着何少爺越走越遠。

“這不是茵茵嗎,你怎麽跑我們宿舍門口來了?”

林茵茵眼一斜:“路過。”

男生宿舍站短短的幾級石階上,高路和周亦陽結伴走了下來。他們和茵茵一樣,有幸目睹了半分鐘前宿舍站門口的小劇場。

路子三階并作一階往下一跨,來到茵茵身邊,饒有興致地問道:

“剛才那個......你也看到了吧?”

林茵茵的表情不太友好:“嗯。”

“啧啧,光這一學年,被何少爺拒絕過的女生手拉手能從北門排到南門。”路子頓了頓,“不帶誇張的。”

林茵茵眨眨眼:“剛才他拒絕了?”

面前的男生頓時好笑起來:“不然呢?”

林茵茵:“難怪呢......”心裏的小醋缸不發作了,茵茵反而同情起來,“何敘好冷漠啊......”

周亦陽站在路子旁邊,突然感慨了一句:

“可不是麽,這個同學好像不是第一次來了,何敘一向不喜歡又煩又纏人的,應該覺得很困擾吧。”

茵茵點頭,想笑,笑容不由得僵在嘴邊。

又煩又纏人,誰比得過我呢?

再加上那天犯傻做蠢事說蠢話讓他不高興了,想必何敘一看到我,就覺得非常困擾吧。

于是,從這天開始,林茵茵盡力控制自己,不要有事沒事就去打攪他,正好何敘也一直不理不睬的,兩人剛熱火沒幾天的聯系就斷了。

誰知道,這聯系一斷,直至學期末,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

宣講會那天,何敘是真的生氣。

家裏的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更何況,在推開報告廳大門之前,何敘真的相信林茵茵是來找他一起看話劇的,心中還有些許的愉悅。

可她騙了他,最重要的是,她也覺得他應該繼承家業。

再之後,緊張的期末考到來了。

所有人都悶着頭讀書,從清晨奮鬥至深夜,在寧州大學這樣的學校裏,考試月的氛圍甚至不輸高考前,人人都為了學分績點削尖了腦袋,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

這其中,何敘算是輕松的。他的成績一向很好,也不喜歡臨時抱佛腳。相反的,這群學生們中,林茵茵是最不輕松的。她的成績不太穩定,平時也沒有認真學,考前不抱緊佛腳,考完只有死路一條。

金融專業的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男生宿舍403全體從考試模式中解脫出來,進入放縱模式。

何少爺的娛樂項目比較單調,三個室友都在邊喝酒邊鬥地主,他默默地坐在角落裏打游戲,一局又一局,任舍友們嚎得再大聲也不理不睬。

終于,他猛地推了一下鍵盤,整個身子靠到了椅背上,十分煩躁的模樣。

路子:“輸了?”

何少:“贏膩了。”

時間不過九點,何少爺洗漱完畢後爬上床躺了下來。

點開微信對話框,滿滿一排外星少女的消息,他一個字也沒回。只不過,最後一條消息也是半個多月前發送的。

平躺在床上,他想起五月的某一天,尹雅對他說過的話。

不是忽然想起的,而是每天都想,想很多遍,想得心煩意亂,剛才玩游戲的時候就在想,越想越覺得:

我tm還玩個鬼啊,靠。

幹脆不玩了,上床睡覺,可現在又想起來了,一邊想,一邊還不受控制地刷社交網絡,刷聊天記錄,刷刷刷......

我tm刷毛線啊,靠。

舍友們在下面鬧得正起勁,何少爺睡眠質量雖好,也不至于閉上眼就是天黑。他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在這個無作業可做,無題可刷的夜晚,默默地給某人發了一條消息。

to楊**(司機)

麻煩你明天來學校一趟,接我回家,開那輛後備箱大一點的suv吧。

發完這條消息,收到司機的回複後,何少爺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一些。

“......林茵茵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不知道,好像看得出來,又覺得她對每一個人都是那樣。

何敘最後翻了一次身,戴上耳塞。

明天新聞專業也考完放假了,林茵茵家沒有車,又是個搭公車狂魔,要是沒人去送她,她一定搬着行李跑去坐公車。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家裏的司機知道何敘的放假日期,他還要多此一舉發條消息過去确認一下。

*****

翌日,路子和大鳥老早就收拾東西告別離開了。他們倆是外省的,一個要早起趕飛機,一個要早起趕高鐵,剩下周亦陽和何敘兩個本地人待在宿舍,慢悠悠地收拾東西,一點也不急。

男生的行李本就不多,簡簡單單拾掇好了,兩人各玩各的,等着家裏人開車來接。

周爸爸今日剛巧得空,便帶着妻子,親自開車過來接兒子回家。

家長們關心孩子,即便他們的行李不多,也都會爬上樓來看看孩子的宿舍。周爸爸周媽媽上樓“參觀”了一番,見兒子的宿舍不似想象中那般雜亂,還有獨立衛浴,心下十分滿意。

何敘禮貌性地同他們打了個招呼,幾乎沒怎麽說話。周爸周媽毫不在意,他們早就知道兒子宿舍裏有個考專業第一的學霸舍友,聽說還是和風地産老總的兒子,自然不會在意他的冷淡。

周媽媽的眼光一直很俗氣,看人先看臉,見這小夥子帥得過分,哪有不喜歡的道理,便強拉着何敘唠了半天家常,搞得周亦陽都有些過意不去。

待周家人離開了,何敘才收到司機楊師傅的消息,說車已經開到校門口了。

他的家人沒有來,即便來了也沒興趣跑上來參觀。

何敘背上雙肩包,手裏提着一個四輪拉杆箱,最後一個離開宿舍,鎖上門。

暑假來了。他想。

莫名感到一絲惆悵。

走出宿舍站,司機剛好把車停在了樓下。坐上車後,何敘囑咐司機往前開二三十米,又停在了對面的女生宿舍門前。

楊師傅認識茵茵,立即反應過來何敘為什麽讓他開這輛後備箱大一點的車。女孩子嘛,行李總歸要多一些。

車剛停穩,何敘拿着手機下了車,站在女生宿舍門前的馬路上,準備撥號。

楊師傅側頭盯着何少爺,卻見他舉着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兩下,而後一直愣着,沒有其他動作。

怎麽着?不打電話了?

大概只過了一兩分鐘,何少爺把手機直接扔回後座,沉着臉鑽進車裏,聲音也涼涼的,聽起來不太高興:

“回去吧。”

司機:“不接女朋友了?”

“女朋友”三個字十分刺耳,何敘的臉色更黑了,冷硬地吐出兩字:“不接。”

剛才,只差一秒,電話就要撥出去,何敘及時剎住了手。

女生宿舍樓下停了不少車,家長多,學生也多,可他一眼就捕捉到那個笑容燦爛,雙眸明亮的少女。

她還真帶了不少行李,大包小包的,拎得十分艱難。一走出宿舍,便有三個人擁到她的身邊,分別是周亦陽、周亦陽的父親,還有周亦陽的母親。

尤其是周亦陽的母親,看到林茵茵,跟看到自家閨女似的,急忙招呼兒子丈夫上前幫忙。林茵茵看起來不太好意思,但面對着叔叔阿姨,表現得十分乖巧讨喜。

何敘差點忘了,周亦陽和茵茵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家人多少也該認識兒子童年最好的玩伴,接她回家,更是理所當然。

他們送她回家是理所當然,那我呢?

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快把平日冷靜自持的何少爺纏瘋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專屬于外星少女的代名詞被他安在了自己身上,變本加厲,每日質問個不停。

我神經病?可不是麽。

我腦袋要是沒問題,成天不好好學習,想這些幹嘛?

可不是麽。

在何少爺十九歲的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宛若智障。

第一次對一個女生心動,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變成了智障、精分、腦回路不正常的外星人。

反觀林茵茵,撩完就跑,真的很不負責。

*****

七月,暑氣籠罩全城。

公寓樓下綠化帶裏的知了叫個不停,房間裏開足了冷氣,林茵茵平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頻繁換臺。

電視劇毫無營養,電影粗制濫造,還有那種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廣告......

明明時間長得浪費不完,可她總覺得莫名焦心。

放假的這十幾天裏,她和何敘倒是見過一面,在仙塔路的公交站臺前。

茵茵從李大叔家離開,坐在站臺的座位上等了很久很久的公車。

天氣很熱,地表溫度大概有攝氏四十度。

汗水從額上滴了下來,林茵茵一邊舔着冰棍,一邊目無焦距地望着川流不息的行車。

然後,對上那雙熟悉的、淡漠的、令人心動的眸子。

他坐在副駕駛座,車窗緊閉,冷冷地注視着窗外。

道路暢通,銀灰色轎車迅速從她眼前駛過。林茵茵站了起來,“何敘”兩個字脫口而出。

轎車駛遠,公車剛好停在了她的面前。

銀灰色轎車開過十幾米,猛地停了下來。

副駕駛座上,一個身穿白色t恤的英俊少年飛快下了車,往回趕了幾步。

一分鐘後,他回到車裏,司機問道:

“看到熟人了麽?”

他回答:“沒有,眼花了。”

*****

又過了兩天,林茵茵如鹹魚般癱在家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她覺得,下一秒她要是再不聯系何敘,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然而,一秒過後,她還活得好好的。

每當彷徨無助心煩意亂的時候,她就會翻開《穿越指南》,安慰自己:

林茵茵,你不是一個人。

穿越指南裏白紙黑字,清楚明白地寫着:

女性,不管什麽時代的女性,在面對感情問題的時候,都喜歡被動,并趨向于被動。

林茵茵:我也好想被動,上帝啊,能不能讓我被動一回?

房間十分安靜,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

林茵茵分明聽到上帝回答她:呵呵,不能。

她放下手裏的穿越指南,接受了這個慘烈的事實。手機屏幕主界面顯示着,今天是7月19日,茵茵想:

兩天後,最多不過三天,等我完成了這件事,我一定想幹嘛幹嘛,每天騷擾何少爺,每天去他家裏蹭飯,他要是敢趕我,我就哭給他看。

*****

第二天早晨,上午十點,公寓門鈴準時響起。

林茵茵背着她的小書包,手裏拎着一個小皮箱,深吸一口氣,擺出笑臉打開門。

周亦陽:“都準備好了麽?”

林茵茵:“嗯,我們走吧~”

周亦陽左手撐着門,好奇地探頭往房間裏看了幾眼:

“茵茵,你這公寓挺大的。”

林茵茵輕輕推了推他,把門關上:

“哪裏,客廳大一點而已,房間很小的,遠房表叔幫我租的,一個人住,能大到哪裏去?”

周亦陽點點頭,心中仍舊不解。

他以前可從來沒聽說過茵茵有個這麽好心的表叔......也許是看表侄女上了寧州大學,覺得她是個潛力股,因此才願意從中幫襯吧。

周亦陽十分自然地接過茵茵手裏的皮箱:

“我幫你拿吧。”

“不用不用,很輕的。”

“沒事,你背上不是還背着包嗎。”

“真的不用,我拿得動......”

兩人還沒走下幾級臺階,便争了起來,皮箱不大,但真不像茵茵說得那樣“很輕”。短短的把手被兩人同時抓住,茵茵皺了皺眉,犟不過他,不想再僵持下去,便松了手。

周亦陽只是虛扯着把手,并未抓緊,茵茵手一松,他也來不及使力,皮箱往下一墜。林茵茵眼疾手快地撈了過去,卻只摸到拉杆,沒使箱子停住,反而被帶着失了重心。

滾吧滾吧,一人一箱直接滾到樓下好了。

這麽想着,腰間忽然橫過一條手臂,對方用力一帶,茵茵站直了身子,雙手卻不合時宜地圍住了男孩子的腰身。

“喲,小姑娘要去哪旅游呢?”

正尴尬着,出門買菜的鄰居大嬸突然插了一句。兩人迅速分開,茵茵慘兮兮地笑了一下,周亦陽紅了脖頸。

少年少女退至樓道兩側,迎賓一般目送鄰居大嬸從他們中間走過。

大嬸認識茵茵,見這倆小孩舉止親密,便多調侃了一句:

“這麽害羞幹什麽?放假嘛,跟人家出去好好玩。”說罷,從窗口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又關心道,“天氣熱,別中暑就好。”

茵茵正想解釋,身邊的少年已經開口應道:

“謝謝您,我們會注意的。”

林茵茵閉上嘴,心裏不太愉快。她不想被鄰居誤會,可大嬸已經下了一層樓,難道還追過去解釋不成?

擡眸,莫名其妙地瞅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極其自然地彎腰撿起她的皮箱,回頭示意她下樓。

她呼出一口氣:算了,趕緊完事就好,別瞎想。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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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以東,靠近郊區的某片別墅群裏,太陽剛下山,物業人員背着殺蟲藥水,逐個綠化帶噴灑過去。前些天有好幾位戶主反映花園裏的蟬鳴聲太響,打擾他們休息,畢竟收了高昂的物業費,物業部迅速采取行動,争取在一天之內還所有業主一個靜谧舒适的生活環境。

何敘在自家健身房裏鍛煉了一個多小時,沖了個澡便回房休息。半躺在床上看書,他忽然覺得,耳邊似乎少了點什麽。

是了,知了的叫聲沒有了。

何敘的适應力很強,況且環境更加幽靜,有何不好。

讀了一會書,他漸漸發現,少了那不起眼的小小喧嚣,夏夜竟顯得殘缺起來。

殘缺。

有些習慣已經養成,當這些“習慣”忽然抽身離去,他的生活也被迫變得殘缺。

适應力再強也沒用,心口缺了一塊,用水泥能補嗎?

下午的時候,他特地把手機鎖進了抽屜裏,告誡自己:

裏面什麽也沒有,別看了。

一秒後,這句話改成:三個小時內肯定沒有,晚上再看好了。

夜幕早已降臨,何敘拉開抽屜,開機,解鎖。

有人和他說話,不過那個人是地球人,不是外星人。

整整二十天了,除了放假那天她發來的簡單告別,對話框裏什麽也沒有,通訊記錄一片空白。

當然,放假那天他沒回。

書也看不進去,幹脆扔到一邊。盯着手機發了一會呆,何敘點開軟件商店,找到微博,下載。

随便注冊一個賬號,便有幾十個推薦關注,他點了确定,主界面跳出什麽娛樂新聞、養生資訊、情感話題......

無聊透頂。

手指往下滑,一條雞湯微博落入眼簾。

“一個女生如果不找你,一定是在等你找她;一個男生如果不找你,那就是他真的不想找你。沒有女生不喜歡被動,沒有男生不願意主動,妹子們,擦亮眼睛吧,世上沒有冷漠的男人,只有愚蠢的你。”

什麽鬼???

何敘暗暗思考了一下,這些話雖然腦殘至極,似乎......的确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也許他再主動一點,他們之間就會有所改觀了。

對于男生來說,主動還真不是什麽難事。

至少何敘心裏剛下決心,就知道應該怎麽做了。

*****

翌日,大暑。

何少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出門前特地洗了個澡,吹幹頭發後梳了梳,覺得有些奇怪,又故意揉亂。站在衣櫃前,何少爺頭一次因為選衣服陷入沉思。

藍的,黑的,白的,那個比較顯帥?

無解。

于是閉着眼胡亂抽了一件出來,套上一看......還不就那個樣嗎?

開車前往茵茵家小區的路上,他默默地複習了一遍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必須自然而不做作,還得表現出一定的真誠。

走進公寓的樓道口,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

她現在在做什麽呢?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像條鹹魚一樣癱着。

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像條鮮魚一樣活蹦亂跳。

百分之零的可能......不在家裏?

按了半天門鈴,無人回應。

農村信號不好,何敘發的消息還懸在人造衛星上,不曾發射到目的地。

林茵茵的确癱在床上,只不過是癱在林茵家的破木床上。

何敘從沒這麽耐心過,連着按了兩分鐘的門鈴,又敲了一分鐘門,心想她也許正在睡覺,即使打電話也聽不到。

“小夥子,來找茵茵啊?”對門大嬸又出門買菜了。

“嗯。”

啧啧,大嬸暗暗贊嘆道,小姑娘好福氣,身邊的小夥一個比一個帥。

“她昨天出門了,好像跟男朋友去旅游了吧。”

何敘的臉色刷的變了:

“男朋友?”

“是啊,那個男孩子比你稍微矮點,長得很清秀。”

何敘當下猜出所謂“男朋友”是誰,心髒縮緊,卻故作平靜地反駁道:

“那不是她的男朋友。”

大嬸急了,堅持說:

“肯定是啊,兩個小年輕在這樓道上,沒走兩步就摟摟抱抱的,不是情侶還能是什麽關系?”

話音剛落,面前這個漂亮的男孩子立馬黑了臉,渾身散發出陰森森的生人勿近的氣息,愣是把鄰居大嬸吓了一跳。

他們……竟然已經……

明明出乎意料,仔細想想,卻也合情合理。

口腔內層不小心被牙齒咬破,滲出點點腥甜,手掌握緊又松開,胸口繃得厲害。分明是大熱天,何敘竟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折磨着他的神志,摧毀了他所剩無幾的耐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林茵茵家的小區的,也不知道自己車速提得多快,有沒有闖紅燈。

這是一個何敘從未預料到的結局。

憤怒完是失落,失落完是無可奈何,緊接着又憤怒,死循環。

只有在徹底失去的時候,才能看清自己曾經多用心。

看清自己曾經多用心,多投入,現在就多像個笑話。

如果他還有一點點的疑惑,還有一點點的不死心的話,當他刷到朋友圈裏連續出現的、無比相似的兩張照片時,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用以欺騙自己。

7月20日,晚上九點,兩張角度相同,畫面相似的照片相隔十幾分鐘出現在朋友圈,照片裏是漫天的螢火蟲,盈盈閃閃,如同深黑夜空中降落的無數星光。

周亦陽:“稻田,蘆葦,山風,螢火蟲,我們的童年。”

林茵茵:“願望達成,重新做人。”

*****

7月20日,晚九點。

林茵茵跟着周亦陽,在荷塘村的小巷子裏繞來繞去,經過村北山坡附近的張爺爺家,張爺爺今天沒有煮田雞,但他們還是熱情地跑過去和爺爺打了聲招呼。

六年過去了,除去林茵茵進入林茵身體的一年,“看螢火蟲”這個執念在林茵心中存活了五年,時間越久,便越珍惜,越向往。

林茵茵完全不知道村北山坡陰面該怎麽走,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周亦陽身後。

還記得将近一年前,她剛進入寧州大學的時候,滿腦袋“替林茵念大學”,心心念念的,只想幫林茵完成她最大的願望。

可是現在呢?

茵茵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林茵。

完成她的願望,不再是林茵茵生活的重心,她活成了她原本的模樣,而這個願望,漸漸變成了一個“需要完成的事”,一項工作,一個任務,只要完成就好。

跟着身前的少年走到稻田附近,茵茵強迫自己:認真點!

擡起頭,眼前美景如斯,她卻只想應付應付。

這副身體已經完全屬于26世紀的林茵茵。

與周亦陽并肩站在稻田外,山村的夜風無比涼爽,刮過臉頰時非常舒服,帶着絲絲的甜意。林茵茵多希望此時此刻,身體裏殘留的林茵的念想能夠起點作用,讓她心跳加快,讓她呼吸不暢,讓她意識到現在有多重要。

只可惜,什麽反應也沒有。

當高挑清秀的少年帶着她沖進稻田,越跑越快,晃動稻葉激起越來越多的螢火蟲的時候,深黑夜空中的無數星光再次降落至她眼前,腦海中,卻浮現另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林茵,你看到了嗎?

謝謝你給我第二次生命,我會好好珍惜。

還有......

你不會責怪我的自私,對吧?

從今天起,世上只有林茵茵了。

再見。

*****

離開稻田回家的路上,周亦陽非常開心,茵茵也表現得很開心,沒有讓他起疑。

“茵茵,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可以每年夏天都回來。”

夜風将少年清脆的聲音送入耳中,明明是涼風,卻吹熱了他白皙的雙頰。

茵茵笑着,心內無比冷靜:

“我不想再回來了。”

“怎麽了?”

“童年的回憶到此結束。我們還是好好上大學,畢竟待在同一個學校,還可以當大學同學嘛,過去的回憶我已經全部放下了。”

說完,她不再看身邊少年的表情,走快了幾步,踏上林家的田埂,頭也不回地道了聲“再見”。

正如剛才發在朋友圈裏的配圖文字:

願望達成,我要重新做人。

*****

僅在荷塘村逗留了三天兩夜,林茵茵以“要回市區找實習”這個無比恰當的借口離開家,回到專屬于她的公寓。

沒休息幾分鐘,包一扔,她就迫不及待地趕了出去。

何敘昨天上午發了幾條消息,先是問她“有沒有空”,她沒回,又問“在不在家”,她過了大半天才回,說自己在荷塘村,明天一回市區就去找他。

然而,兩人像處于兩個平行世界一般,等茵茵回了消息,對方又杳無音訊。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怎麽關機了呢?

坐在公車上,茵茵又撥了幾個電話過去,電話那頭一遍一遍重複的冰冷的提示音讓她無端慌亂起來。

華樟園小區門前,門衛滿臉堆笑替她打開了門。茵茵道了聲謝,急匆匆地跑到何敘家別墅門口,按響了門鈴。

大門很快打開,開門的是陳管家。

“林小姐?您怎麽來了?”

茵茵伸長脖子,往屋子裏看了看:“您好,我找何敘,他在家嗎?”

“您來得真不巧,少爺不在。”

茵茵臉色黯淡下來:“那他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

陳管家很是疑惑:

“林小姐,少爺沒跟您說麽?”

“說什麽?”

“少爺出國了,學院推薦他去一所常青藤大學作暑期交換生,今天早上八點半的飛機。”說着,陳管家看了眼腕表,“現在都中午了。”

少女愣在原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十二點了,飛機早就飛上太平洋了吧。

她隐約想起,前兩天周亦陽似乎提到過這件事。學院裏有幾個美國暑期交換生的名額,可惜他的成績排名不夠,因此沒被選上。何敘是專業第一,院裏便塞給他一個名額,照他原來的想法,其實是沒興趣參加的。

不論成績,光憑他和風企業繼承人的身份,只要他前一秒想去,後一秒就有人把機票送到他的手上。

難怪呢,難怪手機關機了。茵茵寬慰自己。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也許要等到開學前吧。”

開學前?

好吧,開學前就開學前吧,反正我等得起。

茵茵這般想着,魂不守舍地離開了別墅區。此時,她打心眼裏覺得自己是等得起的。可是等不等得起,已經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

*****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月,偶爾心血來潮給何少爺發消息,也不知他究竟看到沒有。

開學那天,一如去年新生入學的日子,校園裏擠滿了人,驕陽炙烤着大地,每個人的臉頰都被曬成了番薯色。當了一年的大學生,步入大二,茵茵總算有幾分學姐的模樣了。

撐個小傘,擦個防曬霜,站在一群紅撲撲的新生裏,膚色白皙細膩的她鶴立雞群,十分亮眼。

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也因為她呆呆地站在男生宿舍樓下,動也不動,杵了好半天。

這學期開始,學生宿舍的監管比從前嚴了許多,所有人都必須刷卡才能進宿舍,即使是入學這天,家長們也要學生持卡示意才能進入宿舍站。

林茵茵的如意算盤打歪了。她本想像去年那樣,直接混進男生宿舍,殺他個措手不及……呸,是給他個surprise……

可何少爺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是怎麽回事,把我拉黑了???

林茵茵雖然一根筋,卻有的是見他的辦法。

開學第一周,寧大校隊要踢比賽,他不能不去吧?

這天下午,茵茵尋思着他們倆好久沒見了,特地穿了條新買的連衣裙,讓鄭希筠給自己化了個淡妝,折騰得煞白煞白的,往陽光下一站,分分鐘閃瞎眼。

剛走到足球場,遠遠看到身着淺藍色校隊球衣的熟悉身影,胸口便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林茵茵恨不得賞自已一巴掌:

激動毛線啊,敢不敢自重一點?!

再走近兩步,自己回答自己道:不敢,臣妾做不到qaq

但凡何敘上場的比賽,球場邊總是圍得水洩不通。林茵茵擠了半天,好不容易擠出個第一排的位置,人群中猛地響起陣陣倒抽氣兒的聲音。

好險,我方球門差點就被攻破了。

裁判判了個球門球,寧大守門員大腳一開,足球飛過半場,被寧大邊衛收入囊中。

對方防守隊員趕來之前,邊衛将球推向中路,前鋒接球後,依舊選擇往邊線突破。

何敘帶球了!

卧槽大寫的帥啊卧槽!!!

媽蛋,誰敢推他,誰敢推他我怼誰!!!

茵茵站在對方半場,緊盯着場上那個腳法精湛連過兩人的前鋒球員,心理活動尤其豐富。

她本打算只在心中搖旗吶喊,閉嘴不發聲以顯示自己的矜貴,可當何敘傳球後沖到她的面前,高舉手臂示意隊友再次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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