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绮羅低着頭,卻半天不見眼前那人挪動步子,她不解,擡頭看過去,正好對上那寒人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後移了一個步子。
眼前的男人卻沒有更近一步。
梁琰收回目光,忍住伸手狠狠握住這小女官的肩的沖動,他努力壓住自己的怒氣,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拂袖而去。
宋绮羅聽得那雕花木門啪的一聲響,擡眼看過去,只見梁琰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轉角處。
外面的冷風穿過大開的木門席卷進來,拂過宋绮羅,令她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噤。
她不知道為什麽丞相大人突然就生氣了,她不過是一個下臣,理應與他保持距離的。
經過昨夜的思量,她便明白了這丞相大人是危險的,丞相大人對她定不是歡喜着,最多勉強算的上是看得順眼罷了,所以這些日子對她表現親近,處處溫和,可是這丞相大人雖然位高權重,卻是孤寡之人,這麽多年一個人慣了,而她的出現與存在不過是給了他新鮮感罷了。可是她不同,她明白自己,她是女子,一旦真的陷進去,就注定出不來,沒有那般的自控力,那麽她就要控制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她搖搖頭,走過去将那木門合上,再次回到那圓凳上,拿起墨筆,繼續在案卷上做着批注,只是握着筆的手竟略感無力。
禮部正廳,馮遠正備好了熱茶打算端進去,只是這還沒邁上幾步,就看見那俊臉更冷上一份的梁琰從辦事處出來,他眼珠子一轉,莫不是這宋绮羅惹相爺生氣了?心下暗喜。
“相爺,這是要回府去了嗎?下官這茶還沒給您送過去,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是不是那宋——”
梁琰原打算直接離開,聽到他提了宋字,便停下步子,冷聲道,“記着,誰也不許進去擾她。”
馮遠忙點頭,“是,下官記着了。”
梁琰的目光又掃了一遍他手中的茶壺,“把這茶水給她送進去。”
馮遠再次點頭應下又目送他離開。
待人走後,他收回臉上的笑,看着這手中的茶水,輕哼了一聲,他堂堂三品侍郎怎能給那五品郎中端茶送水,于是喚來司務廳司務,着他送了進去。
自上次梁琰甩門而出之後,他已有三日沒有來這禮部衙門,丞相大人都不來了,自然不會有人往這裏邊送茶水了,宋绮羅自己倒了茶水進來,喝了口水之後,又着手将那些已經做好批注的案卷收拾整齊,堆放在主座正對面,這定考題之事她一個人也做不了主,可是若這丞相大人一直都不來那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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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绮羅發現自己又想多,這事陛下既然交給了丞相大人,那他定會辦好,她這是憂愁什麽?
她頗為無聊,一個人在這屋裏轉了幾圈,這馮侍郎和那個司務本就瞧不上宋绮羅,自然也就不會在這閑暇時刻裏來進這屋裏與她交談,轉了幾圈之後她又坐下,最後又索性趴在桌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身後吱呀一聲,是門打開的聲音,只聽那馮遠說道,“相爺,您請。”
宋绮羅原本松散的目光立刻凝聚起來,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挺直腰背,随後從圓凳上站起來,轉過身低下頭,動作連成一串,對那人道,“下官見過丞相大人。”
還是在一樣的屋裏,還是說的這句話,還是同樣的口吻。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那來人臉上相比上一次更為淡漠。
梁琰沉着嗓子“嗯”了一聲,沒等她說什麽他便徑直從她面前去了那主座之上。
見他坐好,她忙上前走了一步,說道,“丞相大人,這些案卷都已經做了記錄,您再閱一遍。”
梁琰也沒應她,伸手拿了一本案卷低頭看着。
宋绮羅見他似乎不準備說話,也不敢再回到那圓凳上坐着,于是便挺直了身子,微微低着頭在案桌前站着。
座上的男人擡眼,目光看向那個站着的小女官。
其實他哪裏有什麽心思看着眼前這些沉古的案卷。
他向來自負清高,這二十年來他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本想着她這人心思單純簡單,兩人之間的事不能太過急躁,便處處想着法子讓她與自己獨處,慢慢接受自己,因此元宵節那日,他借口令她陪着自己逛燈會,又事先包下那船舫,為她準備了元宵,燈會上沒有拿到喜歡的燈籠,他回府之後便畫出燈籠圖樣令管家交給京城最好的匠師連夜趕制出來,又親自在上面提了她的名字。
再者說那春闱考題,他早在元宵節之前便已經确定好,元宵過後,又要回到每日上朝下朝的日子,為了多點時間與她相處這才尋了借口來這禮部衙門辦事處商議什麽考題,棄着自己放着暖爐的轎子不坐,只是為了路上能與她多待會,可顯然他做的這些是絲毫沒有入她的心上,不然也不會在那天他做了一些親近之舉之後,她便态度大變,與他說話時,言語間盡是疏遠。
他付出的她不稀罕,她抗拒,作為一個自負的男人自然是無法接受的,因此這些天便冷着她。
可是冷了幾天,遭罪的似乎還是他自己,還是忍不住,終于又尋了理由來這禮部衙門。
思緒過後,他收回目光,英挺的眉間蹙成一個好看的“川”字。
打定注意不開口,這個沒心沒肺的,既然喜歡站着那便多站會。
約摸一炷香之後,宋绮羅已經覺得自己小腿有些酸麻了,她稍微挪動了一下腳,這才緩解了一會。
梁琰注意到她的動作,眼下這案卷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想看下去了。
突然案桌上啪的一聲,她擡眼看過去,原來是那梁琰将手中的案卷甩到桌上。
“丞相大人,怎麽了?”
“宋郎中,坐下吧。”他終于開口。
宋绮羅如獲大赦,忙坐上那圓凳。
“今天就把這考題定下,以後本相便不再來這禮部衙門,與春闱有關的其他瑣事,本相方才已經交給馮侍郎。”
“那丞相大人,這考題?”她試探着問了一下。
“以官為要義,寫一篇策論。”短短一句話便決定了舉人們接下來要面臨的事。
宋绮羅聽了微愣,這考題和那日她說與丞相大人說的為官者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宋郎中覺得如何?”
“下官覺得甚好。”她答道。
“那就如此了,本相今日回去便拟折子明天上朝遞給陛下。”說完他便起身,也不再看她一眼就直接離開了。
敞開的門扉又卷進了冷風,吹散屋裏殘餘的,那人留下的松竹香。
她轉過身,攏了攏衣袖,看了大大敞着的門,心道,丞相大人,您怎麽每次都不帶上門?
梁琰走後,屋裏又安靜下來,宋绮羅再次趴着,不知為何,心裏竟然有點空落落。
她想,許是因為這突然安靜下來的屋子,許是因為要事已經處理完她又要閑下來,許是因為——
一晃又到了晌午時候,主要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禮部衙門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事,宋绮羅便向馮遠告假準備回去宋府,這馮遠本就不願多見她幾眼,她一開口都沒猶豫一下便甩袖準了。
回到宋府之後,她空落的心這才踏實一點。
宋老爺宋夫人還有麒麟和阿寶都在院裏坐着,這會陽光正暖和着,她一回來阿碧又往院子裏添了一張小凳。
“阿姐,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她一坐下宋麒麟便黏了過來。
“阿姐事情忙完了呀,以後還可能有更多時間陪着麒麟。”
一旁的宋老爺聽到這話,就又控制不住問道,“羅兒,這春闱之際,理應諸事繁多,怎這麽快就完事了?是不是你又同丞相大人鬧矛盾了?”
宋绮羅最見不得她爹成日裏打聽這些事,“爹。以後您就別再問我這些事了。”
宋老爺更不高興了,“怎麽,你自己不上心還不許你老爹替你上上心?”
“爹,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喜歡把這些公事拿到家裏來說。”
她娘見安靜沒幾日又要争論起來的父女倆,一陣頭疼,“老爺,羅兒好不容易回家,你就別再說這些事了,你當初想要羅兒做郎中,她現在也做上了,我們就不要再奢求太多,這樣足夠了。”
宋老爺平日裏對着宋府中的誰都喜歡念叨幾句,唯獨在自家夫人面前不敢回一句,如此這般倒是不再說什麽,只坐那捋着自己的小胡子。
“阿姐,我今天和阿寶又新學了幾個字。”麒麟見沒人說話便又纏着宋绮羅,他拉過阿寶的手,“阿寶,你說是不是?”
阿寶平日裏話比較安靜話也少,這會也只輕輕點了頭。
“我看呀,是你新學了幾個字吧,人家阿寶認識的字可比你多多了。”
說來也是奇怪,阿寶這孩子雖只有八歲但卻識得這四書五經,前些日子便在書房碰到他捧着那本《論語》看的入神,她總懷疑阿寶是哪家貴府的小公子,被人拐了這才流落到她們家,她同她娘說起,她娘道她胡思亂想。
院子裏又是一陣說笑。
沒一會便見阿福走了進來,臉色和以往相比更是慌張,“小姐,小姐,出事了。”
沒等阿福繼續說完,便見幾個人直接進了這院落裏。
為首的那個她認得,是刑部侍郎元行之,他身後跟着幾個步履一致的帶刀獄衛。
腳步整齊,朝這邊走來,宋麒麟吓得拉着阿寶躲到了宋夫人身後。
她爹想要上前說什麽,宋绮羅忙攔住。
“原來是刑部侍郎元大人,下官見過元大人。這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元大人怎突然過來寒舍了?”
元行之豎起右手,身後的獄衛停了下來。
“宋大人,本官奉了陛下口谕前來,請聽旨吧。”
宋绮羅臉色一變,卻還是領着宋府衆人跪下。
“查禮部郎中宋绮羅,涉洩露春闱考題之嫌,遂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她眼睛頓時睜大,洩露春闱考題?怎麽可能,這考題她上午丞相大人才告知自己。
“元大人,下官沒有做這等事。”
元行之哼了一聲,“宋大人,本官只是傳陛下口谕,這話你與本官說再多遍,那也是無用的。”
宋老爺也知道這事的嚴重性,雖然平日裏會念叨宋绮羅,但也信她不會做這事,于是他忙說道,“大人,我家羅兒是清白的,她才從禮部衙門回來不久呢,一定要明查呀。”
“宋老爺子,本官可管不了那麽多。再說據本官所知,這春闱考題之事就宋大人與相爺知道,難不成你們還覺得這事是相爺做的不成?”
“自然不敢懷疑相爺,可是我們羅兒也是冤枉的呀?你們可有證據?”
“宋老爺子,就這麽跟你說吧,現在不是證據不證據,是陛下直接下了旨要将宋大人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說完他又朝身後揮揮手,“宋大人,對不住了。來人,帶走。”
那幾個持刀獄衛立刻上前,押住宋绮羅的兩只胳膊。
後邊宋夫人忙上前拉住宋绮羅,“大人。絕對不是我們家羅兒呀。”
“放開我阿姐!”宋麒麟這會看有人要将宋绮羅拉走,倒是突然大了膽子去拍打兩個獄衛。
院子裏頓時鬧了起來,唯獨被押着的宋绮羅不哭也不喊,她回頭笑着安慰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沒有做這事,會沒事的,我也會回來的。不要擔心。”
“行了,這話也別了,宋大人咱們走吧。”元行之轉身朝外走去,獄衛們押着宋绮羅跟在後面,随後慢慢消失在宋府。
“老爺,這可怎麽辦呀?”宋夫人将宋麒麟攬在懷裏,兩人哭成一團。
宋老爺心下也是着急,但一時也想不出法子,只能不斷嘆着氣。
“都怪你,讓羅兒做什麽官,做做小官就算了,又讓她去做什麽郎中,跟着丞相後邊做事,這丞相背後指不定多少人盯着他,若她還是個好好的姑娘家,現在又怎麽會卷進這些事裏?”宋夫人見他不說話又是一陣指責。
宋老爺來回走着,聽到她的話,突然意識到什麽,“夫人別急,夫人別急,我有法子了。”
宋夫人哽咽了一下,“什麽法子?”
“阿福,你速速去一趟相府,就同相爺說小姐被刑部的人帶走了。”
阿福接了話便一路飛奔出去。
“老爺,你這法子還不如沒有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丞相大人的性子,這心狠着呢,而且剛才那大人也說了,這春闱考題之事只有他與羅兒知曉,這會羅兒被抓了去。他只怕躲着還來不及,又怎會救羅兒?”
宋老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臉上的不似方才般着急,他捋着胡子,頗有些自信地說道,“夫人,你就放心,這丞相大人會出手的,咱們家羅兒會沒事的。”
梁琰從禮部衙門回了相府便直接進去了書房,處理了幾本公務,他便放下手上的事,去那裏間的案桌上将上次擱置在這的白紙拿了出來。
白紙上只點了一滴墨,現如今墨跡已幹,自然是不能在順着這墨繼續點綴了。
上次原本打算動筆勾勒一副圖,不料被那明武二人擾了思緒。方才那會,他不禁想起今日去那禮部衙門時見到的場景,腦海中有了想法。
他将這白紙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心中一團煩擾,最後又取了折子,打算将春闱考題寫上去,只是這筆墨還未落成,那管事便直接推了門進來,這還是第一次,想來是有急事要禀,他手微頓,卻仍舊斂着眉眼,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管事因走的急,說話斷斷續續,“相爺,方才宋……宋府來了小厮,說那……那宋大人被刑部的人帶走了。”
只聽嗒的一聲,那被梁琰握在手中的墨筆跌滑在桌上。
他眸底一暗,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靜了許久,管事才聽他沉聲道,“讓人去明府請明大人過來一趟。”
“是,小人這就去。”
明來趕到相府時,額上冷汗直冒,他昨日才去了刑部一趟,今日就在家歇了一會,怎知那刑部侍郎元行之便直接越了他奉了陛下口谕去宋府拿人了。
這到底是陛下口谕,在府上聽到這消息時就知道相爺定然會令自己過去,果然沒出一炷香時間,那管事便來催了。
走進書房時,梁琰正揉着自己的眉心,見他進來,直接抓起案桌上的書卷扔了過去。
明來也不敢奪,硬生生讓那些書卷砸在身上。
“相爺,此事,此事下官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呀。”他忙解釋。
“你這尚書怎麽做的,底下的人直接越了你領了陛下口谕去拿人?”梁琰冷聲問道。
“相爺,下官今日沒去刑部,就将相關事宜暫時都交給了那元行之,這才出現了這事。”
“到底怎麽回事?”
“說是宋郎中洩露了春闱考題。您也知道,這事關重大,一旦查明,嚴重者,直接問斬。
案桌後面那人沒有說話。
“不過,相爺,”明來猶豫一番複又說道,“這宋郎中只不過是一顆棋子,這顆廢了咱們可以再尋上一顆,就下官上次與您推薦的那——”
又有幾本書卷飛過來,直接打住了明來的話。
“本相這話只說一遍,你聽好了。”梁琰從案桌後踱了出來,他走到明來面前,一字一頓道,“宋绮羅不能出任何事,她不是棋子,本相也不需要任何棋子。”
明來臉色一驚,梁琰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宋绮羅現在不是棋子,他也不需要棋子,所以那什麽江襲月也不必再向他舉薦,他訝然的卻是,這相爺對那宋绮羅的感情絕對不止提拔器重這般簡單。
“相爺,下官能都鬥膽問您一句嗎?”
“說。”梁琰語氣裏已經沒有多少耐心。
“這宋绮羅,您是不是看得太重了?莫非您對她存了不一般的心思?”
梁琰嘆口氣,許久沒有回應他。
他想自己大概是越矩了,無論有沒有那都是梁琰的私事,如武士文所說,有些事他們不該管。
良久,他還是開口,“你可還記得上次我同你們說過的一句話?”
“您說過那麽多話,下官哪裏還記得?”
“我說過這宋绮羅有她的過人之處。” 他踱回案桌前,将擺放整齊的那本折子拿在手上,又将它打開,拇指度覆上那娟秀的宋绮羅三字。醇厚的嗓音低低的響起,“她能讓本相天天思着,想着,念着,這算不算她的過人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藥鋪君今天要哭死,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手機上的存稿全部都沒有了,于是又重新寫了一章一萬字的,所以才耽誤到現在才發,嗚嗚嗚,仙女們原諒我(︶︿︶)
ps: 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啦,評論區發15個紅包喲,嘿嘿希望我的紅包都能發出去。
☆、及時|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明來一臉震驚地看着這個他和武士文追随了十年的男人, 在他們眼裏,梁琰從來沒有用這般溫和的語氣說過話,也不曾見過任何一個女子能走進他的心裏,他們更無法想象将來某一天有人能與他并肩而立。
想到這,他不由又想起梁琰生辰那晚, 他護着的那個女子, “相爺,您生辰那日?”
“是她。”
梁琰将折子放回去, 眸色暗沉。
“下官明白了。”縱然這宋绮羅他再不滿意, 他也不得多說什麽, 畢竟這是梁琰相中的人, 而他明來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辦事就可。
“相爺,只是,畢竟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 您怎麽也不好直接去那天牢将人撈出來吧?”
“再晚些時候你随本相去一趟刑部天牢。”
明來領了話退出去, 他又喚來了管事, “去一趟宋府, 讓他們安心安心。”
梁琰似乎突然冷靜下來, 他繞回那案桌之後, 取了一張白紙鋪平在桌上, 将鎮紙壓好, 又俯身着手輾着那方微幹的硯臺。
天牢靠角落的牢房裏,地上撲了些許雜碎枯草,宋绮羅坐在上面, 手上鎖着重重的鐐铐,她艱難的将雙手繞過膝頭抱着自己的膝蓋,她的視線低垂着,久久不曾轉移。
這裏陰暗潮濕,不見天日,她被關進這裏沒多久,便覺得渾身發冷,只得緊緊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今日在禮部衙門辦事處的談話,只有她與梁琰知曉,她這邊才回府不久,那邊陛下便派人帶了口谕過來,定然是有人在她回府時進宮參了她一本,可是這洩題之事也得有根有據吧?不可能無緣無故便說洩露了考題,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官,仔細想想在這朝中應該沒有威脅到誰的利益,也并沒有得罪過什麽人——等等,唯一有可能得罪的那也只有馮遠和那司務廳司務,這兩人一直看她不順,前些天自己還頂了那馮侍郎幾句,難道今日裏自己與梁琰的談話被他偷偷聽了去?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這麽做太明顯,顯然不可能,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蠢到如此地步,畢竟這事真查究下來,還要到涉及梁琰。
她微微嘆口氣,擡頭朝牢房外看出入。
當初先祖皇帝陛下為了防止犯人們彼此勾結,命人将本應相對而立的牢房錯開,而相鄰的牢房之間都砌上了泥牆,因此,這會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犯人,但是卻能斷斷續續聽到別處牢房裏大概正在被刑審的犯人的尖叫聲。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傳來,她身子不禁抖了一下。手上更加用力環住自己,她将臉埋進膝蓋間,心裏卻告訴自己,清者自清,她還能出去。
這時,牢房外傳來聲響,她微微漏出那雙已經有些木然後的雙眼。
“元大人,您裏面請。”
“今日押進來的犯人帶出來,本官奉了陛下旨意要好好審問一番。”
“是。”
随後,就見那個獄卒小跑到她這牢房前,掏出一大串鑰匙,将鎖打開,走到她面前,在他們這些獄卒眼裏,犯人不分男女,進來該審問的就審問,該上刑的就上刑,只見那獄卒粗魯地扯着她的胳膊,“走。”
宋绮羅“嘶”的一聲,細眉皺成一團,這獄卒力氣大,這麽一扯,胳膊上一陣酸痛。
最後,獄卒将她帶到刑房裏。
只見那元行之正坐在黑木桌後,低頭看着擱在桌上的一張紙。
“宋大人到底是姑娘家,你們也沒個輕重。”元行之裝模作樣的對那獄卒說道,“宋大人請坐吧。”
宋绮羅在木桌前坐下,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打定主意覺得自己還是先保持沉默較好。
“宋大人,本官看你臉色蒼白,想來也是吓怕了。”元行之摸摸下巴,心想到底是個女子,經不起這般折騰,那接下來的事那就順利多了。
宋绮羅仍舊不語。
“別擔心,你只要肯在這上面畫個押,那本官便可以立刻派人将你安好無損的送回府。”
宋绮羅只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卻見元行之将手邊的紙轉了個方向随後往她前面一推。
她低頭看過去,細眉瞬間緊鎖,這張白紙上黑字滿滿寫了一頁,從頭讀下來,這分明是一份通篇以她的口吻陳述梁琰命令她将考題洩露出去的供詞!
宋绮羅咬緊嘴唇,她就想在這朝中無仇無怨,又怎麽會有人陷害她,原來是通過她來陷害丞相大人,思慮一番,她擡起頭,小臉上透着一股堅毅。
“元大人,下官不會畫押的。”
元行之本以為萬無一失,不料她卻突然這般堅定的回他。
“宋大人,本官時間不多,還得進宮給陛下複命。”
“元大人,本來就沒有考題洩露之事對吧?”宋绮羅似乎突然明白什麽,她擱在膝上的小手慢慢握了起來。
“宋大人不愧是當年唯一一個考中探花郎的女子,這麽一猜便猜準了。不過,即使考題沒有洩露,這有能耐的人也能讓它變成洩露,能讓陛下相信就是有這麽一件事。此外,你再好好想想,你上有老下有小的,這押不畫,那宋府可就連個指望都沒有了。”
她握着的手微微發抖,臉色越發蒼白,接着幾乎沒有任何有猶豫地回道,“元大人不用再廢口舌了,下官不會做這等事的。”
元行之嗤笑,臉色卻突然變得狠厲,卻還是忍着壓住聲音道,“宋大人對這相爺還真是忠心耿耿,不知道他是給了你什麽好處,他能滿足你的,其他人未嘗不能。”
“下官不知道這後面究竟是誰主使想将丞相大人拉下來,但是既然你們這手段下官知道了,那下官就絕對不會與你們一塊做這種事。”
聽得她語氣越發堅決,元行之感嘆自己看走了眼,這女官平日裏明明是一副見誰都怕的模樣,誰想這會膽子倒是不小,态度堅硬,竟然會直接出口拒絕。
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
他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來人,請我們宋大人畫押。”
門口站着的獄卒聽到命令,便幾步走過來,強行拿住宋绮羅的手,将她的大拇指染上紅印随後用力朝白紙邊角按去。
宋绮羅掙脫不開,只得擡戴着鐐铐的左手用力磕在那獄卒的手背上,獄卒吃痛啊的一聲忙放開手。
“廢物,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元行之罵完獄卒便站起身,準備親自動手,他人雖不健壯,但到底是個男人,幾下便将宋绮羅的兩只手制住,又令那獄卒将供書遞過來。
她見自己的拇指正要按上去,心頓時慌了,突然不顧一切的往元行之的手上用力咬了下去。
當真是費了力氣咬下去的,痛得那元行之怒火沖天,嘴裏大罵,“賤人!”
吼完當即用另一只手甩了過去,啪的一聲打在宋绮羅的臉上。
“嗚。”她本就瘦弱,這麽一掌便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元行之尚在怒火中,即使這般也覺得不解氣,正要擡腿踢過去,誰料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劍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旁邊那獄卒看了來人,頓時軟了腿忙跪在地上,“小人見過相爺,尚書大人。
“元行之,你好大的膽子!”元行之聽到這聲音,顫抖着轉過頭,見梁琰正握着長劍,眸子裏的怒火似乎完全聚集在這把劍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過他的喉嚨而過。
“相……相爺。”他哆嗦着聲音。
“什麽時候這天牢裏竟然還敢直接強行畫押?”梁琰聲音裏一片冷厲。
“下官,下官知錯了——啊”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被梁琰一腳踢倒在地上。
“明來,這個就交給你了。”
“是,不過,相爺,這人您暫時還是不能帶走。”
明來猶豫着,又怕梁琰直接将人帶走,還是出聲提醒了一番。
梁琰步子頓下,微微側過頭,最終沒有應他,只是朝那個蜷在地上的小女官大步走過去。
宋绮羅無力地躺在地上,她的耳腦還是一片震蕩,嘴裏一片血腥味,她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現在微微眯着,但是她能看到那個今日一臉冷漠直接離開禮部衙門的男人正邁着穩健的步子往她這邊走來。
逐漸走近,然後再慢慢彎下腰,緊接着她的身子一輕轉眼便落入他的懷裏,還是那片寬闊而又堅毅的胸膛,還有那抹清淡而又熟悉的松竹香。
她有些無力地擡眼,視線卻最終只能停留在男人好看的下巴處。
“丞相大人。”她輕輕喊了一聲。
梁琰原本冷峻的臉在聽到她細小的聲音後慢慢變得溫和。
走到刑房出口,他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懷裏的小女官,她的原本白嫩的右臉此刻一片紅腫,唇角還有尚未幹涸的血跡。
嘆口氣,聲音是他慣有的低沉醇厚,卻意外地帶着一份溫柔。
“別怕,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丞相大人終于出現了,那個姓元的該怎麽懲罰呢(╥﹏╥)
送大家一個溫油的丞相大人,麽麽噠 (*^▽^*)
☆、觸碰|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守在門外的幾個獄卒見他出來忙彎腰點頭行禮。
梁琰見了外面的人, 臉色恢複冷然,“宋大人原本在哪間牢房?”
“相爺,您請随小人來。”其中一個獄卒說完便領着梁琰去了那角落裏的牢房。
剛踏進這牢房,梁琰俊挺的濃眉便蹙了起來,這天牢裏畢竟不見日光, 濕氣重, 地上的枯草堆比較髒亂,這小女官身子骨又弱, 在這呆上一段時間, 定然是承受不了的。
那獄卒見他站在那許久未曾動一下, 于是大着膽子上前問了一句, “相爺?可還有何不妥?”
梁琰低下頭,見她還半眯着眼盯着自己。
想了一番,最終還是轉身朝外走去。
“相爺, 相爺, 您您您——”
“和你們尚書說, 明早必回。”他帶着人直接離開了天牢, 只留下這句話。
那獄卒正着急, 不知一會該如何與明來交代, 回頭卻看見明來出現在後面, “大人, 相爺相爺他把人帶走了,說明早必回。這可如何是好?”
明來看了一眼前面已經空無一人的入口,嘆氣道, “既然丞相大人說明日歸那邊明日,不用着急。”
“是。”
相府的金頂紅轎正停在天牢外邊,那幾個擡轎的灰衣小厮正在轎邊站的筆直,梁琰穿的紫袍,他一出來,小厮們便認得出來,只是他們家相爺,好像不是一個人。
待梁琰走近,才發現他們尊貴冷峻的相爺懷裏竟然躺着一個女子。
“相爺,這?”
梁琰斜睨過去,那小厮忙閉嘴,上前将轎子的帷簾掀開。
梁琰将人輕輕扶坐在轎子裏,宋绮羅這會恢複了些許力氣,她半眯着的眼睛慢慢睜開,看着梁琰又俯身量那暖爐往她腳邊挪,沒一會,她身子便暖了起來。
她開始有些擔憂,想着那供書的事,又想着自己到底是陛下令人送來天牢的,怎麽能說離開就離開?
梁琰弄好這裏面的事,才準備出去這轎子,轉身那一刻手上突然一陣嫩滑,他側身看過去,只見那小女官拉住他的手,雖只觸上他的兩根手指,但已足夠讓他心情大好。
宋绮羅見他的目光在兩人手間大打量着,這才發覺自己越矩了,她動了動準備收回手,不料卻被那人反手握着,全全納入他的手掌中。
“怎麽了?”他問道。
“丞相大人,下官有罪在身,不可這般冒然離開。”由于嘴角裂開的傷口,她說的很慢,一字一頓。
梁琰不想她再說話,當下便沉着聲音道,“明早便送你過來,再者說,有本相護着你,何懼?”
她還想說什麽,卻見梁琰直接下了轎子,随後令小厮起轎回相府。
她掀開轎子的側帷,只見有人給他牽了一匹黑馬。
算了,對方是丞相大人,她到底奈何不了,回頭再與他細說今日之事。
轎子擡到相府時,暮色已近,霞光盈滿天邊。
宋绮羅自覺起身準備掀開帷簾出去,她手才碰到那紅色帷子,便被人撈了過去,那人手上微用力,又用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胳肢下方,随後她整個人被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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