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禮物
程觀寧連眼皮子也不掀一下, 兀自忙着替母親拿筷子：“挺好的。”
程媽媽見她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好似兩人只不過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啊呀, 真是的。她這小女兒平時挺機靈的呀，怎麽一到感情的事情上頭, 就變得那麽的遲鈍呢？又或者……她其實是在跟自己裝傻充愣？
程媽媽目不轉睛地盯着程觀寧看了半分鐘，卻沒在她臉上找到半點蛛絲馬跡, 只得先将後一種猜度壓了下去。
“媽媽是想問你，你覺得小程如果給人當男朋友的話，怎麽樣？”
此言一出，程觀寧的表情總算是滞了一滞。
“你要給他介紹女朋友？”
脫口而出之後，她又覺着這念頭有些荒唐, 因為媽媽常年抱恙，又主動切斷了同許多親朋好友的聯系——這樣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養身體的母親, 怎麽可能去給姑娘家介紹男朋友？
将女兒似疑惑不解的神情看在眼裏, 程媽媽啼笑皆非。
“傻孩子，媽媽是在問你對小程的想法啊！”
母親話裏的重音落在了“你”字上，程觀寧不由傻眼了。過了好幾秒種, 她才輕笑出聲, 表示程媽媽想得太多。當媽的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也管不了先前的種種顧慮，連忙将能夠表明程關對她有意的跡象逐一列舉，末了還忍不住又問了句“你怎麽看？”。
将母親正兒八經的神态看在眼裏, 程觀寧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媽，你真的是想多了。他怎麽會看上我呢？”
程媽媽急得頭頂都快冒煙了：“怎麽不可能？我閨女長得好，性格好，又能幹，以前你念書的時候，不是有過很多男孩子給你寫情書的嗎？”
程觀寧窘：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媽怎麽還記得呀？
“寧寧，媽媽跟你說正經的，小程之所以那麽熱情地對我、對冬冬，總不能是因為他古道熱腸、愛管閑事，肯定是為了你啊！他和你也沒認識多久吧？又不是老相識了，他卻隔三差五過來幫你的忙、關心你，要不是因為喜歡你，還能是因為什麽？”
程媽媽的話不無道理。有句老話怎麽說來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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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這句話砸在程關頭上并不合适，畢竟，人家對她的女兒并無不良企圖，只是有了好感然後展開追求而已。
可惜，當事人之一卻不是這麽想的。
“這……這不能吧。”程觀寧頗覺好笑地咧了咧嘴，依然認為母親的推測有些不可思議，“媽，你是不知道，他家裏條件很好的，自身也很出色，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企業高管。像這樣的男人，天底下漂亮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他何苦要看上我一個已經有了孩子的？”
是的，雖然程關從來沒有在她面前炫耀過自己的家庭背景，但從他的衣着打扮和那輛亮瞎人眼的名車推斷，他們家就算不是什麽億萬富豪，也至少是屬于非常有錢的那一類。加上程關本身長得英俊，人又有才幹，如此要啥有啥的優秀青年，只要他招招手，那些漂亮、聰明又溫柔的女孩子還不蜂擁而上，挑得他眼花缭亂？換言之，他是有多想不開，才會看上她這麽個家境貧寒還帶着個兒子的“單身媽媽”？
于是，母女倆各執己見，一個從程關的言行出發，認定了他對女兒有意思，另一個則從常理和經驗入手，分析他不可能喜歡自己的原因，兩人翻來覆去辯了半天，誰也沒能說服誰，卻也沒能解釋清對方提出的疑點。
誠然，如果不是想追你，人家何苦對你和你的一家老小這般熱心？可人家綜合條件簡直甩你十幾條大街，外面與他般配的小姑娘那麽多，他又何必要在你這棵歪脖樹上吊死？
娘倆辯着辯着，程觀寧忽覺自己也是醉了，居然還真跟媽媽就此問題争論起來。
回過神來的姑娘忙不疊将筷子塞進母親手裏，以再不吃飯菜就要涼了為由，強行轉移了話題。
難得跟女兒較一回勁，最後卻以無解告終，程媽媽又心急又郁悶，卻也深知女兒倔強的性子，只得姑且順了她的意，默默地埋頭用餐。
飯後，程觀寧又在醫院裏陪着母親。不過，到底是擔心年幼的兒子獨自一人在家，兩個小時後，她還是跟護工阿姨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媽媽到家的時候，小冬冬正揉着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因為媽媽不在家，沒人叫醒他，他一個人便睡得久了些。值得高興的是，他剛睡醒，媽媽就回來了。小家夥迷迷糊糊地要往媽媽身上蹭，被媽媽摸了摸小腦袋，阻止了。
“媽媽先去洗個澡，你乖乖地看會兒連環畫，好嗎？”
“唔……”依舊睡眼惺忪的小團子點了點頭，那迷糊又可愛的模樣，看得程觀寧心頭軟乎乎的。
“媽媽給你帶了巧克力回來，在廚房的飯桌上，不要一口氣吃太多，吃完了記得要漱口，知道嗎？”
小家夥一聽有好吃的，馬上就眼前一亮。他興高采烈地尾随媽媽去了廚房，真就在桌子上瞧見了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瞌睡蟲頓時就跑光光了。
哇——這個巧克力看起來好好吃！
小家夥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轉念一想，不對啊，這麽高級的巧克力，一定很貴吧？媽媽得花多少錢啊！
想到這裏，小家夥的興奮勁當即就去了一半，他憂心忡忡地仰起腦瓜，拉拉媽媽的衣袖，小聲說道：“媽媽，這個看上去好貴哦！”
程觀寧心知兒子是體恤她工作辛苦、掙錢不易，另一方面，她也笑兒子雖然吃得不多但見識倒廣，一下子就從外包裝看出了商品的價值。她蹲下身去，揉了揉他暖烘烘的小腦袋，告訴兒子，這是程關送給他的，獎勵他平時貼心懂事。
小冬冬聽說是這麽一回事，登時又驚又喜：“真的嗎？程叔叔真好！唔……媽媽，那你跟程叔叔說‘謝謝’了嗎？”
兒子收了別人的禮物不忘表示感謝，還一本正經地問了她，生怕她忘了似的，這禮貌又嚴肅的模樣，成功逗樂了程觀寧，她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回道：“當然說過啦。”
小家夥放心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遲疑着對程觀寧說：“媽媽，我想自己跟程叔叔說‘謝謝’……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呀？”
稚嫩的話音落下，程觀寧卻鬼使神差地愣了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愣住，緩過勁兒來之後，更是記不起方才一閃而過的情緒了。
“你可以給程叔叔打電話，親口跟他道謝。”很快甩掉了那若有若無的感覺，程觀寧和顏悅色地給兒子出了主意。
“對哦，媽媽你有叔叔的電話。”小家夥豁然開朗，看着媽媽從包裏取出手機，翻出了程叔叔的電話號碼。
然而，就在程觀寧将要幫兒子撥打電話的前一刻，她的手指卻驀地頓住了。
“媽媽想起來了，程叔叔這會兒有急事要處理，我們先不打擾他，晚一點再打給他，好嗎？”
小家夥乖巧地表示同意，程觀寧溫柔地笑了笑，起身替他拆開了巧克力的包裝盒，又打開了盒蓋。
一股濃郁的香甜氣味撲鼻而來，別說是酷愛甜食的小冬冬了，就連已經對零食有了強抵抗力的程觀寧，這一瞬也險些就食指大動。
“媽媽！我記得這種巧克力！班上有個小朋友偷偷帶來過，可香可甜了！他還說，是他爸爸出國特地給他買的，很貴很好吃呢！”
小家夥沒有忘記小夥伴那自豪又得意的眼神，也沒有忘記自己按捺不住生出的羨慕之情。他當時就忍不住想着，要是他也有一個這麽疼他的爸爸就好了，爸爸肯定也會給他買這麽美味又精致的巧克力的。
為此，那一天，他的心情還低落了好幾個小時。他沒敢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告訴媽媽，因為他怕媽媽傷心。
彼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幾個月後的今天，他竟然也擁有了這樣一盒誘人的巧克力！
程觀寧不清楚兒子的這些小心思，只道是小家夥長這麽大卻從沒吃過這麽好的巧克力，所以才特別激動。與此同時，她的內心也不由有些發酸。
是了，雖說她可以傾注全部的愛去養育這個孩子，但是，她終究無力給予他優渥的生活，就連平日裏買兩塊巧克力給他，母子倆都得掂量着來。
心酸愧疚之際，她看到兒子踮起腳尖，從盒子裏拿出一塊最大的巧克力，高舉着小小的右手，眉開眼笑地對她說：“媽媽，這塊大的給你吃。”
程觀寧心頭又酸又暖。她彎下腰去，就着兒子白嫩嫩的小手，張嘴咬住了他親手喂來的巧克力。見媽媽先享用了他喂的美食，冬冬開心極了，又踮起腳拿了一小塊，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真好吃！”
白生生的小團子不自覺地眯起眼睛，小腮幫一鼓一鼓的，滿臉都是惬意、享受的神情。程觀寧注視着如此暖萌的兒子，心下忽然有個念頭冒了出來。
原來，适當地接受別人的好意後，人能夠感受到的，也并不全是負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