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幾日後,圓月的受難日到了。
所謂受難日其實便是來了癸水,因為部落裏的人們相信人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神的孩子,女人生孩子是把神的孩子偷來了人間,為了懲罰女人,神便讓她們每個月固定的日子腹痛難忍流血不止。女人們在受難日的時候都非常的小心,基本上是連着躺幾天不敢動,只怕走來走去讓神明以為她招搖不敬,施以更嚴重的懲罰。而男人們為了保護能為他們生育繁衍的女人,則會在一旁盡心盡力地照顧,并且虔誠地祈求上神的寬恕,懇請他将罪責降在他們身上。
圓月十二歲的時候經歷了自己的第一次受難日,那時候是她阿爸替她祈求的,後來阿爸死了,便是磐石。雖然有人在她身邊守護,但是每次她每次受難日的疼痛并未得減半分。
阿媽說等她有了男人生了孩子之後就不會那麽疼了,圓月聽了躍躍欲試地想要拉着磐石去生孩子,她知道有了受難日就說明可以生孩子了。但是阿媽又說,你受難日的時候有多疼,生孩子的時候便是那樣十倍的疼。于是,圓月又退縮了,她想她大概是挨不過去,她知道有不少女人都是生孩子時候疼死的,她還不想死呢。于是磐石每次偷偷的請求她給他生孩子的時候,她都無情地拒絕了,她想等磐石再強壯些成為一個真正的勇士就可以守護她,那樣神明也不敢把她的性命奪走了,只可惜她最終也沒有等到那一天。
此時此刻,圓月窩在軟乎乎的獸皮之上,因腹痛而臉色慘白,額頭已冒了一層的汗。
關成彥不在家,他早晨出去的時候她原想叫住他,想讓他作為她的男人幫她祈求上神的寬恕,不過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能張開口。因為她之前跟他撒謊了,她跟他說她的受難日才過去,這才過了不到十天而已。
在因無人祈福而被神明懲罰致死和得罪關成彥而遭遺棄之間,她顯然對前者還留有一絲僥幸心理。
圓月感覺下面又熱乎乎地流了一股,她輕輕擡了擡身子,把墊在屁股下面的大樹葉扯開,換了一片幹淨的,又拿手邊的布條擦了擦屁股。。
這東西還挺好使,又軟乎又吸水,用水清理起來比獸皮方便多了。經過這幾天的研究,圓月已經愛上了這個被關成彥稱作“布”的東西,只可惜他手邊似乎也不多,除了兩人穿在身上的,便只剩下這些碎布條了,否則她可以用布來代替墊在身下的樹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寶貝得只用它來擦身子。
中午圓月沒起來吃東西,就這麽懶懶地躺了一日,心裏還總惦記着要趁關成彥沒回來之前趕緊把這些東西都扔了,收拾幹淨,以免被他發現。可她肚子疼得厲害,又一天沒吃東西,身上又軟又虛,只想再躺一會兒,就一小會兒,洞外還亮着呢,他沒這麽早回來的。
圓月這一躺便漸漸地睡了過去,直到感到有什麽東西壓在她腿上來回的動,她才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待定睛一看,吓得她一下子驚醒,冷汗霎時透了全身,連心都涼透了——一條腳腕子那麽粗的蟒蛇不知何時爬到了她的身上。
圓月驚吓過後,下意識地想要猛掀蓋在身上的獸皮把蛇甩開。但是她不敢動,她知道她只要有一絲細微的動作,它就會立時發動攻擊,瞬間要了她的命。她甚至連眼皮都不敢動一下,就全身僵硬地望着它,期盼它在她身上玩兒累了便自己悠哉地爬走。可是蟒蛇似乎并不願輕易地放過她,沿着它兩腿之間凹下去的路徑一直爬上了她肚子……
圓月想,一定是她受難日無人守護祈禱,所以神明派這條蟒蛇取她性命來了,她死定了。
正在她絕望之際,洞口忽然傳來響動。圓月大喜,她知道是關成彥回來了,看她不敢開口求救,只秉着呼吸從吼間發出極細微的哼哼聲。那蟒蛇似也發現異動,突然向圓月發起了攻擊,圓月下意識地閉眼受死,一瞬間,感覺有什麽東西擦着她的臉頰飛了出去。
我死了,我死了,死了,死了……圓月吓得癱軟,心裏念了好半天才敢睜開眼,歪頭看去,只見當日那根插死大鳥的細棍子穿過蟒蛇的頭部,把它死死地釘在了洞穴的岩壁之上。
關成彥則忙收弓上前尋看圓月的情況,乍見她身旁的樹葉上竟是灘灘血跡,不禁大驚,腦子裏根本沒過其他的想法,忙問圓月是不是受傷了。
大難不死的圓月從驚恐中緩過神來,讪讪地說了實情,又忙解釋道:“我之前是對你說了謊,但是那會兒咱們不是什麽都沒說好呢,現在咱們有了約定,我不會再騙你了!”
關成彥沒言語,赧着臉色走開了。他還沒有成親,雖有過女人,可僅限于消遣洩欲的歌妓之流,對女人的這檔子事兒是一知半解,這會兒和圓月同處一室實在覺得尴尬得很。之後的一整晚,他都沒怎麽跟圓月說話,只假作對射死的蟒蛇很感興趣似的,遠遠地坐在洞口研究。
圓月以為關成彥是在惱她撒謊騙他,也不太好意思跟他搭話,經了那麽一吓也是乏力,晚飯也沒吃便混混睡過去了。
第二日清晨,準備出門的關成彥被圓月叫住,她頭天一整日沒吃東西,這會兒臉色蠟黃虛弱得很,只輕聲道:“你別出去了。”頓了頓,更軟了分語氣,“好嗎?”
她是在“請求”他留下來陪她,關成彥想到昨天的狀況,只怕洞中的血腥味又惹來蛇蟒一類,便放下弓箭留了下來,卻又覺這麽大眼瞪小眼地幹坐着頗為尴尬,便把之前挂起來風幹的肉拿下來,用匕首割成小塊。
圓月躺着望了關成彥一會兒,又道:“你在做什麽?怎麽不過來?”
關成彥擡頭望着她,有些糊塗。
圓月道:“我承認你是我的男人了。”
關成彥臉上一黑,沒理她。
圓月自顧自地道:“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什麽關系,但是早晚會有的,神明也一定知道,所以你可以替我向神祈禱。”
關成彥有點明白了,獠牙的部落也有相似的傳統信仰。他一直覺得這種行為荒唐可笑得很,只寄人籬下又不好說什麽。可即便是再入鄉随俗,讓他像那些男人那樣,跪在女人的床邊口中念念有詞地祈求上神寬恕,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圓月等了好半天,見關成彥完全沒有過來的跡象,咬咬嘴唇做了讓步:“好吧,你在那兒祈禱也行……”
滞了片刻,見關承彥依舊不理她,又道:
“你在祈禱嗎?我看你一直在弄那塊肉……這樣好像顯得對神明不敬……”
“也許你們部落是這個規矩吧……我們部落不是這樣的,我們的規矩是男人要跪在女人床邊真誠地祈禱……”
“嗯,你是不是不會啊?以前應該沒有女人讓你給她祈禱吧,其實不是很難,只要心誠就行……你要是不會我可以教你……”
“那塊肉很難切嗎?我看你一直在弄,你放着吧,等我的受難日過去我來弄。”
“你知道嗎?如果沒有真誠的祈禱,我可能會死的……我想昨天那條蟒蛇就是神明派來懲罰我的,還好你及時趕到了,我很感謝你,我好像還沒說過吧,因為昨天我太難受了,所以大概是忘了說了……謝謝你啊……”
“其實我今天也很難受,受難日都是這樣的,不過如果能有男人在一旁祈禱的話,疼痛會減輕的,會得到神明的寬恕……”
“……”
“關成彥……你在祈禱嗎?”
圓月的碎碎念終于把關成彥最後一點兒憐香惜玉之心也磨得消失殆盡,撂了手裏的東西,出洞去了。
圓月看着洞口發了一會兒呆,轉回頭望着黑漆漆的洞頂木然地扯了扯嘴角,喃喃地自我安慰:“他大概是去外面為我祈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