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規矩、規矩!

打正房出來,寶琪便興趣盎然的要去小月軒。

因着天氣日漸炎熱,稍微走下便是一身的汗,臉上的脂粉不僅會花開還要好一頓清理,甚是麻煩,寶璐夏日裏多不願在臉上塗脂抹粉,遂對寶琪之事也不甚熱衷,寶琪亦不勉強她,強拖了寶珍、寶玲二人便要走,寶珍、寶玲二人雖覺頻繁來往小月軒有些不妥,但勸寶琪又不聽,恐她鬧出什麽事來,只得跟去。

寶璐無處可去,想起之前方媽媽說做些消暑的甜湯。這令她想起上輩子在孤兒院之時,院裏的媽媽們夏日裏也會煮一大鍋綠豆湯,放涼後冰鎮起來給他們做冰棍。至今想起她仿佛還能聞到綠豆清涼的味道,即使是日後吃哈根達斯也比不上那一刻的幸福。

寶璐想着腳下就往廚房轉去,反正夏日無事便去看看。

早膳已過,婆子們早已四處去磕牙,只方媽媽還在廚房洗蓮子。

方媽媽手下不停,看見寶璐過來便笑了:“就見七姑娘整日往我們廚房跑。”

寶璐見方媽媽手上洗着蓮子,竈臺上又擱着兩個盆,一個泡着銀耳,一個泡着紅棗。

“方媽媽這是要做銀耳蓮子湯。”

方媽媽聽了笑逐顏開,這七姑娘沒什麽架子,又願意研究這些吃食,而她別的不會倒是單單會作飯,與這七姑娘倒是極有共同語言,“七姑娘如今愈發熟稔了。”

寶璐笑笑,前世工作繁忙一日三餐往往外賣解決,未能在飲食上精細過,只偶爾周末一人做做羹湯怡然自樂,那是她為數不多的溫暖時刻,直至此時仍是記憶猶新。所以較之女紅她對膳食更多了幾分親近溫暖,閑日無事更願意伺弄這些食材,看着它們在自己手中成為一道道美味,便覺十分滿足。

“夏日裏炎熱,做些消暑湯給太太、姑娘們消暑,這銀耳養顏,太太倒也喜歡。”方媽媽為寶璐介紹湯的功效。

寶璐趴在桌上,見方媽媽剝蓮子,也要伸手幫忙。

方媽媽知她不是嬌慣的姑娘,遂也随她去,見她小小的人,雖有些稚拙倒不失認真,笑道:“七姑娘今日怎沒跟五姑娘她們一起?”

寶璐掰開兩瓣蓮子,露出青綠的蓮心,她小心的把蓮心摘出來放到一邊的瓷碗裏,方媽媽說這些蓮心曬幹了泡茶最是清熱,聽方媽媽問,她笑道:“她們都去小月軒了。”

方媽媽聞言,當即未說什麽,剝了一會擡眼見寶璐剝的認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按理來說,你們是小姐,她們是伶人,姑娘們若真喜歡叫柳媽媽幫忙研好水粉送來,或者叫丫環們去略微學些便是,整日往小月軒去,總不成體統。”

寶璐知方媽媽的意思,她最初接觸小月軒時也有此顧慮,只是太太未曾對此表達不滿,又有上次鵝黃之事寶琪因受了太太的贊便愈發的喜歡拉她們往小月軒跑。她初入古代多許多規矩都是一知半解,不敢妄下定論,看太太不曾反對,想着許是高門大戶的規矩甚嚴且多,如這般行事恐怕被人閑話,但她們許有不同,又看着平日裏太太寬厚,對趙姨娘她們也未曾疾言厲色,大節慶時還能坐下一塊吃頓飯,想着小府規矩難免寬松些,随意些無妨,再說這些都是買入府中的與院裏的丫環們也無區別,太太應已把過關看過人品的。但如今聽着方媽媽話裏話外的,似不是這麽回事,倒如自己原先想的那般,寶璐倚着自己小,故作天真的問了句:“如此可會壞了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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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媽媽欲言又止,終笑了笑道:“若是依規矩,姑娘也不好往我這廚房跑,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日日入廚房的。姑娘往我這跑與往小月軒跑是同樣的事,太太都未曾言語,也輪不到我一個下人說。”

寶璐聽了又琢磨了會,這聽着像是既她能來這裏,寶琪她們便也能去小月軒,這倒教她糊塗了,這是覺得這規矩是規矩,但實際操作起來就就千差萬別了。

寶璐見方媽媽既提起總有深意的,不放心又問了句:“既是太太都買回府的丫頭,我想着與綠蘿、翠芸她們也并無不一樣,太太寬厚倒都不成十分拘着我們。”

方媽媽瞥了一眼寶璐,見她問的天真,想着終究是閨房中的姑娘,未歷世事,忍不住又道了句:“那不一樣,綠蘿她們都是清白人家出來的,小月軒的人年紀雖小但終究自小在教坊厮混,與綠蘿她們到底不一樣些。”

寶璐一怔,這倒是她大意了。她生于21世紀,網絡發達、信息爆炸的時代,況已是27歲的成人靈魂,三觀已定。在她的觀念裏向來主張堵不如疏,萬事見歷過也不過爾爾,所以也不必對小月軒的事過多緊張。但她忘了她是處在信息大爆炸時代,什麽都司空見慣,而寶琪她們是深宅姑娘,自小生活單純,十幾歲花一樣的年齡,正是什麽都懵懵懂懂之時,小月軒出身教坊,整日接觸三教九流終究比內宅姑娘們多些閱歷,言行之間難免有影響。就如寶釵教育的那句“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倘若以後鬧出什麽事來可不好。原方媽媽不是為了主仆之分而是憂慮此,寶璐思及此,又對方媽媽多了幾分敬重。

寶璐拍拍手,也沒了剝蓮子的心思,向方媽媽告了別,便向小月軒而來。

寶璐從抱廈出來,才繞了一個彎便見寶琪她們一路說說笑笑過來,寶璐細瞧寶琪臉上擦着粉黛甚是豔麗,寶珍走路不大自然,寶玲卻還好,她們見到寶璐忙高聲招呼道:“七妹妹快來。”

寶璐跑上前,思忖下她最小,無緣無故又不好板着臉說教,迂回了一下笑道:“柳媽媽今日都教授些什麽了?”

寶琪眉飛色舞的形容:“看見我們臉上的妝容了沒,是揚州最時興的妝,待會到綠蕪院,我給你畫了。”

寶璐連連推辭:“時值午後,畫着怪熱的。”

寶琪鄙夷的睨了一眼:“你現在年齡尚小,膚色白嫩自然不需要,待你長了些年紀可不得學着點掩蓋掩蓋,現在柳媽媽在此正是好時候,日後你上哪尋柳媽媽這樣的。”

寶璐知內宅姑娘塗脂抹粉本就是正常之事,她們若只是學些裝扮這一件想來也無大礙,又問:“柳媽媽沒說的別的了?”

聞言,寶琪突然想起一件妙事,拉起寶珍在她面前轉了一圈道:“你看三姐姐有什麽變化。”

寶璐細瞧了一圈,除了臉上多些脂粉,只見她走路拘謹,裙擺擺動有些不自然,便道:“三姐姐的腳可是受傷了。”

寶琪噴飯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一下寶璐的腦袋:“你個傻子,這叫婀娜,你懂嗎?”

“陶媽媽說三姐姐身板僵硬,腰身渾圓,便教了她一些行走之姿,讓她平日裏多加練習。”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是不是身段軟了許多。”

寶璐看寶珍當真很認真的一板一眼在走,她不忍令她失望,便道:“若覺累了便輕松輕松,順其自然最好了。”

寶琪很是不認同,“陶媽媽說了,勤練才能出效果,若是貪逸偷懶便也絕了這改身姿的心。”說罷,寶琪也懶得說更多,拉了寶璐往綠蕪院去,“走走走,給我練練手,我也給你畫個時興的妝容。”

寶璐嫌熱不想去,寶琪正愁學了一早上的技藝無處施展,送上門的豈肯放過,定要拉寶璐回院。

綠蕪院內,許姨娘正坐在廊下躺椅上歇息,她拿着一柄墨綠的雀鳥團扇,穿着一身水棕的寬袖褙子,瘦小的身形陷在靠椅間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寶璐和寶玲只來得及喚了一聲“姨娘”便被寶琪一溜煙拉到左次間去。

“這般着急,未能與姨娘問好,多不禮貌。”寶璐道。

寶琪毫不在意:“管她呢,你叫了她也不一定聽得見。”

寶玲、寶璐仍覺失禮,寶琪卻已顧自去拿胭脂。

寶琪的房間多鮮豔的花枝紋裝飾,迎門牆上便挂着一副富貴牡丹。屋中桌上鋪的是明黃底七彩花鳥氈子,床幔是猩紅的顏色,她喜把衣裙挂飾挂着,所以床前一個大架子上挂着顏色各異的衣裙,乍眼一看只覺得五彩斑斓,鮮豔活潑。

寶琪拿來一盒巴掌大的漆盒,獻寶般給三人看:“這是柳媽媽從揚州帶來的,是揚州玉堂香所出,和水即化,擦在臉上十分自然。你肌膚白膩紅些也無妨倒顯得氣色好。”

寶玲在一旁聽着笑道:“六妹妹如今俨然第二個柳媽媽了。”

寶琪十分得意:“胭脂水粉是姑娘家的本能。”又見寶璐沒甚反應,教訓了一句:“多學着些,姑娘家出來見人亦要容貌整潔,看你懵懂無知,身邊的綠蘿亦是年幼懂事,自己可要長點心。”

寶琪手法熟練的化開胭脂點在寶璐唇上,又拿了筆在寶璐額間描花,寶璐想了一下,笑道:“六姐姐這般熟練,想必柳媽媽也沒什麽能教你的了,倒也不必日日上小月軒了。”

寶琪一副無語的樣子,點了下寶璐的額頭:“你個不開竅的,學無止境懂嗎?”

一屋子的人笑噴,寶玲笑的彎了腰:“很有道理,還望你作別事都有此信念,我也就阿彌陀佛了。”

寶琪道:“這也分事,像你那般女紅我是萬般不肯這般用心的,做的再好頂多一句誇,也就是女子分內之事。這雖也是女子分內之事,但到底別人看得着,可比女紅讓人賞心悅目多了,你瞧太太這幾日看見我的妝容,日日都誇贊好看的。”

“剛誇了你一句,就這般得意,我看你也是個急功近利的。”寶珍嗔了句。

寶琪哼了一聲:“對你們好言相勸還不聽。”說罷将寶璐轉過來道:“你們覺得怎樣,有沒有柳媽媽的火候。”

寶璐肌膚白膩,往日裏素面朝天的也覺淡雅,今日稍施粉黛便帶出幾分豔色來,奪人眼球。寶玲、寶珍二人看了皆道神奇,與柳媽媽的手藝一點不差。

寶琪甚是得意,得意了一會又想到另一件,嘴角往下彎了幾分感慨:“想大姐姐們還在的時候我們還有西席教授女子禮儀,那時不懂事也不願聽,如今府中這般情形,誰人還敢提這些事,不過是自己東聽一言,西聽一言,日後不叫人笑話罷了。”

寶璐聽着倒覺得她們向柳媽媽她們讨教也實屬無奈之舉,一時相勸之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心裏暗道多多觀察,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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