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永平三年冬天,天氣特別的冷,剛剛到下午,太陽公公的笑臉維持不到一個時辰,就完全隐去,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慢慢的開始變大,變成了鵝毛大雪。

京城的富貴人家多少都抱怨一下,雪下的太大,出行很不方便。

可是對于窮人,對于無家可歸的人來講,這一場雪,讓他們意識到,如果找不到地方避雪就要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

勇毅侯府一個不起眼的後門,竹嬷嬷躲在牆邊四處張望,确定這麽大的雪,肯定不會有人出來,才悄悄的抱着一床破舊的被子,打開經久不開的後門。

侯府的外牆,哪怕是後門的外牆也是修建的格外高大,大冬天,這裏雖然沒有片瓦遮身,也是一個躲避風雪的好地方。

一個年紀很大,漆黑的臉色,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身上裹着破破爛爛的棉衣,裏面裝着發黑的棉麻,四處漏着,就那麽蜷縮在角落裏。

竹嬷嬷很早就知道這個乞丐經常在這裏徘徊,讨口吃的。被她發現後,也知道如今年景不好,這老乞丐一副快要入土的樣子,也不忍心趕他走。偶爾她還哪一些吃的給他。

奇怪的是,這個乞丐從來不向她說謝謝,甚至一個感激的眼神都沒有。雖然她不圖這個,偶爾也嘀咕一聲這個乞丐,真是不識趣。

嘆息一聲,把手上破舊的被子改在乞丐身上,再拿出一個黑硬的饅頭放在老乞丐手中,雖然她很懷疑,她能不能咬的動。

深夜,乞丐把被子裹在身上,緩慢卻堅定的移動起來,雪下了一天一夜,幾乎蓋住了他的膝蓋,黑色的饅頭,他沒有動,竹嬷嬷想的很對,這麽硬,作為一個沒有牙齒的老人是不可能吃的動的。

“吱呀”

老乞丐熟門熟路的推開侯府這個不起眼的後門,打算選一個稍微暖和一點的地方過夜。

此時,他突然發現,祠堂着火了。

他張着嘴,想要叫喊,此時才想起,他早就不能說話,甚至連發出聲音都困難,竭盡所能的弄出動靜,在這偏遠之地,也不會有人聽見。

他發了瘋一般向着祠堂跑去。

大火毫無預兆的燃燒了勇毅侯府的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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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侯府安靜異常,漫天的大火,借着東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燃燒起來,妖嬈的火光,像是嬉笑的魔鬼,吞噬着她所在的榮慶堂的一切!

大火蔓延過前廳,燒着了擺放在祠堂門口,擺放的異常整齊,擦拭的纖塵不染的七座牌坊,所有的牌坊都是岳家男丁戰死後,侯夫人楊氏向皇家求來的,岳家不要其他賞賜,只求能繼續為國盡忠。

多麽的大義凜然啊,所以,她的女兒能嫁最有前途的皇子,她的兒子能娶最受寵的翁主,而我,只能在祠堂裏,向三清祈禱,向祖宗跪拜,祈求他們的原諒。

這些牌坊,只有一座是她的,但是僅僅這一座,卻靜靜的嘲笑着她的懦弱,無能,逃避。也實實在在的禁锢了她的一生。

岳家的男丁只剩下二房一脈,其他支脈通通都凋零了,換來了如今勇毅侯府的榮耀,祠堂裏滿滿的放着七座貞節牌坊。

燒了好,燒了好啊。

叢雲平靜的躺在床上,躺的筆挺筆直,睜着蒼老的眼睛看着屋頂,絲毫不理會屋外瘋狂敲門聲。

這是她和岳岩的婚房,因為她不願意搬出榮慶堂,所以那個女人就把這裏變成了侯府的祠堂,踩着她的肩膀,她丈夫,兒子,孫子的屍體,得到了一個賢良名聲。

恨嗎?

叢雲問自己!

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不恨!

因為,她更怕!

怕自己恨的多,怨的多,就不能去地府,會變成冤魂一直被滞留在這裏,再也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她把一切的怨和恨,都轉化為對夫君的思念,對他的執着,我們就要見面了嗎?

混亂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恍惚中,似乎又傳來的走水啦的叫喊,管家指揮救火的呼和聲,慌亂的腳步,驚慌的大喊交織傳來。

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她的大孫子,如今的勇毅侯。

她也知道他為什麽驚慌。

為了留下她的嫁妝,留下大房的家産,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直接将她燒死在她幾乎住了一輩子的榮慶堂。

可是,他們發現,我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堆灰燼,大房那龐大的財産似乎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了,謀算了三代人,卻到頭落了空,他怎能不驚慌!

她的夫君是一個病秧子,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吃藥。

春夏秋冬,總是有着各種禁忌,這不能吃,那不能喝,一年四季,有三個季節都穿着大毛衣裳,燃着炭盆。

他身上一直有着淡淡的藥香,很好聞。

身體總是冰涼,眼神總是淡然,面無表情,說話總是一個那麽平緩,不急不躁。

在他身邊,她的暴脾氣總能得到最有效的安撫。

那時候,她剛剛從現代社會穿越到這裏,又遭逢大變,性情偏激,刻薄急躁,動不動,就把東西砸的稀巴爛,他都一直縱容着她,帶着她度過了她最艱難的時光。

她好不容易适應了古代社會的一切,夫君卻不得不奉旨去了北疆,五年時間,兩人聚少離多,然後,她就收到了他戰死的消息,一向堅強她直接暈了過去,卻診出她懷了孩子。

這個遺腹子寄托了她的全部。

從此,她人生就剩下了孩子,榮耀以及侯府。

可惜,她一樣都沒有守住。

特別是,當她得知自己夫君戰死的真相時,她的兒子,孫子,他們那麽好孩子,他們怎麽忍心下手!

真相,她知道的太晚。

她想和她的仇人同歸于盡,可是仇人們都已經以排位的方式住進了祠堂,她仍然好好的活着,孤獨的守着祠堂。

只是,就算她活着,她也只能守着祠堂和貞節牌坊,穿着黑色的守節服飾,逢年過節,有一兩個後輩過來磕頭。

然後再也沒有人來,仿佛她就是瘟疫。

可不就是瘟疫嗎?他們的爺爺,她的丈夫,兒子,孫子,叔叔,小叔子,侄子,然後就剩下了二房。

現在這樣也好,她算是火葬了吧。

她陰差陽錯的來到這個時空,現在這個錯誤也許就要被糾正了吧。

我的夫君,也許我能回到我的年代,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還有來生,我們還在一起,可好?

我不會再嫌棄你是個病秧子,不會再抗拒你的靠近,不會在那麽任性的選擇留在侯府,我會跟着你到邊疆去,再苦我也願意。

劇烈的火燃燒到她的身上,她想跳起來發脾氣,可是再也沒有一只冰冷的手,平靜的語調安撫她的情緒了。

“咚,嘩啦……”

似乎有什麽破碎了,還是哪裏塌掉了?

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從破碎的窗戶裏爬進祠堂的大屋裏,焦急的四處尋找,火焰燃燒的高溫幾乎扭曲了人眼能見的地方,他披着濕漉漉的被子,四處尋找,亂撞,外面也是人聲鼎沸,叫嚷着救火,卻沒有一個人進來。

終于,憑着僅有的少年時期的記憶,似乎這種屋子,主人肯定居住在正堂,他連忙跑了過去。

似乎所有的門都被鎖住了,他只好再次砸了一扇窗戶,爬了進去。

那妖嬈的火光中,叢雲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居然來接她了。

叢雲瞪大蒼老的眼,卻露出嬌羞的如同少女的眼神。

那份欣喜,如此純粹。

可是近了以後,發現居然不是自己的夫君,因為他的雙腿因病殘疾,根本不可能跑跑跳跳。

乞丐爬進屋裏,看到床上有人,就想也不想,就拉住她想跑,卻發現她似乎是被綁在床上的,根本不能動彈。

努力了很久,怎麽也解不開繩子,乞丐暴躁的想要大吼,卻發不出聲音。

“你,是誰?”

蒼老的聲音,讓乞丐瞬間安靜下來,就那麽趴在床邊,看着眼前這個蒼老的,完全看不出曾經的模樣的人。

兩行清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乞丐側躺在地上,艱難的做了一個蛇形的動作,雖然做的不好,卻瞬間勾起了叢雲那遙遠的記憶,那時候最小的弟弟阿寧特別頑皮,爬樹掏鳥窩,下水禍禍魚,有一次還抓了一條蛇來吓唬她,那次真的把她吓慘了,于是她就罰他像蛇一樣爬行。

這是兩個人的秘密,他們誰都沒告訴過。

“阿寧,阿寧,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了,他們把你灌了啞藥……還把你賣了?”

乞丐坐在叢雲的床前,耐心的解這繩索,就算他心中明白,大火沒有給他們任何的生機。

叢雲想想伸出手摸摸這個幾乎六十年沒有見面的弟弟,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早就活的不耐煩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她還活着。

可是,她從來沒有那一刻,希望自己在多活哪怕一分鐘,給她一點點的自由,可以……為什麽我們的重逢來的這樣遲?

大火無情的燃燒到了這裏,房梁也終于因為少了支撐,倒了下來,乞丐縱身向前一趴,把自己的姐姐壓在身下,任由房梁砸在他的身上。

“不!阿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修文,近兩萬字的,改的我頭暈,因為成績不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大修。這本書我打算寫成超過百萬字的大作,所以,成績我非常看重,就算工作累的人發慌,我也堅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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