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顧戚沒走遠,他就在走廊,靠近安全通道口,附身靠在欄杆上,怔怔望着窗外。
他的指尖夾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摸來的煙,煙尾亮着微微紅光。
聽見洛小白的腳步聲,他沒回頭,“我以為,我們晚上需要大吵一架。”
“沒吵架不好嗎?你更期待吵架?”洛小白走到顧戚身邊,拿走了他夾在手裏的煙,按滅在垃圾桶裏,“我以為你不抽煙。”
他的手放在腹部上,又說:“我不喜歡煙味。”
顧戚換了個姿勢,背靠在欄杆上,眼尾微挑,“你怎麽這麽矯情?”
洛小白翻了個白眼,“你才矯情。”
“我不抽煙。”顧戚忽然說,“我只是有點煩,點着煙,煙霧缭繞的話,更好發呆。”
洛小白學顧戚的姿勢,也靠在欄杆上,不過他面向窗外,“你在煩什麽?”
對面的高樓投影了一幅畫,畫着海鷗與海灘,漸變色的投影光讓景色不斷在白天、傍晚轉換。
光線照進洛小白的眼睛裏,眸底明亮不已,“你原意跟我說說嗎?”
顧戚說:“老頭的反應。”
他抓了抓頭,沉着臉,又有些茫然,“他的反應讓我覺得很不爽,他應該,不,我以為他會動怒,會發火,會抄起東西要打我……”
但什麽都沒有,那麽平淡的就接受了。
這讓他難以理解。
“還有他說的話,什麽叫‘好好跟顧戚在一起,別傷害他’。”顧戚情緒激動,“從頭到尾、由始至終,我只被他和我哥傷害過。
他有什麽資格對你說出這句話,要求你不傷害我?”
他轉過頭,緊緊盯着洛小白的雙眼,“你說,他是不是特別假惺惺、虛僞的人?”
洛小白沒回答這個問題,他等到顧戚不說話才說:“你走了之後,顧先生對我說了一番話。”
顧戚眯起眼,身體瞬間站直了,“他說你了?罵你了?”
洛小白搖頭,“沒有。”
顧戚放松下來,“老頭要是罵你了,我現在就去幫你罵回去。”
洛小白輕聲嘆息,放在口袋裏的指尖勾了勾,下了一個決定。
他深呼了一口氣,擡眸看向顧戚,深深望進他的眼底深處,“顧先生說,你脾氣差,卻很善良;他說你有感情潔癖,但一旦喜歡上誰,就會千百倍對對方好;他說你孩子氣,不成熟,希望我們如果吵架了,我能多包容你,他希望我能愛你,希望我們在一起能夠幸福。”
白熾燈下,顧戚眸光閃縮,臉上流露出些許怔然。
洛小白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壓在牆上,一字一句說:“你爸爸他很愛你。”
遂不及防被揪住衣襟按在牆上,顧戚怔怔地看着洛小白,一時間忘了言語。
幾秒後,他臉色沉了下來,“你知道什麽?”
他掙脫洛小白的壓制,捏緊的拳頭擦過洛小白的臉,重重砸在他身後的牆上。
胸膛劇烈起伏,他俯視洛小白,面部肌肉抽動,抑制不住的怒火往外迸發。
洛小白仰頭,顧戚憤怒扭曲的臉讓他有一瞬的失神,他飛快偏頭瞥了眼顧戚的手,才又轉過來,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波瀾,一針見血道:
“我确實不知道,但我有耳朵,能聽;有眼睛,能看;也有感覺,能夠感受。它們都告訴我,你的父親愛你,你的哥哥也愛你,他們都關心你,珍惜你。
你之前對我說,你出國留學時,他們總是不停給你彙錢,你認為這是彌補,但如果只是因為他們不懂的表達愛呢?
你們是父子,是兄弟,你真的認真跟他們談過嗎?”
顧戚眉頭越皺越緊,表情也非常難看,他不能傷害洛小白,拳頭就又一次重重錘在牆上。
一滴血珠飛濺到洛小白的臉上。
洛小白臉色微變,抓住顧戚的手,迅速從包裏拿出手帕,包住傷口。
顧戚垂眸,将洛小白小心替他擦掉血,又包住的傷口的擔憂表情看在眼裏。
他緩了緩情緒,“他們……”
洛小白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打斷他,“不是他們,是你。”
他直勾勾盯着顧戚的眼睛,“你跟他們溝通過嗎?你試過嗎?還是你根本就不願意?”
看着顧戚的神色,洛小白替他回答了,“沒有,你沒跟他們冷靜談過。”
顧戚火氣又被點起,他猛地攥緊手,手臂的肌肉崩得很緊,死死盯住洛小白。
“你哥哥晚上來找我,是想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洛小白放開了顧戚,不疾不徐說,“他問了我很多問題,包括禮服、婚禮地點、請柬樣式、伴手禮……他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
聞言,顧戚瞳孔微縮,飛快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和懷疑。
稍時,他失聲否認,“不可能!”
顧戚咬着牙,又狠狠道:“不!可!能!”
“他不讨厭你。”洛小白撕開了顧戚用來僞裝的外殼,對着裏頭膽小又害怕受傷的靈魂說,“顧戚,‘當局者迷’說的就是你。”
顧戚退了好幾步,下一秒已經受傷的手再次砸向牆壁,想以疼痛的方式緩解心裏的煩躁和怒火。
洛小白眼疾手快,抓住了它,兩手握着。
“顧戚,”他的語氣溫和下來,“你至少應該嘗試一下。”
不遠大廈投影的光忽明忽暗,顧戚沉默,洛小白也沉默了,寂靜的走廊落針可聞。
“我試過的。”顧戚突然說。
他跟洛小白對視,多年來的委屈不斷湧出,“我問老頭那女人是誰,可是老頭不說,他的态度那麽奇怪,還讓我不要管。
他跟一個陌生女人在酒店待了一個晚上,我怎麽能不懷疑?他卻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
“還有我哥,我找他,把這件事告訴他,希望他跟我一起去質問老頭,但他拒絕了我,他也什麽都不說。我不能理解,我問他,他卻對我大吼大叫,還打了我……”
那年顧戚十四歲,和朋友出去玩的時候,偶然看見顧學簡的車停在酒店門口,而後他看到顧學簡跟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相攜從酒店出來,女人還挽着顧學簡的手。
車子開走,顧戚就沖到酒店,很快查到顧學簡跟女人在酒店待了一個晚上。
同一間房,孤男寡女,待了一個晚上。
能是什麽關系?
顧戚幾乎是瘋了一樣跑回家,他質問顧學簡,但顧學簡除了一開始露出來不及掩飾的驚訝外,卻再也沒有其他神色。
他不耐煩,不配合,不願意說,連簡單一句“沒有”的敷衍都不給顧戚。
但顧學簡和女人相攜走出酒店的畫面,顧戚卻忘不掉。
後來顧原回來了,顧戚去找他,希望從顧原那裏得到一個安心的答案,可也沒有,顧原聽完他的話,不可置信地看他,反駁他,否認他。
他多說幾句,顧原突然就發火了,一巴掌下來的毫無預警。
而那之後,母親就遭遇空難,永遠離開了他。
葬禮後,顧戚昏昏沉沉,又無意間聽到了顧學簡對顧原說:“如果當初沒讓顧戚出生就好了。”
在那一刻,顧戚知道自己被背叛了,被最愛、最親的兩個人,同時背叛了。
“你沒出生/沒生你就好了”——這句同樣的話,洛小白聽過無數遍,他的母親曾經一遍一遍地告訴他,也用行動诠釋了這句話。
他親身經歷過,所以如果顧學簡、顧原真的是這樣的念頭,他能感受出來。
可沒有。
他只在他們身上,感覺到愛。
洛小白沉默了會,突然抓住顧戚的手腕,拖着他往辦公室的方向走。
“你既然不明白,那就再問一遍,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無數遍,你總能煩的他告訴你答案。”他回頭,注視顧戚的雙眼,“你之前說,我答應幫你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現在我想到要求了。
我的要求就是——你跟你父親、哥哥好好談談。”
他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開—誠—布—公,認—真—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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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戚被洛小白重新拉回了顧學簡的辦公室。
顧戚非常不願意,但洛小白提出的要求他又沒辦法自毀諾言拒絕,黑着一張臉,渾身低氣壓。
他們出去又回來,顧學簡愣了下,手上還拿着顧媽媽的照片。
“你們怎麽回來了?”他的怔愣只有一秒,就已經恢複過來,拉開抽屜要将照片放回去。
“顧先生。”洛小白沒了之前的緊張,通過顧學簡的那番話,他認識到對方無論冠上多少名號,無論多麽有錢,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您剛才對我說的話,應該說給顧戚聽。”
将站在自己身後,一臉煩悶的顧戚推出來,“另外,顧戚有話想跟您說。”
顧學簡摸到抽屜的手頓了下,指尖有幾秒的顫動。
“你想跟我說什麽?”他看向顧戚。
顧戚并不看顧學簡,他試着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最終只是将嘴角抿得緊緊的,眉頭也擰成疙瘩。
——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抗拒”兩個字。
顧學簡等了又等,繃緊的身體一點點垮下來,他用手按了下眉心,遮住了飛快閃過的失落。
“沒話說就回去吧,很晚了。”
洛小白轉頭,顧戚糾結的模樣印入眼簾。
“我知道這很艱難。”他輕輕拍了拍顧戚的背脊,“但有些事你不問、不說,永遠無法得到答案。”他又主動握住了顧戚的手,“無論答案是什麽,我陪着你,我保證。”
顧戚轉動視線,落到洛小白身上。
洛小白彎起眉眼,朝他笑了一下,笑容充滿鼓勵。
顧戚和洛小白對視了半晌,忽然眼神一凜,然後大步向前,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兩手按在辦公桌上,目光鎖住顧學簡:“我再問你一次,當年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顧父:小白!mua~(兒媳真好。)
顧原:小白!mua~(弟媳真好。)
顧戚:滾滾滾,媳婦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