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沿着長廊一路走到上次她來過的那座院落裏,中間的那棵寶塔松在月光的籠罩下倒映出一片美麗的陰影,管事見她如上次那般又盯着這松樹看的入神,又朝梁琰平日裏用晚膳的屋裏瞧了一眼,于是忍不住開口提醒,“宋大人,随我來吧。”
宋绮羅收回目光,進了屋子,才發現桌子上已布置好飯菜,見她進來,梁琰朝旁邊的位置微擡下颌,“今晚就喝你帶來的桃花酒。”
管事将酒壇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間似乎一下子變得狹小,宋绮羅暗自吸口氣,起身拿起那壇酒,“丞相大人,下官給您斟酒。”
梁琰黝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這人似乎永遠都是開心的,就沒見她真正愁眉苦眼過,她纖白的手指纏繞在酒壇口,最後用力将那塞口取了下來,一瞬間,那在地下藏了兩年的桃花酒的味道便散發在空氣中,花香芬芳,酒香濃郁。
“這桃花酒雖普通,但釀造起來卻也不必那些名貴酒坊的簡單多少。”她的聲音細膩軟儒,絲毫沒有以往那些女官身處朝堂之上的剛然之氣。
“宋主事不妨說說具體怎麽做的。”他追問。
“采集三月初三的桃花,将桃花沒入上等白酒之中,加密封蓋,浸泡,三十日之後啓封,滗出藥酒另放,早晚各一次,再次封蓋,在地窖裏埋上兩年,味道沉澱下來,自是最好的,大人,您嘗一嘗。”
梁琰執起酒盞,一飲而盡,濃郁芬芳的味道在口中散開,确實不錯。
宋绮羅一臉期待的看着他,他了然,卻偏不開口點評。
見梁琰沒有贊嘆的意思,宋绮羅一時竟有幾分失落。
她自己飲了一杯,自覺味道不錯,怎麽丞相大人看上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弱弱的覺得不甘心,于是道,“大人,下官再給您倒一杯。”
他仍舊十分爽快的飲了,在宋绮羅準備再給他斟酒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響起。
“十年寒窗苦讀終入仕,宋主事應該不會滿足于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吧?”
男人似乎不急于她的答案,顧自斟了一杯酒。
宋绮羅放下酒壇子,随後坐了下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就知道這人讓自己留下來指定是有事的。
Advertisement
她自然是不願止步于小小六品官,她爹前些日子還指望她能坐上那郎中位置,這次春試若真能坐上那位置,自然是最好不過,只是,不知梁琰怎麽會突然問及此,心底仔細想了一番,才回道,“丞相大人,這入仕者,若能高升,平步青雲,自是美事一樁,只不過下官目前的資歷姑且只能在這六品主事上坐了。”
既表達了自己想要進位的想法,同時又表現出自己自知謙遜的态度,宋绮羅覺得自己說話越發周全,她爹聽了定然又是一番感動。
她朝梁琰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眉目依舊清冷,俊美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不多時,他卻起身,垂眸道,“喝了點酒,本相覺得有點悶,宋主事與本相一道去院子裏走走吧。”
宋绮羅可憐兮兮的看了一下滿桌的佳肴,丞相大人,這麽多豐盛的菜下官還沒嘗上一口呢,不過看着那人駐足在門口的高大的背影,宋绮羅還是識趣的跟了上去。
“宋主事兩年前中的探花。”前面的男人似乎這才準備與她談正事。
“大人。是如此。”宋绮羅突然覺得有點不妙。哪裏不妙她就不知道了。
“本應進翰林院,所以,宋主事能告訴本相是怎麽直接去了禮部的嗎?”
梁琰話音一落,宋绮羅心底咯噔一聲,一時不知如何回話,索性直接低下頭跟在他後面。
怎知那人突然停下步子轉過身面對她,宋绮羅低着頭,沒有反應過來,竟然生生撞了上去,男人的胸膛寬闊堅毅,額頭碰上去略微有些隐隐作痛。
她慌張地往後退了幾步,手下意識的揉了揉額頭,心裏倍感郁結,她擡眼看了看始作俑者,那人若無其事的背着雙手,臉上一副閑适,似乎全然沒有道歉的模樣,不過,當對上男人幽深的雙眸,宋绮羅忙縮回自己仰着的小腦袋,罷了罷了,人家是丞相大人,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敢說什麽的。
梁琰眉眼微蹙,總覺得這小女官暗地裏在編排自己。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見那宋绮羅身子竟虛晃了一下,仿佛沒有站穩,長臂迅速攏在她纖細的腰間,他微微勾起唇角,問道,“宋主事,你怎麽了?”
宋绮羅臉上堆着笑,答道,“丞相大人,下官,下官腿軟。”
腰間的手微微用力,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更小。
什麽天寒地凍,天幹地躁,宋绮羅只覺得此刻周身的溫度随着兩人漸近的距離而逐漸升高。
“宋主事不必緊張,該知道的本相都知道,随口問了一句,想不到你反應如此大。”
宋绮羅聽他這般說,腦子瞬間混成一團。
這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當下也顧不得兩人的姿勢如何不妥,忙擡頭沖着梁琰道,“大人,下官知錯,下官知錯。”
梁琰挑眉,“宋主事這段時日表現尚可,以往的本相便不追究了,不過,這日後……”
“下官日後定事事以您馬首是瞻,絕無二心,有什麽事,您只管吩咐下官,”說完,她似乎又想起什麽似的,“別說是茶錢了,就是傾家蕩産下官也絕無怨言。”
“你的忠心本相知道了,以後也莫忘了你今日說的話,今後踏踏實實做事,該有的自然會有。”
“下官謹遵教誨。”
說完他便松開手,退後兩步,又擡手揉揉眉心。
沒了鉗制,宋绮羅一陣輕松,又目睹了梁琰剛剛似乎有點疲憊的揉撫眉心,心裏竟有幾分感動,這丞相大人白日裏要處理公務又要與朝臣周旋,雖然知道自己用了非正當手段入仕卻也沒有責怪,反而與自己一番肺腑,剛剛說的那些雖是奉承之言,可這會反而生出一股真誠之意。
回到宋府已是亥時,大門檐下兩只大紅燈籠高高挂起,昏黃的燈芯籠罩在紅罩內,在這黑夜裏點綴出一抹紅光。宋绮羅扶額,這指不定是她爹命人挂的,要知道往年他們家只有年節時才挂紅燈籠,她爹定然認為今天是個佳日。
進了家門,阿福開的門,跟在她身後朝正屋裏喊道,“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阿福,這麽晚別打擾老爺夫人。”宋绮羅輕聲斥責。
這一聲落地就見宋老爺和宋夫人走了出來,
“是我說你若回來便讓他通知我們,不過阿福呀,下次聲音小點,麒麟兒可早就睡下了。”他爹邊撚着小胡子邊道。
阿福在一旁點頭稱是。
她娘上前握了她的手往屋裏走去。
“爹,娘,夜深了,你們趕緊休息吧。”宋绮羅知道他爹肯定又想問她朝廷上那些事,可這時辰确實有點晚了。
“好好好,你趕緊回屋去。”她娘心疼女兒,“老爺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宋老爺胡子一抖,“夫人你先去,我得問問,羅兒,這皇宴怎麽樣?丞相大人帶你過去有沒有具體說些什麽?還有,你有沒有與丞相大人說那郎中位置的事?哦,對了,桃花酒,诶,不對不對,今晚喝的皇家玉露,”
“爹,今天丞相大人可是什麽都沒和我說。這升官之事還是等到春試之後再說吧。”
如今到底得了相爺賞識,她爹不好逼她太緊,只好道,“那行,不早了,回屋休息吧。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回了屋裏,整個人這才放松下來,阿碧早已打好了熱水,白日裏也算略微奔波,宋绮羅有點疲累,簡單梳洗一番便躺下休息,這一合眼,便是一整夜。
天微微亮,宋绮羅在被褥裏躺了一會便坐起身,阿碧聽到動靜忙掀簾進來。
“幾時了?”今兒好像起的有點晚了。
“小姐,已經寅時了。”阿碧取了挂在一旁的綠色官服。
“阿碧,怎麽沒叫我,平日裏這會都出發了。”
于是迅速起身穿衣梳洗,待一切弄好之後已過去了一刻鐘。
她扶了扶自己頭頂的紗帽,準備出門。
“小姐小姐,宮裏來消息,陛下身體不适,今日早朝取消。”
“小姐,你說這怎麽不早通告下來?害得您白着急一場。”阿碧慶幸沒有更早叫她起來。
“罷了罷了,回去再睡會吧。”說罷轉身回屋。
再次醒來已是巳時,院子裏已經遍地陽光,她一眼便看到角落裏那株桃花樹,忽然想起昨夜與梁琰回到屋中時,那人竟開了尊口,道此酒甚美。
心下做了打算,明年三月,桃花初開時,再釀上一壇。
樹下陪麒麟玩着小泥人的阿寶見她出來了,忙戳戳宋麒麟,随後起身行禮,“大人。”
不似府中其他人,這阿寶每次見她都端的一副正緊的行禮模樣,喚她大人。
“阿姐,你醒啦。”麒麟朝她跑過來,旁邊的阿碧忙攔住,“小公子,手上的泥巴奴婢先帶你去洗了。”
“阿寶一塊去吧。”宋绮羅語氣溫和,這孩子她越看越喜歡。
“小姐,小姐。”院落外那阿福一如往常跑了進來,通常這般必定是有事。
“阿福,何事?”
“宮裏的公公來了,還,還帶了聖旨。”
宋绮羅定了一下心神,對阿福道,“快去喊我爹我娘出來接聖旨,阿碧,帶上麒麟和阿寶随我一道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文第一次寫作者的話,希望小天使們喜歡吾裏高冷(其實就是裝逼)的丞相大人和膽小怯懦(其實只在男主面前)的宋主事,總之謝謝各位看文的小天使啦,麽麽噠麽麽噠
☆、謝禮
不稍多時,宋绮羅便領着整個宋府的人跪聽聖旨。
那公公低頭看了一眼,覺得時辰差不多,這才撚着細白的蘭花指将手中明黃色的聖旨緩緩打開,尖細的嗓子響開。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禮部主事宋绮羅,輔,相梁琰,平,官生私通之象,盡,科考之事,朕感愛卿之盡忠職守,特加封為禮部五品郎中。欽此!”
公公話音落下,宋府仿佛突然陷入一片寂靜,只見那公公慢斯條理地合起手中的明黃布帛,細眼往下一掃,“宋郎中,接旨謝恩吧。”
宋老爺最先回過神,見宋绮羅仿若神游般楞在那裏,他從後邊戳了一下宋绮羅。
“宋郎中?”
公公是個耐心的人,又出聲提醒了一番,加上她爹的小動作,宋绮羅這才如夢初醒,忙伸出手接下聖旨,“臣謝主隆恩!”
送走了公公,宋府瞬間又熱鬧起來。
“夫人,今天中午吩咐廚房熬點烏雞湯,這陣子羅兒忙,現在仔細看才發覺我家羅兒消瘦了許多。”宋老爺心情大好,将那聖旨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這才體恤起平日裏時不時被他念叨的宋绮羅。
宋绮羅覺得這官升的太快,她喝了好幾口茶才鎮靜下來,耳中仿佛突然響起昨日梁琰與她說的那些話,尤其是那句“該有的自然會有”,昨日宴席上皇上又對此次考察之事大為褒獎,想必之前梁琰在皇上面前為她提拔了幾句。
心中一陣感慨,覺得自己之前誤解了丞相大人,這分明是個獎罰分明的好丞相。
想明白之後,心情瞬間暢快不少。
這升官了,她爹定少不了與她說教一番,阿碧這茶水都添了三次。
最後他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此次能這麽順利地坐上郎中位置,也少不了梁丞相的栽培提拔,回頭有時間得去相府拜謝一番。”
雖沒有見過梁相本人,但在宋老爺眼裏,這梁琰顯然就是宋家的大恩人。
“可是不能直接提着禮去吧?”
“好歹為官兩年了,這丞相大人生辰就在三天之後難道也沒打聽着?”
宋绮羅一聽,覺得她爹真是比她還關心這朝中之事,連丞相大人生辰這種事都能打聽到。
“爹,我知道了,我先回屋,慢慢想想該送什麽吧。”
屋子裏阿碧正将她的衣服都翻騰出來,宋绮羅回來便問道,“阿碧,這是做什麽?”
小姐升了官,阿碧自然也是高興地,這會子嘴裏還哼着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曲調,回頭答道,“晌午陽光正好,夫人讓奴婢将衣服都拿出去見見光。”
那件棗色披衣被阿碧擱在妝臺旁的雕花椅上,宋绮羅将它拿起來然後坐下手肘抵着妝臺撐着下巴,她還在想到底怎麽“報答”梁琰呢。
“小姐,小姐。”阿碧嘆口氣,大着膽子又喊了一聲,“小姐!”
突然拔高的聲音終于讓宋绮羅回過神,她皺眉,“阿碧,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想吓死你家小姐呀?”
阿碧吐吐舌頭,“還不是小姐您不知在想些什麽,阿碧怎麽叫都不應。”
“好吧,想來還是我的錯。何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您能把這披衣給奴婢麽?都曬好了,就差這一件了。”
宋绮羅這才發現衣服壓在自己手下,她拿起來遞給阿碧,長時間撐着的手略微酸麻,衣服拿在手裏感覺随時要滑下去,這手感——只見她眼睛一亮。
“有了。”
“小姐,什麽有了?”
“阿碧快快收拾,然後随我去一趟集市。”
阿碧覺得自家小姐一定是興奮過頭了,不然怎麽會整個人都有點不正常?
福昌記的掌櫃手上正打着算盤,又不時擡眼看着剛進來的兩個客人。
“姑娘,咱們福昌記的料子你都看不上,那這整個京城就都選不中你要的料子了。”
“掌櫃的,就是知道你們這的料子好,我們小姐才特地來這挑,不過這些布匹看上去時日久了點,有沒有新點的?”
“右邊那幾匹都是新的,連夜從江南有名的織坊府運過來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綢緞。”掌櫃指了指右邊的料子,語氣裏說不出的得意。
宋绮羅走上前托腮看了幾眼,随後指着一匹藏青色布料朝掌櫃的道,“就這匹吧。”
“這位姑娘一看就是有眼力的人,跑遍京城我都能保證你絕對買不到這一模一樣的料子。”
“福昌記的東西我自然是放心的。”宋绮羅示意阿碧拿出銀兩。。
付了銀錢出來,阿碧感到疑惑。
“小姐,這顏色可不适合老爺和小公子。”
“這是用來給丞相大人裁衣的。”
阿碧不知想到了什麽,竟不禁笑出了聲。
宋绮羅皺眉,瞪了她一眼。
“小姐,您可是從不做這些的,您該不會是——”
“好你個阿碧,還敢取笑我。”宋绮羅作勢要打她,阿碧忙求饒。
“我的好小姐,阿碧就是開開玩笑嘛,奴婢知道這次升官還多虧了梁丞相,哎,還是梁丞相靠譜,您在沈大人手下呆了兩年可是什麽都沒撈到。”
“就你懂,好了,回府吧,可不許再議論了。”
掌櫃的将銀錢鎖進屜子裏,與此同時櫃臺靠角落那側的藍色布簾被人挑開,掌櫃的察覺到動靜轉過頭,方才摸圓打滾的眼神立刻變得嚴謹,他朝那人點點頭,随後趕忙跑過去将福昌記的門合上。
“你怎麽來了?”他又着手倒了杯茶遞給那人。
“來了有段時間了。”那人目光緩緩移到那些布匹上,“剛才來的是禮部主事,哦,不,現在應該是郎中,自梁相從南邊回朝之後,就與梁相來往頗為密切。”
掌櫃的微微吃驚,“她與梁相是何關系?”
“宮宴之後貴妃娘娘着人調查了,梁琰就是想多栽培一個心腹而已,朝中衆臣中唯獨此女脾性容易把握,這是将她一步一步往上推呢。”那人飲了一口茶。
“不過一個女流之輩,貴妃娘娘又何懼之有?”掌櫃的不屑。
“等梁相将她真的推上高位那時可就不是小小的女流之輩了。”
“何懼,接下來就靠你了,這春試越發近了,你就不要出來走動,梁相前些日處置了幾個考生,還是謹慎為妙。”
那人應下,随後迅速挑起布簾離開。
學堂休假,宋老爺怕誤了麒麟學習,下午在院子裏就着暖和的日光教他讀書寫字。
“哎呀,麒麟兒,你看阿寶寫的,再看看你。”
宋麒麟心裏惦記着上午玩的泥人,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宋老爺氣的胡子一直抖。
“爹,麒麟還小,玩性大,你語氣輕點。”宋绮羅進來便見她爹在訓麒麟,忙開口勸了幾句。
宋老爺回頭看了一眼,見阿碧手上抱着布匹,“羅兒,多忙點政事,這女兒家的活你不用操心。”
“老爺,這布匹呀,是小姐用來給梁丞相做衣服的。”
“多嘴。”宋绮羅覺得這丫頭這些日子越發沒規矩了。“爹,既然丞相大人生辰在即,這登門拜謝提着東西可就有由頭了。”
宋老爺一臉欣慰,“是要懂得知恩圖報,羅兒,去吧,有什麽不懂的找你娘。”
宋绮羅無語望天,她爹的情緒怎麽做到轉變的如此之快卻毫不尴尬的?
說道女紅,宋绮羅對此當真是一竅不通。
她四歲至十四歲都在為科考做準備,入仕後兩年,每天正正經經的上朝下朝,偶爾打理一下禮部的雜活,哪裏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她盯着布匹不知如何下手,最後索性拿起料子去了她娘那裏。
從下午忙到晚上,宋府點上暗黃的燈光,屋子裏宋夫人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
“這根線往上挑,羅兒,娘看呀,就你這手法,衣服做的好不好看倒是其次,只怕衣服成型之時就是明年相爺的生辰了。”
“娘,孰能生巧,我這一開始手生自然免不了,明天就好了。”
“你讀書多,娘說不過你,不過,這衣服大小不好掌握。”
宋绮羅覺得光線有點暗,向前傾身,就這火燭挑着手中的線。
“娘,你放心,衣服尺寸我有底。”
“說些傻話,這尺寸你又沒找人量過你怎知。”
她怎麽知道?
宋绮羅想起和梁琰第一次出去時在馬車上遇險,她積極護主,頗為英勇的撲上去抓住他的肩,一如他的胸膛寬闊堅毅,然後從馬車墜下時,她緊緊抱住他精瘦的腰,無論哪一點處,她竟都記得真真切切,這尺寸大小她也衡量的差不多。
思及此,她不禁勾起唇角,“娘,我可是過目不忘的人,見過丞相大人一次就曉得。”
宋夫人一臉慈祥寵溺的搖搖頭,“知道你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 藥鋪君提示很明顯,想必小天使們都知道出現在福昌記的人是誰吧???感情線一直在路上,藥鋪君覺得順其自然,水到渠成最好,大家晚安啦。
☆、生辰
轉眼過去了三天,這幾日宋绮羅屋裏的燭火燒的比以往更久,晚上越發休息的晚,宋夫人看在眼裏自是少不了一番心疼,可宋绮羅又不願讓她插手,這趕緊趕忙的可算是在梁琰生辰之前将衣服縫制成型。
“小姐,丞相大人看到了一定會很喜歡的。”
阿碧覺得自家小姐當真是個天才,這參加科舉考試能比得過那麽多男人,這女紅做起來也分毫不輸那些已經熟練了的閨閣小姐,就連她都自嘆不如。
宋绮羅将衣服小心疊合起來,仿若有幾分自嘲,“丞相大人用的穿的自然是上好的,只怕我這還不定瞧的上。”
“總歸是您的一番心意。”
“且不管了,總好過徒手過去。”
宋绮羅讓阿碧将衣服裝進事先準備好的錦帛裏,自己在妝臺前坐了下來,她瞧着銅鏡中的人,突然想起今晨下朝時的場景。
近些日子,宋绮羅睡的晚,又起的早,這自然免不了想要瞌睡,于是一如以往靠在那廊柱下小憩,之後上朝迷迷糊糊似乎聽見陛下給了梁琰許多賞賜,以賀生辰。終于捱過早朝,她忙随着人流離開金銮殿,還沒踏下石階卻不料被後面不知何時走過來的梁琰叫住,于是只好跟在他旁邊慢慢走着。
“宋郎中睡了一早上,現在可清醒了?”梁琰頓下步子,轉身垂眸往她臉上掃了一眼,小臉白淨,只是眼下一片烏青。
他的聲音一出宋绮羅便覺一時倦意全無,恭恭敬敬回道,“丞相大人,下官就這一個毛病,冬天愛犯困打瞌睡。”
“這公務白日裏有的是時間處理,晚上還是早些休息較好,本相不想見到這朝堂上一片烏倦之氣。”
烏倦之氣?宋绮羅現坐在這鏡前才知丞相大人是何意,原來今早自己是頂着這幅模樣去的早朝,兩眼下方烏青濃郁,莫名其妙的,她的臉突然一片燙紅。
“阿碧,我眼睛都腫成這樣了,你怎麽沒提醒我?”
阿碧覺得奇怪,“小姐,前天奴婢提醒您了,是您說不礙事。奴婢現在就給您去煮個熱雞蛋,敷一敷。”
宋绮羅嘆口氣,指不定她當時是倦意上來就沒在意。
阿碧動作快,沒一會便拿來用布帛裹住的熱乎的雞蛋,在眼底反複輕輕滾動着,宋绮羅只覺原本酸澀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舒适起來。
烏青散了一些,但細看還是能看清。
晚上還得去丞相府,今晨梁琰又那般說,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抹點脂粉遮掩一下。
阿碧在一旁看着自家正在梳妝的小姐,平日裏總是素淨着一張臉,今天竟認真梳妝,她心中不禁欣慰,她家小姐可算開竅了。這麽一想,沒忍住喜上眉梢。
宋绮羅正在點着唇脂,自銅鏡裏瞥見那顧自笑着的丫頭,“阿碧,別胡亂想太多,去把我今晚穿的衣服取出來。”
阿碧收住笑容,忙将衣服取了出來。
落日餘晖過後,夜幕降臨,宋绮羅帶着阿碧,在宋老爺宋夫人的目送下坐上馬車前往丞相府。
丞相生辰,各府大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一年之中唯一一個可以獻殷勤的機會,這會子的丞相府早已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排着隊将精心挑選的賀禮遞給門口迎接的管事。
宋绮羅排在人流後面,那用錦帛包裹的衣服被托放在阿碧手上。
“宋大人,你也來了?”聲音從她後邊傳過來。
她回頭看過去,這不是那李侍郎嗎?自從上次他來宋府提親之後她似乎好久沒見着此人了。
“李大人,大家都一樣。”她客氣回道。
相府門前兩邊站了十來個打着夜燭燈籠的小厮,她一回頭李懷陽便能借着這明亮的燈火看清她的面容,自上次提親被趕之後,他見着她便躲着,只偷偷在暗處瞧上一眼,沒成想今晚在這又能遇見,一開始他還不确定前面那人是不是她,可當他見着那丫頭阿碧後便确定了,于是扭捏了許久終于開口問候了一聲,心中歡喜着的人回頭,他只曉得呆呆看着眼前那人,竟忘了繼續與她回話。
阿碧看着這侍郎大人那呆呆傻傻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宋绮羅見此場景心中不耐,轉回身子瞪了阿碧一眼。 不知不覺便輪到了她們。
那管事擡眼,見是宋绮羅,不同于之前對待那些大人的态度,他擡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宋大人,快請,快請。”
宋绮羅朝阿碧微微颔首,阿碧忙上前将手中的東西交給管事。
“有勞管事了,那我就先進去了。”
“宋大人放心,我定會将它交給相爺。”管事仿若突然吃了蜜,方才嚴肅的臉立刻變得眉飛色舞。
兩人進去府裏,遠遠的還能聽見阿碧感嘆,“小姐,這相府的管事看上去比丞相大人随和多了。”
宴席安排在相府的花園裏,此刻已坐滿了朝中大臣,宋绮羅尋了一處角落裏的位置坐下,随衆人一起等那梁琰出來。
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這裏朝中達官貴人多,阿碧也不敢同她家小姐說話解解悶。
沒多會,便見那管事從廊中朝她這走了過來。
宋绮羅沒忍住問了一句,“管事,這丞相大人何時過來?”
管事笑道,“相爺今日不出席,只不過,相爺吩咐小人前來請宋大人過去一趟。”
宋绮羅看了前邊那些大臣一眼,猶豫道。“這,不妥吧。”
“宋大人只管随小人來,這邊相爺自有安排。”
她仔細想了想,也罷,這升官之事多少要當面言謝更好。
于是便留了阿碧在此處等候,自己随那管事一道過去。
途中經過幾個其他院子,空落落的,甚是冷清,宋绮羅看不懂這丞相府,丫鬟沒有幾個,小厮倒是不少,且這陛下賞賜的舞姬也沒見個人影,這丞相大人好歹生龍活虎的年齡,怎麽過得卻這般清心寡淡?
“管事,有個問題也不知當不當問。”
管事笑道,“宋大人只管問,小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來了也有幾次了,除了幾個數的過來的丫鬟,似乎沒見幾個其他女眷,這陛下不是賜了好些個舞姬,今兒這般熱鬧的日子,怎麽也不見她們出來?”
“大人有所不知,前些年有幾個不知分寸的奴婢,妄自設計相爺,相爺一眼識破,這接下來哪還容的下這些個不知好歹的,全讓趕了出去,只留了幾個懂事的,至于那舞姬,除了那個趁機刺殺相爺的被送到邊疆軍隊,其他的相爺讓小人打發出了府。”管事耐心解釋着,生怕自己說漏了哪一點。
“原來如此。不過——”
“宋大人,到了,還有什麽問題您可以進去問相爺,小人得去宴席那邊應付應付,就先退下了。”管事打斷她。
不知不覺便到了梁琰住的院落裏。
進了院子,她的目光條件反射般朝那顆寶塔松看過去,然後緩緩往下移,只見那松樹下擺了一張矮桌,桌上放了幾盤菜肴,身着月白錦袍的梁琰正執起白玉酒壺,往桌上的兩個小酒盞裏斟酒,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濃眉斜斜飛入鬓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月光穿過松樹枝灑落下來,宋绮羅腦海中竟冒出十個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似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忙搖着頭,這丞相大人真是惑人不淺,她仿佛突然明白那些丫鬟為何沒有分寸了。
“前兩年也沒見宋郎中來賀本相生辰,如今怎麽就跑來了?”
梁琰沒有擡頭,語氣裏有幾分慵懶與漫不經心,似乎在細細琢磨手中的酒盞。
“回丞相大人,下官确實是存有二心,”她倒也沒想隐瞞此行目的,“不過下官也是真心賀您生辰之喜。”
梁琰擡頭,見那小女官還站在那院落門口,随後朝她揮了揮手,“過來坐下。”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似乎充滿了魅惑。
此情此景,美男在前,宋绮羅沒忍住,呆呆傻傻的,便乖乖地走到矮桌前,在他對面席地坐了下來。
梁琰将另一杯酒慢慢移到她前面,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臉上,這張臉圓潤白淨,唇紅齒白,看上去一臉無辜,但就是這麽個外表純良之人,整天說着奉承之語,谄媚之言,活生生一個人精。
白日裏烏青的眼底,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這會倒也看不出個什麽。
“說吧,何事?”良久,他問道。
宋绮羅卻沒有如以往那般回他,而是伸手拿起酒杯,“丞相大人,今日是您生辰,這杯酒下官敬您一杯。願您事事如意。”
說完便飲了一杯,好在高貴的丞相大人賞了臉,雖然他只是淺淺飲了一口。
“本相想,宋郎中來找本相想必是因那升官之事吧?”
“丞相大人,您真是神機妙算,下官這想什麽,您都能猜的中,下官這敬佩之情,真是滔滔不絕。”宋绮羅本就不會喝酒,所以自己才會釀點桃花酒過過口,這會喝了一杯實實在在的白酒,頭便有些暈了,說起話來更是随心所欲。
梁琰見她眼神慢慢渙散,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微微勾起唇角,“那宋郎中打算怎麽感謝本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更新晚了點,有個小仙女說丞相大人好傲嬌,哈哈哈哈,希望傲嬌的丞相大人仙女們喜歡,晚安啦。
☆、醉酒
宋绮羅覺得頭腦有點混沌,她皺皺眉,又擡手拍了拍了自己的額頭,雙手似乎有些無力,但還是拱手朝對面那男人回話,開口頗為無力,“回……回大人,下官……下官記得有将賀禮交……交給——嗝——”
竟在丞相大人面前打了酒嗝,她忙擡手捂住嘴巴,只留兩只烏黑發亮的眼珠子不停地眨着,她能感覺自己的臉一片熱燙,若是在白日裏定是紅透一片。
梁琰挑眉,平日裏見慣了她恭恭敬敬的模樣,這會子醉意微顯反而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俏,“交給管事了?”
宋绮羅忙點頭。
頗為無聊的丞相大人又将目光緊緊移到眼前這個小女官身上。只見她慢慢放下捂住嘴唇的手,點了唇脂的小嘴不經意間微微往裏面抿了抿,小臉,小嘴,小手,身形更是嬌小,整就是個純良無害的人兒,讓人忍不住想要摟進懷裏狠狠□□一番。
頭腦正迷糊宋绮羅絲毫沒有感受到丞相大人的愈發滾燙的眼神,她伸出不時晃動的手,“大人,下……下官給您倒酒。”
真是醉酒也不忘獻殷勤。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