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2)

團委書記了。

林茵茵坐在久違的辦公室裏,心頭的震愕還未消逝,顯得局促不安。

潘老師看起來已經四十歲了,眼角多了幾條細紋。她笑着嗔怪道:

“你當年也真是的,前一天辦完手續,後一天就飛快出了國,我記得很清楚,你剛走的那些天,你那三個舍友每天輪番給我打電話,我說你出國留學了,她們還不信,非要跑到辦公室來查文件。”

林茵茵頗為困難地扯了扯嘴角:

“那時候比較急......也沒時間跟她們好好告別。”

“可不是麽,她們三個對你是真好。你的學籍不是轉走了麽,大三的時候,學校本打算安排一個新同學住到你的宿舍裏,你的舍友死活不同意,鬧到學生處那邊,學生處老師也沒辦法,只好給那個同學換了個宿舍。”

“有這種事?”

潘老師點頭:“是啊,過了這麽多年還讓我記憶猶新。你現在回國了,一定要多和她們聯系。”

茵茵的聲音輕飄飄的,不太真切:“我知道了,肯定的。”

她沒怎麽逗留,很快就和潘老師道別了。只怕再多待一秒,多聽老師講一些從前的事,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當着老師的面崩潰。

恍恍惚惚地離開教學區,林茵茵看到不遠處宿舍區那邊的電信營業廳,急忙趕進去。

随便買了一張電話卡,插·進手機裏,重啓,果然有信號了。

屏幕上顯示着時間,2019年10月18日,上午10點33分。

她坐在商店外的石椅上,茫然地盯着手機屏幕。右手垂在身側,微微發抖。恢複了一些力氣後,茵茵緊抿下唇,擡手點開了微信客戶端。

客戶端裏跳出一個對話框:當前版本過低,請盡快升級。

Advertisement

點擊确定,軟件自動更新成手機适配的最新版本。

軟件成功安裝後,主界面果然變成了茵茵之前最想看到的畫面。

為首的幾個對話框,何敘、尹雅、周亦陽、鄭希筠......右上角都标着一個個鮮紅的99。

她只掃了一眼,忽的放下了手機。

不敢看啊。

已經過去八年了,八年來林茵茵這個人杳無音信,活着,死了,在做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一點點消息。對于一個人間蒸發的朋友,他們該有多擔心,多思念,又該多麽恨她不與他們聯系。

深吸一口氣,她艱難地低下頭,往屏幕上掃了一眼。指尖依舊戰栗着,她豁出去般點開了第一個對話框。

何敘發給她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在2018年9月18日,23:59,距她離開這個世紀,已經過了整整七年。

何敘:不等了。

下唇沁出一絲腥甜,牙齒沾着殷紅的血絲送入口中。

不等了,是什麽意思?

諾言的違背,看不到終點的等待,他絕望了嗎?

七年是什麽概念,林茵茵明白,她在26世紀只等了一年,就已經等得焦躁不安,等得痛苦而悲傷。

而何敘的痛苦,是她的七倍,甚至更多。随着時間的流逝,希望被無望所湮滅,他卻仍在等,直到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消磨殆盡。

林茵茵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說不等了,會不會因為有了其他人的介入,或者......要結婚了?算算看,何敘今年已經27歲了,憑他的條件,有多少人對他趨之若鹜,想有一份穩定的戀情,甚至穩定的家庭關系,簡直易如反掌。

從悲痛中找回幾絲神志,林茵茵點開何敘的朋友圈,往上翻了沒幾頁,就找到自己離開前他發的消息。何少爺還是老樣子,不喜歡分享生活,不習慣宣洩感情,朋友圈裏多是一些無聊的自動分享或轉發。

即使這樣,在寥寥的幾條透露出他生活軌跡的消息裏,茵茵還是能探知一二。

2014年,何敘保研本校,2016年碩士畢業,同年,應該是畢業之前,他與同學合夥創立了一家金融公司,之後的大部分朋友圈消息都和這家公司有關。

林茵茵當即百度了這家公司,認真閱覽起網頁上的介紹。

紫荊投資集團,創辦于2015年末,創始人及主要投資人是一位在讀金融研究生(此下省略對何敘的大段溢美之詞),該金融機構的本質屬性是一家商投銀行(此下省略林茵茵根本看不懂的金融知識),該金融公司在創辦初期便吸引了大量的商投加盟,兩年之內融資上億,市場份額猛增,公司規模迅速擴大,又從競争者集團挖角了許多風投人才,公司創辦第三年便入駐寧州金融中心大廈50至60層,成為金融中心大廈最受矚目且最具潛力的新興金融集團。

關于這家公司有多牛、融了多少錢、市場前景多麽廣闊,林茵茵看在眼裏,忘在腦袋裏。她只反反複複記住了一句話:

金融中心大廈,50至60層。

*****

打車來到市中心,巍峨而極富現代氣息的金融中心大廈伫立在寧州最繁華的商圈中心,樓高三百米,近百層,睥睨寧州大地。

出租車從川流不息的主幹道駛往支路,停在大廈正門前的廣場外邊。

林茵茵下了車之後,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勁兒再次亂成一團,呼吸仿佛浮了起來,進不了肺裏。

高樓大廈她見過不知多少,這棟樓放在未來只算個小矮個,但是當茵茵一步步走近的時候,沒來由感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金融中心大廈裏進駐了很多企業與機構,70樓以下是辦公區,70樓以上是酒店賓館和觀光區,而僅有一家金融機構一口氣占了十樓,正是幾年前才剛剛創立的紫荊投資集團。

林茵茵走到大廈正門口,進進出出的多是一些着裝正式的白領或其他工作人員,她低頭瞄了自己一眼......從頭到腳都是2011年買的,青澀又過時。

繞着大廈走了幾步,前方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西裝革履,中國人圍着幾個老外,還有兩三個舉着相機拍攝的新聞工作者。

看起來,他們好像正在為老外送別。

林茵茵本打算從他們身後繞過去,擡眼随意一掃,卻怎麽也邁不開步子了。

與遠道而來的貿易夥伴企業代表開完會議,紫荊投資集團的幾位高管離開會議室後,親自送外方投資人離開金融中心大廈。

親切地握手、擁抱、道別之後,直到投資商坐進轎車離開,何敘才收了目光,轉身往回走,身後跟着他的工作夥伴與助手。

擡眸直視前方,剛邁了兩步,高挑的年輕男人忽然定在原地,眼神狠狠地顫了一下。

十幾步開外,站着一個女人,準确的說,還是少女。

她穿着淡粉色的休閑外套,牛仔褲,帆布鞋,馬尾高高束着,腰側挂着一個眼熟的斜挎包。

不是眼熟,根本就是原來那個。

身側是透明的牆壁,兩人之間沒有門,自然也沒有人從他們中間穿過。

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21世紀的人類以為它是絕對的,是一條永遠往前、絕無停頓的直線,而這個道理,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最失敗的驗證。

林茵茵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往前走,對方一動不動,她越走越快,然後猛停在他面前。

是何敘,一樣的眉眼,一樣冷淡的神情,可又有好多地方不一樣了。八年的時間足夠他脫胎換骨,頭發長了一些,以前從不打理,現在整齊地攏在額上,臉頰清瘦了,眼眶更深,眼神更加淩厲,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難以忽略的疏離。若說曾經的高冷還有一絲青澀稚嫩的執拗在裏頭,現在的淡漠卻是深入骨髓,由內而外,讓人不得不萌生退意。

他還是非常好看,多了成熟的韻味,使他的英俊更加立體厚重;脫下常年不變的運動裝,換上妥帖而正式的西裝,身體的線條更為修長流暢。她的心用力地跳了兩下,既是心動,又是心悸。

林茵茵慌亂地将目光垂下,定格在他雪白的襯衫領口。扣子扣得一絲不茍,遮住了小半截脖頸。意識到自己的退卻,茵茵暗自搖頭,逼迫自己直視向面前男人的眼睛。

短短的瞬間,他墨色的瞳孔早已恢複平靜,波瀾不起。

“何敘......”

她咽下口水,皺了皺鼻子,“我回來了。”

高出她一整頭的俊朗男子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面無表情道:

“對不起,小姐。”

“嗯?”

“我不認識你。”

我不認識你。

相似的聲音,更為低啞成熟,說出了茵茵從未考慮到的五個字。

“等一下。”

林茵茵習慣性地伸出手,頓在半空中,瞧了瞧何敘身後面帶疑惑的幾個人,終是放了下來。

她不甘道:“我是林茵茵啊,你的......大學同學,你不記得了嗎?”

他怎麽可能不記得,一年前還給她的僵屍賬號發過消息。

“不好意思。”何敘側過頭去,瞥了眼身旁的助理秘書,“我們還有事,先回公司了。”

說完,領着一幫人,與她擦肩而過,從正門拐進大廈室內,沒有一絲留戀。

茵茵呆呆地站着,忽的仰起頭。唉,千萬不能在這裏哭啊。

好不容易把眼淚逼了回去,酸澀的淚腺很識相,剩下的淚水只往心裏流。

“何總,您怎麽了?”助理秘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何敘如風一般快步走進大廈一樓,剛進去,沒兩米,突然停步。

他紋絲不動地站着,像是累極了,停下來歇歇。

何敘:“沒事。”

捏緊的拳頭驟然松開,喘不上氣,呼不出氣,再不停停就要窒息了。他重重地抿了下嘴唇,心亂如麻。

“我說沒事,我們上去吧。”

*****

林茵茵像尊雕塑般杵着,傷心夠了,傷心完生氣。

這事兒能怪她嗎?

站了半個多小時,累,随便找個地方坐下,與大廈廣場保安亭裏的保安幹瞪眼。

剛才,她是真的害怕了,緊張又無措。面前的何敘早已不是從前的他,難保她的某些行為引得他更加反感。

這一絲退意立馬融化于千絲萬縷的勇氣之中。她既然來了,就不會那麽輕易地離開。

他不是有事嗎,好,公事總會辦完,中午總要吃飯,我就在這樓下等着。

又過了半個小時,十二點十幾分了,一大批白領職員湧出大廈,家近的回家,家遠的四處覓食。林茵茵扯着包帶,心裏難過,肚子又餓,小臉煞白煞白的。

她重新站起身,走到廣場邊緣,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回頭惱火地瞪了眼身後的大廈,仿佛這樣就能瞪到她想瞪的人。

肚子咕咕大響,真的餓慘了。

對面的商城,火鍋料理甜品小吃應有盡有,她遠遠看着,嘆了口氣。低頭的時候,廣場外的公路上緩緩駛來一輛轎車,輕易吸引了她的目光。

法拉利四座跑車,f430,如焰火般鮮紅。

跑車從她眼前略過,加速離去,茵茵透過車窗看清了駕駛座上的人。忍了那麽久的眼淚,當她得知蟲洞偏移了八年的時候,沒落下,聽輔導員講她走後的事,沒落下,甚至見到何敘又遭他冷漠對待,茵茵也不曾落淚。可是現在,這滴淚水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滑落眼眶,在她看到何敘駕駛着一輛與他淡漠氣質完全不符的拉風跑車的時候。

曾經的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不要開這樣的車,我喜歡車身矮矮的,敞篷的,特拉風的那種。”

何敘:“......跑車?”

“對呀!産自意大利的,法拉利紅色超跑,自動變速箱,可以遠程......”

跑車開走了,茵茵也顧不上擦眼淚了。難過中一旦摻進感動,便讓她欲罷不能。

默默流淚的少女将手伸進挎包,打算打電話讓李大叔來接她。剛摸到手機,又松開,把手抽了回來。

耀眼的紅色跑車行駛到路口,減速掉頭,繞着隔離帶開了一圈,最後停在她的身前。

☆、54

r54

耀眼的紅色跑車行駛到路口,減速掉頭,繞着隔離帶開了一圈,最後停在她的身前。

車窗緩緩落了下來,林茵茵跳下一級臺階,緊緊扒住車窗,彎腰往裏看去。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淡淡掃她一眼,飛快收回目光,吐出毫無溫度的兩字:

“上車。”

跑車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車廂內無比安靜,凝滞的空氣,尴尬的氛圍,少女的雙手放在膝上,坐姿十分端正。越是東摸西碰,說明她越自然,不摸了不碰了,就說明她非常無措。

“那個......”考慮了半天才開口,說話的時候又沒骨氣地結巴了,“何敘,我......”

“怎麽?”

好冷淡,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洩氣:“我餓了。”

“哦。”

哦?哦是什麽意思,朕知道了?

眼看着跑車開過一座座商城,一條條美食街,一家家火鍋店,林茵茵摸了摸肚子,垂頭喪氣。

“去哪。”

“什麽?”

“我問你去哪。”

......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一定要板着臉,冷着聲對她說話嗎?

茵茵嘆氣,輕飄飄地回答道:“仙塔路210號。”

何敘擰眉:“那家房産中介店?”

話剛說完,忽然意識到什麽,扭過頭,臉色更陰沉了。

林茵茵幽幽地:“你不是還記得嗎......”

對方選擇沉默,專心盯着道路前方,只留給少女一個冷硬的側顏。

林茵茵沒話找話:“你這車真好看呀。”

對方的臉更黑了,權當她的話為耳旁風。

跑車行駛到十字路口,前方紅燈,有些擁堵,遂停車等待。車裏更安靜了,林茵茵縮手縮腳地坐遠了些,生怕旁邊的人聽到她胸腔內轟鳴的心跳聲。

何敘的雙手架在方向盤上,沒動,食指一下又一下敲擊着方向盤上,看得出他有些煩躁。漂亮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似乎比從前還要好看一些。林茵茵靜靜地盯着,不聲不響。

等過了一個紅燈,車子往前挪了沒幾米,又停了下來。

綠燈即将亮起時,何敘換擋,松剎車,手指虛攬在方向盤上,頭也不回,突然冒出一句:

“林茵茵,我已經放棄了。”

車流往前移動,終于開過十字路口,駛上較為寬敞的大道。何敘還是沒有看她,不想看,也不敢看。剛才經過大廈廣場的時候,他本想直接開走,卻還是忍不住掃了一眼,就一眼,看清了她慘白的小臉和臉上刺目的淚痕,心情難以名狀,莫名其妙就開回了她面前。

這次換茵茵沉默了,她呆愣愣地盯着窗外,不知究竟聽沒聽清。

何敘只好再喚她一聲:

“林茵茵。”

“哦。”林茵茵深吸一口氣,胸口很疼,還要故作平靜,“朕知道了。”

何敘:“......”

她坐直身子,轉身面向他,眼神誠懇急切:

“我沒有違背我們的約定。何敘,從我們分開那晚開始,我的時間軸,只過去了一年零一個月而已。”

跑車輪胎猛地打滑,偏向一側,駕駛座上震愕的男人當即踩下剎車,跑車急停在路中間。

緊接着,車後傳來一連串的剎車鳴笛與催促叫罵聲,何敘重新啓動車子,彙入原道,車速比之前慢了很多。

他努力地平複心情,卻無論如何鎮靜不下來,扭頭同身旁的少女說話時,聲音終于起了些許波瀾:

“你說什麽?”

“我在26世紀只待了一年,時間旅行機出故障了,所以才......”

“你的時間只過了一年。”他重複一遍,然後将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道上。

車停穩後,何敘終于認真地打量起身旁的女孩。大廈門口初見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她還是記憶中那個模樣,青澀又莽撞,誰知......這根本就是原來那個她,沒怎麽經受時間的洗禮,幾乎完全沒有變化。

一樣清秀耐看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和白皙的臉頰,紮着最簡單的馬尾,水靈靈的,分明還是個大學生的模樣。

自他等到無望,決心放棄之後,平息了一年,深埋了一年的情緒重新占領他的神志,更多的痛楚與難耐席卷而來,此時此刻的何敘,已經無法維持面部表情的自若了。

他只能相信她的說法,即使再離奇再不可思議,畢竟眼見為實,一個人如若當真歷經八年,歲月不可能不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點印記。

被他這樣直白而任意地打量,茵茵心裏喜憂參半。他的情緒波動,說明至少還在意她,可從他的神情裏,茵茵很難找出那一絲名為“重逢喜悅”的因素。

不知過了多久,何敘的呼吸才順暢起來。他只是個21世紀的普通人,時間在他眼裏仍是絕對的,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浪費在等待上的時間早已流逝,造成的傷痕無法彌補,他們之間已無歲月可回頭。

他重新發動車子,朝着仙塔路的方向開去,不再說話。

一路默然,直到跑車停在仙塔路210號門前。

曾經緊閉多年的卷簾門再次打開,房産中介開門營業,門開着,燈亮着,店主不在。

林茵茵坐在車上,抱着雙臂,紋絲不動。

何敘的聲音再次恢複平靜:“你不下車?”

“不下。”

“我很忙。”

“哦。”林茵茵學他的說話方式,“我很餓。”

“回去吃飯。”

“家裏沒有人,沒有飯,我也不會煮。”林茵茵信口開河,其實家裏有人,也有飯菜,她的手藝也練得不錯。

何敘又沉默了半分鐘,拿她沒辦法,幹脆熄了火,從駕駛座上下來,繞到林茵茵的車門前,替她打開。

“下車。”

“我不。”

“下車,我帶你去吃東西。”

小女子能屈能伸,一聽到何敘要帶她吃東西,林茵茵馬上服軟下車,緊巴巴地跟在他身邊。

何敘面無表情道:“吃什麽?”

“甜的,我要吃甜的。”

“午飯?”

“是啊,午飯。”

何敘盯着她,挑了挑眉,神情放松了不少,卻像對待一個小孩子那般應允道:

“好,聽你的。”

路邊的一家甜品店裏,林茵茵點了兩盤蛋糕和一盤松餅,上齊後推了一盤到何敘面前。

“你吃。”

何敘拾起勺子,随意舀了一口,興許是覺得太甜了,之後就再沒碰過。

林茵茵一邊大塊朵頤,一邊打量眼前的男人。心底的聲音再一次告訴自己,他真的已經27歲了。不是少年,而是個徹徹底底的男人,年輕有為,冷靜自持,充滿了成熟的魅力。曾經那個面癱又別扭的少年早已消失,蛻變成這個冷峻的男人,即便如此,胸口的心跳一刻不停地提醒着她:林茵茵,你還是心動了。

這一次,茵茵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何敘付完賬,然後跟他一起離開甜品店。

仙塔路,兩側是鱗次栉比的小樓,路邊的店鋪大都裝飾得清新文藝,走在這條小型商業街上的行人中,不乏甜蜜牽手的情侶。

“你還想吃什麽?”何敘問。

林茵茵反問:“我想要的你都給我嗎?”

英俊的男人想也不想就回答:“嗯。”

“我想和你在一起。”

說完,林茵茵毫不猶豫地牽住他的手。

男人的身體明顯戰栗了一下,掌心柔軟嬌嫩的小手像團炙熱的火焰,吐舌灼燒,燙得他的掌心一陣刺痛。

林茵茵重複:“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

何敘的臉和身子依舊僵着,應付道:

“我已經放棄了,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放棄了。”

林茵茵皺起眉頭,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遂繞到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有了別人......”

何敘聞言,飛快地擰眉瞪了她一眼,随即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幼稚,不怒反笑:

“林茵茵,你憑什麽以為過了八年,我還會喜歡像你這樣的女生。”頓了頓,補充道,“女學生。”

少女臉上的堅定表情瞬間垮了下來,雙唇血色漸失,瞳孔狠顫兩下。

是了,難怪和他待在一起總覺得很奇怪。一個西裝革履,一個不修邊幅,一個成熟,一個青澀,他剛才的妥協,不過是覺着她年紀小,向來驕縱慣了,才勉強顧及舊時情分吧。

林茵茵把手抽了回來,掌心一涼,何敘本就冰冷的心更為空落。

她也笑,眼眶裏盈着淚花:

“我知道了,不過那又怎麽樣。”

緊接着,她又用一年前的方式,狠狠地往他胸膛上捶了兩下:

“我告訴你,我們26世紀的人,最講人權,最為自私。我既然按約定回來了,差了八年又怎麽樣,不是我的錯,憑什麽要我來承擔。”她越說越快,眼裏的淚水已經憋不住,還要抖着嗓子故作兇惡,“你放棄是你的事,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不會放手,你等着吧。”

說完,林茵茵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很快又邁開長腿跑了起來,漸漸消失在男人目所能及之處。

剛才,她轉身的時候,何敘似乎看到茵茵擡手擦了一下臉頰。

應該哭了吧。

他頹然地站在原地,心煩意亂。

*****

沖上二樓客廳,林茵茵将挎包從肩上取了下來,兇狠地砸在沙發上。

林城和趙櫻不知道上哪了,家裏只有李見章一個人。他聞聲趕了過來,眼前的場景不由得令他揪心。早晨還興高采烈的少女整個人趴在沙發上,用抱枕捂着頭,撒開嗓子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渾身顫抖,眼淚鼻涕全擰在沙發坐墊上。

李見章既心疼寶貝侄女,又心疼真皮沙發,卻只能呆呆看着,勸她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哭夠了,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林茵茵才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眶通紅,鼻子一抽一抽的,她把抱枕扔在地上又捶又打,擡眼看到客廳裏的李見章,噌的站起來,帶着哭腔,兇巴巴地問:

“時間旅行機是怎麽回事啊!”

李見章嘆氣:“蟲洞不穩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行,我們穿回去,再來一次......”

“茵茵,你冷靜點。”李見章把少女按回沙發上,“這已經是最近的時空,最好的結果了,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再說了,沒有人在那邊接應,我們怎麽回去?”

林茵茵愣住,過了三秒,再次“哇”的大哭起來。

李見章無奈扶額,往後退了幾步,伸手在牆面上點了點,調出一個控制窗口,對大哭不止的少女說道:

“別哭了,過來。”

林茵茵不聽,繼續放縱。

“我叫你別哭了!”李見章擡高了音量,恨鐵不成鋼道,“過來,保證你不會後悔。”

林茵茵聞言,這才止住,抽抽搭搭地靠到李大叔身邊。

“這是......”

李見章解釋道:“你忘了?這棟房子周圍到處安裝了隐形攝像頭,現在這個畫面,就是店門前的實時監控影像。”

茵茵咬了咬食指指節,一瞬不瞬地盯着監控畫面,随後退開兩步,沖到了隔壁的房間裏。

為了保險起見,李大叔家所有面向大街的窗戶都是緊閉着的,掩上厚厚的窗簾。林茵茵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露出一條縫,目光往下望去。

房産中介店鋪門外的臨時停車道上,一輛正紅色、氣派無比的法拉利跑車靜靜停放在那裏,引來不少路人側目。除此之外,更吸引衆人眼球的則是半倚在跑車側門外的高挑男子。

他的裝束一絲不茍,西裝修身筆直,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褶皺,長腿交疊,斜斜地撐在地上,周身環繞着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卻又冷冽如刀,令人難以靠近。

同樣的人,同樣的動作,林茵茵驀地想起,一年多前的某天,十八歲的何敘穿着西裝,靠着那輛手動擋商務車,也這麽站在李叔叔家樓下,考慮着一個名叫“林茵茵”的女孩子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時間,還有車......哦,還有何敘指尖的那一抹白煙。

他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因為心情太過郁悶煩躁,只能靠抽煙來麻痹自己嗎?

回想她人間蒸發的那八年,茵茵似乎能夠體會何敘拒絕自己時的心情了。

拒絕歸拒絕,就憑他在樓下“癡情守候”了這麽久,他們之間,絕對不會這麽輕易結束。

樓下的男人目無焦距地站着,沒吃午飯,錯過了下午上班時間,除了抽煙什麽也不想幹。他杵了一個多小時,掃了眼被電話打爆的手機,最後擡頭凝視向樓上緊閉的窗口,終于無可奈何地回到車裏,駕車離去。

直到他離開,茵茵才合上窗簾的窄縫,回到客廳去找李大叔。

“叔叔,你早上不是說要幫我辦學歷嗎?照我的戶口年齡來算,剛從海外歸國的博士畢業生怎麽樣?”

李見章遞給她一杯熱牛奶,露出鄙夷之色:“博士畢業生,想的倒美。早上你不是說不用辦學歷麽?”

“以前是我不想學,我的學習力碾壓這群21世紀書呆子好嗎!”林茵茵自戀了一會,“我反悔了,我需要這份學歷,有急用。”

李見章也不好奇她想要學歷幹什麽,只問:“哪個專業?”

“廣告新聞學。”

紫荊投資集團正處于業務擴張階段,極其重視廣宣力度。既然要全方位滲透進何少爺的生活,不混進他的公司怎麽能行?

林茵茵一口灌下整瓶牛奶,心中鬥志重燃。

☆、55

r55

睡前,躺在李大叔給她安排的小房間裏,林茵茵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時間不過九點,她早早躺上床,只想用美好的睡眠拯救一下悲傷的思緒,可惜無論如何不能如願。

她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手機,終是下定決心取了過來,打算用今晚的時間,浏覽一遍這八年裏收到的消息。

首先打開何敘的聊天窗口,翻到聊天記錄,選擇她離開的那天,2011年9月18日。

2011年9月18日,23:45

何敘:你睡了嗎?

看到這條八年前的消息,茵茵瞬間淚目了。那個時候,她已經到達另一個紀元,自然收不到任何消息。

2011年9月19日,06:30

何敘:你起了嗎?

何敘:醒了告訴我。

8:32

何敘:怎麽不接電話?

13:03

何敘:昨晚上就走了吧?

何敘:早點回來。

22:22

何敘:晚安。

林茵茵趴在床上,緊緊摟着被單,五指攥得極緊,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從2011年9月20日開始,每天早上,他都會給她發一句早安,每天晚上也發晚安,生活中有什麽比較重大的事情也會告訴她,比如拿了獎學金、足球省賽獲得冠軍,還有......

“哈哈......”林茵茵邊哭邊笑,“路子竟然找了個女朋友,他不是一直暗戀尹雅麽......”

之後的365天,他發了365次早安和晚安,一天也沒有落下。

她離開一年整的那一天,2012年9月18日。

何敘:你是不是回來了?

何敘:不用這個賬號了嗎?

何敘: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林茵茵飛快從床上坐了起來。

什麽意思,這三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這天之後的何敘不知出了什麽問題,整整一個月都沒在微信上給她發消息。

林茵茵非常困惑,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月後,2012年10月19日

何敘:我真的太蠢了。

何敘:晚安。

我真的太蠢了?這什麽意思?

林茵茵擦掉臉上的淚水,整個人都不好了。太好奇,太想知道,可又無從得知,她只好繼續往下翻。

一年後,何敘給她發消息的頻率漸漸小了,從隔日發,到一周發一次,再到一個月發一次。2014年的某一天,何敘告訴茵茵,他決定保研了。2015年的某一天,他說他開了一家公司,與和風地産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公司。2016年的某一天,他說他想把公司交給別人管理,繼續讀博。碩士研究生畢業那天,他說他又不讀博了,打算出來好好經營公司。

“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即使畢業後忙碌如風,他也不忘時不時打開對話框再問一次。

沒想到,何敘這樣冷淡又話少的人竟然維持了這麽多年向她傾訴的習慣,即使只是報備重大事宜,就已經很讓林茵茵與有榮焉了。

第二次看到2018年9月18日晚上十一點多的那條消息:

何敘:“不等了。”

茵茵心酸地連一句“別呀”都說不出來。若是換成自己,在對方杳無音信不知身何方的情況下,能撐七年嗎?

答案是個未知數。

看完何敘的留言,接着看尹雅的,情況不太一樣。對于尹雅,除了李大叔僞造的那封書信,茵茵幾乎算是不辭而別。果然,她剛走那段時間,尹雅幾乎日日留言罵她狠心,後來又變成小心翼翼的試探,再後來看對方從不回複,她也就不怎麽發消息了。

茵茵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