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鬼使白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用絕對的誠意來回答我。”
問話的女子有着在平安京女子身上絕對看不見的莊嚴,她的威儀和氣度哪怕比起那位唐朝的傳奇女帝來也不遑多讓,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畢竟她也是一位帝王——無人不畏懼的陰界的帝王。當她的眉頭皺緊的時候,藏在她所坐着的那團雲霧中的冤魂也會不安地攢動;當她展眉露出一星半點的笑意的時候,整座陰間的肅殺之氣都會減輕許多。可是,又有誰能想象得到讓具有窺破一切能力的閻魔都感到喜悅的東西是什麽呢?
她所說出的問題讓陰陽師少見地沉默了下來,如果有熟悉鱗的人在,一定會吃驚于此刻她臉上的凝重神色。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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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界的路口處等待着他們的是一位用紙蒙着面,穿着考究的紫色衣服,渾身上下散發着怒火的男子。
他身後所背的巨大毛筆指明了他的身份。
“你!給我過來!”他一邊這樣說,一邊用不符合他斯文穿着的粗魯動作一把揪住了茨木童子,那模樣活像是兇悍的婦人揪住了偷腥的丈夫……當然這樣的比喻是絕對不能夠讓這兩個人知道的,“趕快把那個酒鬼給我拎走,三途川的水裏都已經滿是酒臭了!”
“居然能夠讓氣味滲透那條聞名天下的河流,真不愧是我的摯友啊!”
“給我滾快點!”
看着判官用毛筆當掃把,一路催逼着茨木童子走遠後,鬼使白才咳嗽了一聲,對鱗說道:“陰界的事務實在是繁忙,判官大人連日操勞,難免有些顧此失彼,請您千萬不要介意。”
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将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我們現在就帶您去拜訪閻魔大人。”鬼使白說道。
鬼使黑已經走在前頭了,若不是他還時不時回頭确認一下鬼使白和鱗的位置,鱗幾乎要以為他已經不耐煩到了要一個人去先去拜見閻魔的地步。
事實上,他距離那個地步也确實不遠了,
“你們要是少說點話,我們早就能到了。”他煩躁地回頭吼道,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留在原地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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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白像是知道他一定會繼續等下去似的,在有恃無恐同鱗解釋清楚了方才發生的事後才慢慢地踱向了鬼使黑。
“動作快點啊。”鬼使黑瞪了鱗一眼,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鱗:……
好冤枉啊。
“請不要介意。”已經不知道這是鬼使白第多少次對鱗說這句短語了,“鬼使白還保留着生前的記憶,脾氣不太好,他沒有惡意的。”
“生前的記憶?”
“是啊。”鬼使白說道,“我們也曾經作為人類活過,只是後來因為一些特殊的際遇成為了鬼怪。”
他雖然用了“特殊”這個詞,但可想而知那絕對不是什麽幸福的記憶。
“我選擇了忘掉一切成為鬼使,但是鬼使黑他不一樣。”鬼使白在說到這些的時候神情有些困惑,像是不明白鬼使黑為什麽會做此選擇似的,“他總說我是他的弟弟,真奇怪……就算真的是的話,這麽糾結生前的關系……有意義嗎?”
反問本來應該是用來表達自己的堅定之意的,但是鬼使白的聲音中充滿了動搖。
“對一些人而言有意義,對一些人而言沒有意義。”鱗給出了一個很沒有用的答案,但這個答案卻讓鬼使白笑了笑,好像輕松了一些。
“說的也是……這些事情總是難以理解的,只要做好當下的任務就行了吧。”他這樣說道。
鱗想說自己沒有這樣的寓意,只是随随便便地感慨了那麽一句,但瞧見了鬼使白臉上的輕松之色後,她也沒有再說什麽會重新讓氣氛變得尴尬的話。
前面的鬼使黑又在催促了,鬼使白嘆息了一聲,稍稍加快了腳步。
這小小的妥協讓鬼使黑露出了得意又喜悅的神色。
在陰界,對時間的感知也會變得遲鈍起來,鱗只知道她跟着黑白兩位鬼使走了長長的一條路,卻不知道這一條路走了多久,在她感到疲憊之前,他們終于到了目的地。
閻魔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單手托腮,斜斜地倚靠在一輪明月之上,雖是懶散的姿态,但難以形容的威壓依舊一層一層地以她為中心向四周蕩開。
“哦呀,青山的陰陽師,我好像曾經感受過你的氣息啊。”她的語調微微上揚,帶着似有似無的愉悅氣息,“你是不是也曾經做過我治理之下的陰界的不速之客。”
“猖狂之時,我确實施展過自由來去陰陽的術法。”鱗回答道,“不過現在已經不會做這樣的事了,當然以後也不會。”
“也不是不可以。”閻魔換了個坐姿,雙腿交疊,又不安分地在雲端上悠悠地晃蕩着,“嚴格地說,在陰界逛來逛去也不算是什麽罪孽……不過若是惹怒了什麽人,到陰界生活的那一天被報複了,可也怨不得別人。”
“到陰界的那一天?我會有那樣的一天嗎?”
“誰知道呢。”閻魔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來我這,但我向來是來者不拒。當然了,如果來的都是像你這樣子有意思的人的話,我會更高興呢。”
“我可不覺得自己有意思。”鱗嘟囔了一句。
“很多有意思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意思。”閻魔掩着唇,似乎是在笑,“就是那些在沒有想要逗樂任何人的狀态下一本正經地做出有趣的事的人才是真正的有趣。”
這可不像是沒有根由憑空冒出的形容之言。
“閻魔大人将我叫來,就是為了這些事嗎?”鱗問道。
“當然不是。”閻魔恢複了嚴肅正經的神色,她坐直了身子,問道,“我找你來,是想問你有關黑晴明的事情。”
“黑晴明?”鱗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您指的是那名四處作亂的一身黑的陰陽師。”
“就是那個和安倍晴明長得很像的陰陽師。”閻魔在“安倍晴明”這個名字上加了重音,“據我所知,他就是将自己視為黑色的晴明的。”
一個人為什麽想要成為另一個人呢?
既然想要成為另一個人,又為什麽要特意點明和那個人的不同之處呢?
“這個人和安倍晴明,或許有什麽意想不到的聯系呢。”閻魔說道。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鱗肯定了閻魔的猜測,轉而又變換了口風,嚴肅地說道,“不過我相信他和安倍晴明是截然不同的人。”
“哦?”
“我所認識的安倍晴明,頗有城府,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這不是和黑晴明很相像嗎?”
“的确如此,但是……”鱗頓了頓,堅定地說道,“他們是不一樣的,黑晴明身上不具備安倍晴明那樣的溫柔。”
“溫柔?”
“我可以感覺得到,安倍晴明将他的式神都視作家人一般,而且在他的眼中,無論是強大的妖怪還是弱小的妖怪,都是值得珍視的生命,花林裏發生的那種事,安倍晴明絕對不會做。”
閻魔笑了一下,這笑容轉瞬即逝,“我聽說,青山的鱗是一個連說話都小心謹慎的人,沒想到也會說出這樣大膽、這樣肯定的言論呢。能得到你這樣的稱贊,這個安倍晴明,或許真的不像我原先以為的那樣呢。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許我也會邀請他來我這裏做客。”
鱗沒有作答。
“哦,對了,我聽說,你非常熟悉占蔔是嗎?”
“那确實是我所擅長的。”鱗回答道。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不知道是不是鱗的錯覺,她總覺得閻魔似乎有一點點的局促,“你必須用絕對的誠意來回答我。”
“您請問吧。”鱗說道,她暗自猜想能讓閻魔如此鄭重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大事。
“我想請你幫我占蔔一下……判官什麽時候才能把他的心意坦率地告訴我。”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