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蝴蝶精(下)

很多小孩子都會做一些聽上去很殘忍的事,用石子扔路邊曬太陽的貓狗、折斷螞蚱的腿、撕下蝴蝶美麗的翅膀……藤原良也是這樣的孩子,只是他與其他孩子的差別在于他不僅僅是“做”這些事情,而是将這些事當成了有趣的每日必做的游戲。

這就使得在他手下喪命的蝴蝶的怨念彙成了相當駭人的邪氣,依附上了和她們算是半個同類的蝴蝶精,利用她的力量報複藤原良,讓他再夢中體會身為蝴蝶的痛苦——那被撕裂的痛苦。

在了解了事實真相之後,鱗忽然感到那些邪氣們的報複還挺合理的,當然這種觀點她不會讓平安京的各位貴族、各位陰陽師知曉。

“這次多虧了鱗的幫助呢。”在回去的路上安倍晴明笑着說道,“沒有鱗在的話,事情應該會更難辦吧。”

“謬贊了。”鱗說道,“我并沒有幫上什麽忙。”

這是實話,她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出現,憑借安倍晴明的力量和口才,想要解決這種事不過是小菜一碟。在了解了這一點後,安倍晴明邀請她一起處理這件事的目的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鱗的身世之謎,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安倍晴明笑道,“到時候我會親自去青山把答案告訴鱗。”

他總是笑得很溫柔,态度也一直很随和,但鱗心裏的忌憚一直揮散不去,甚至不減反增,她嘴裏說着“萬事拜托”,心裏卻在祈禱他一直都沒辦法發現所謂的答案……或者在他之前,他的師兄能夠找到真相。

“那個孩子……”鱗問道,“就是蝴蝶精她……”

“在這裏呢。”安倍晴明指了指自己寬大的袖口,“還睡着呢,這幾天真是辛苦她呢,如果不是她強撐着自己的意志,不讓邪氣完全驅使自己的話,可能藤原良就撐不到現在了。”

鱗“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那你打算拿她怎麽辦?”

“這得看她的意願啦。”安倍晴明說道,“如果她能夠留下來,我也是非常歡迎的……大家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大家?”

“我的式神們。”接下來安倍晴明說出了和他的清貴形象頗為不符的言語,“我可是很喜歡熱鬧的啊……和妖怪們做朋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吧,鱗?”

鱗愣了一下,聽見安倍晴明接着說道,“你看着鐮鼬的神情可不是看尋常妖怪的眼神呢,簡直就像是母親看着調皮的孩子的眼神哩。”

這個比喻可真是夠惡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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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鱗露出了嫌棄的神情,安倍晴明笑了一聲,繼續道:“在青山中為妖怪排憂解難的女陰陽師,我可不是頭一次聽說了,如果師兄能夠更勤快地履行陰陽師職責而不是把難題都推給我的話,想必他也會對此有所了解的吧。”

“我既不是陰陽師,也不喜歡幫妖怪排憂解難。”話說到如此,鱗也沒有裝傻的興致了,只是該澄清的還是需要澄清的,“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的……或者說別的妖怪的情分罷了。”

“所謂的友情,其實也就是這樣欠來欠去的咒罷了。”安倍晴明說道,他真的很喜歡用“咒”的概念來形容天地間的萬物,“也許除了那個答案外,我們還可以用別的理由一起喝茶。”

“真是抱歉,我并不喜歡經營你所說的友情。”鱗說道,“也不喜歡喝茶。”

安倍晴明只是笑了笑,沒有做更多的回應。

當馬車停在安倍晴明的府前的時候,鱗有些驚訝地發現本來應該等候在平安京外的獨眼小僧正略帶不安地背着他的石像師父站在安倍晴明的門前。

“我之前回平安京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孩子在城外不知所措地站着,就請式神把他叫了過來。”安倍晴明輕松自然地說道,“我猜這應該是鱗的朋友吧。”

“只是個找我幫忙的小妖怪罷了。”鱗一邊回答,一邊下了馬車,她的腳剛一落地,獨眼小僧便撲了過來,“鱗大人鱗大人,我聞到小蝴蝶的氣味了。”

你是木魚變的不是狗變的吧?鱗在心裏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心想不會真的那麽巧吧。

“真是巧了,你看看,這只小蝴蝶是不是你認識的小蝴蝶。”安倍晴明輕輕振了振衣袖,睡得迷迷糊糊的蝴蝶扇了扇翅膀,從他的袖子裏飛了出來,落在地上的時候變作了人形,用手揉了揉眼睛,用軟綿綿的聲音喚道,“晴明大人?”

“小,小蝴蝶……真的是你啊!”獨眼小僧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妖怪辨認對象的時候大都不是通過相貌的,所以蝴蝶精是蝴蝶形态還是人的形态都沒有影響。

“你是……”小蝴蝶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獨眼小僧。

獨眼小僧有些失落,但還是很快振作精神,賣力地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那時候你在寺廟外面聽我師父念經,就停在我頭上。”

“啊!”蝴蝶精驚呼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是小木魚!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來找你的,小蝴蝶。”

“來找我?為什麽?”

“因為我想和你做朋友啊。”

“可是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啊。”

“所以才要常常見面啊。”獨眼小僧說道,“好朋友都是常常見面,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

鱗:……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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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平安京,兩件事都得到了解決。但是鱗卻沒有半點輕松的感覺,反而有些心神不寧。

“鱗大人……”修行歸來的螢草擔憂地看着鱗,“您怎麽了?”

“沒什麽……”鱗猶豫了一下,還是向螢草打聽道,“你有聽說過一個叫做安倍晴明的人嗎?”

“當然聽說過啊。”螢草立刻回答道,“他是平安京裏最厲害的陰陽師,聽說連蘆屋道滿都在他的手上讨不到便宜。”

鱗聽說過蘆屋道滿這個名字,他是賀茂忠行那一輩的陰陽師,和舉止風雅的安倍晴明相比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他不修邊幅,居無定所,膽大包天,多次戲耍鬼怪,讓那些兇惡的存在對他又恨又畏。

能和這麽個厲害人物相提并論,安倍晴明果然不是個善茬,要知道單靠強大的陰陽術而沒有足夠的智謀可是對付不了老奸巨猾的蘆屋道滿的。

老奸巨猾是妖怪們對蘆屋道滿的評價。

“鱗大人,您是在為安倍晴明煩惱嗎?”螢草問道,她臉上的擔心簡直多到要溢出來了。

“……算是吧。”鱗說道。

“您難道是鐘情于那個陰陽師了嗎?”螢草激動地詢問道。

“哈?”鱗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螢草仔細觀察着她的神色,見她确實只有驚異沒有羞惱方才放下心來,“看來是沒有……真是太好了,因為安倍晴明的魅力和他的實力一樣出名,聽說好多妖怪都很喜歡他,甚至有的妖怪開玩笑說他真是‘罪孽深重的晴明公’。”

說到這裏,螢草再次小心翼翼地向鱗确認道,“您的确不喜歡他對嗎?”

“不要說是情人了,就連朋友……我都不想和他做。”鱗想了想,坦誠地說道,“這個人總給我一種很冰冷的感覺,他又那麽聰明,不是好相處的類型。”

“很冰冷嗎?”螢草吃驚道,“大家都說安倍晴明是非常溫暖柔和的人呢。”

“是啊,像太陽一樣溫暖、像月亮一樣柔和呢。”鱗點頭道,對上螢草困惑的目光,她又接着說道,“可是誰又能觸及到太陽、月亮呢?”

螢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還是更喜歡真誠一點的相處對象呢。”鱗說道,“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情人,當然他的性格也要安分一點,不能到處惹事……長相也要好看一些,至少要看着讓人舒服。”

螢草愣愣地聽着。

“怎麽了?”鱗問道。

“沒事!只是覺得……”螢草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鱗大人比以前積極了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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