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各自的歸處
所有的反抗軍成員都朝向佩蘭的方向,沒有人注意到這背後的槍口。傑力原本護著拉謝爾,但是側面的方向卻正是空檔。
兩聲槍響刺入人們的耳膜,短短的七米的距離,所有人的腦海一片空白。
阿斯蘭扶著右肩,鮮血沿著指縫湧出,刺紅了基拉的眼眸。他忘了自己要保護的對象,急欲撲上去。就在這時,阿斯蘭怒吼一聲:“後面!”
基拉硬生生轉身,一把拽過拉克絲,然而眼前的一幕,讓他整個呆住。那個射擊拉謝爾的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腦門上一個深深的槍洞。
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回頭,開槍的人竟是佩蘭。
他松了手,放開了人質,并把槍挂在了手指上,舉起了雙手。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所摸,傑力首先上來将佩蘭給按倒在地,但是下一刻,阿斯蘭的手壓在了他的肩上。
拉謝爾看向拉克絲,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很明顯,不管是佩蘭還是被射殺的軍官,都是plant的人。
“那個軍官是紮夫特中的主戰派,主戰派不想看到你們的談判成功。”佩蘭急迫地解釋,“所以他們要我作誘餌引你們的注意,他們再刺殺拉謝爾,但是……”
“佩蘭是在幫助我們!”阿斯蘭匆匆地解釋道,“他昨天答應了我,要為和平做出努力的。”
“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傑力冷笑道,“故意隐瞞事實,分明心裏有鬼!”
“如果他真的心裏有鬼,拉謝爾就不會這麽平安!”阿斯蘭怒吼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清楚和平來之不易!”
傑力被阿斯蘭這一吼,頓時無言以對。看著阿斯蘭被鮮血染紅的肩膀,看著那血沿著指縫緩緩滑落, 他有些震撼。很顯然,阿斯蘭最後選擇了相信佩蘭,他也為了保護拉謝爾險些失去生命!這樣的心意,是不可以否定的。
拉克絲和基拉向著拉謝爾走了過來,而看到傑力表情而松了口氣的阿斯蘭,卻有些支撐不住往後便倒。基拉迅速地伸手将他接住。拉克絲向拉謝爾微微一笑。
“你沒受傷真是太好了。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到你對我們的信任。”她懇切地說,“請把他們交還給我們吧,阿斯蘭受的傷必須馬上治療。”
拉謝爾向傑力使了個眼色,傑力悻悻地收了手将佩蘭放了起來。佩蘭得了自由立刻奔到阿斯蘭的面前,看著他的肩傷仍然血流不止,十分擔憂。基拉下意識地伸手将佩蘭推了一下,兩人眼神對上,互相狠瞪了一眼。佩蘭起身,站到了一邊。
拉克絲與拉謝爾簡單地話別後,匆匆地來到阿斯蘭的面前。反抗軍成員們擁著拉謝爾離開,阿斯蘭也被立刻送回軍部治療。佩蘭也随即按軍紀暫時關了起來。拉克絲雖然很想馬上處理佩蘭的事件,但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與反判軍的談判和簽訂和平協議已經向世界轉播。大西洋聯邦立刻出面調查和求證,這是一場沒有銷煙的政治戰争,而且它通往和平的道路。
手術很順利,子彈被取出,肩部也沒有傷到神經或是骨頭,打了針之後,阿斯蘭沈沈地睡著了。因為失血和疼痛,他的眉一直微微皺著。本應跟在拉克絲身邊的基拉,安排了護衛人員之後,便一直守在阿斯蘭的身邊。成為拉克絲的護衛,他從沒有後悔,但是不能保護阿斯蘭,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心髒便似揪緊了一般,腦海裏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阿斯蘭那聲“後面”,他連自己的責任都會忘掉。
緊握著阿斯蘭的手,基拉靠在床邊,蜷起了身體。
他簡直快瘋了。
知道阿斯蘭被俘開始,看到阿斯蘭中槍受傷,他每時每刻都在揪扯心髒的擔憂,無論用多少理智也壓制不住的恐懼不安,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他真的受不了。
他再也不要和阿斯蘭分開,再也不要什麽都不知道,再也不要獨自一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緊握著阿斯蘭的手,基拉的眼淚浸濕了床單。
關押佩蘭的牢獄鐵欄前,出現了佩蘭熟悉卻又陌生的軍人。同是主戰派的昔日同伴,将槍口對準了他。佩蘭沒有執行臨時見面時的計劃,反而殺了刺殺拉謝爾的同謀。如果不是因為阿斯蘭受傷,大西洋聯邦的強烈反應,基拉将會親自審查佩蘭。
這延遲審理的時間正給了主戰派喘息的時機。
“要麽死,要麽生,你選擇吧。”同伴冷淡的聲音,給佩蘭留下殘酷的選擇。
佩蘭笑了笑。“當然是要活。”
阿斯蘭做了個惡夢,夢中槍聲響成一片,而夢裏的自己則冷眼旁觀,戰火燒盡了一切,連基拉都死了,最後的他,選擇了給自己一槍,結束了一切的期待與努力,結束了自己的戰争。
他從夢中掙紮著醒來,額上一片冷汗。無法動彈的手臂給了他真實的觸感,眼睛轉過之處,他看見了基拉那頭褐色的發。
“基……拉……”夢醒的聲音艱難晦澀,恐懼的感覺索繞心間,焦躁的情緒無法控制,他拼命地想要坐起身,身體卻沈重得連動一下都困難萬分。
基拉霍地擡起頭,紅紅的眼眶映入阿斯蘭的眼裏,一陣心疼竄過胸口,恐懼不安的情緒暫時地抛在了一邊。
“怎麽哭了?”阿斯蘭想笑一笑,卻有些笑不出來。他讓基拉為他擔心,為他憂慮,竟有些小小的得意和自責。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基拉輕聲問。
“沒什麽問題。”
“阿斯蘭!”
“好吧,身體有點重,感覺沒什麽力氣。”
“為什麽你不能一開始就坦率點?”
“又不是大問題,我覺得沒必要擔心。”
唔……
阿斯蘭倔強的回答被基拉的吻徹底堵住。整個人躺在床上無法反抗,也無從逃避。他已經好些天沒感受過基拉的味道,而這幾天像幾年一般漫長,漫長得那曾經的熱情都已經成為遙遠的回憶。
“基拉……”阿斯蘭好容易再度出聲之後,嘴又再一次被堵住。
唇舌糾纏的時間久到讓腦海空白,甜蜜的情感仿佛讓時間都停了下來靜靜享受。阿斯蘭不擅長主動,但并非沒有行動力,基拉的強硬讓他有一點詫異,這樣的接觸引發的極致的快樂,則讓他沈迷。
“既然不想說話,那就不要說好了。”基拉氣喘籲籲地退了開去,卻是一付別扭之極的口氣。那氣惱的樣子透出的酸甜的氣息,撥動了阿斯蘭的情欲。
他想要抱他。
強烈到無法控制。
只是……時機太糟糕。
阿斯蘭只有苦笑。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他會如此的虛弱無力!
基拉的臉紅透了。剛剛的沖動讓他全身發熱,隐隐流竄的騷動讓他羞恥。人最難對抗的是自己的欲望,面對阿斯蘭的時候,那股欲望仿佛無底的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阿斯蘭低聲呼喚著基拉的名字掙紮著坐了起來,伸出了手。
基拉轉身看著他,紫色的眼眸裏寫著深深的欲望,他擡起了手臂。
指尖相觸的一刻,仿佛有電流自身體裏竄過,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興奮如火焰般燒灼著大腦。
雖然才剛剛吻過,卻想再度唇舌糾纏,讓時間就此停駐。
呼吸吹拂在彼此的臉頰,紅唇緩緩接近,空氣中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那柔軟的觸感,心跳得分外的快。
基拉的通訊機急促地響了起來。
幾乎已經要碰在一起的唇瞬間停住,基拉吃驚地摸向腰間,阿斯蘭的心也為之一緊。他知道那通訊響起意味著什麽。
“我去去就回。”基拉一邊打開通訊一邊急匆匆地向外走。
“拉克絲出事了?”阿斯蘭敏銳地問。
“不,我們已經設下了陷阱,這是對方落入圈套的信號。”基拉打開門, “一旦談判成功,和平就會到來,主戰派必然會做最後一搏。”
“小心一點。”
“嗯,放心,事情會很順利的。”基拉微微一笑,“到是你,身體要快一點休養好。”
雖然是期望,但莫名地引人産生情色的聯想。阿斯蘭連嗯的聲音都沒發出來,基拉則是紅著臉快步離開。阿斯蘭多少有些為自己的身體沮喪,而暗暗發了狠要盡快地好起來。
他總不喜歡被小瞧,何況這有關男人的顏面。
佩蘭走在前面,而同伴緊随在後面。看似一起行動,實則為監視。行動已經全面展開,目的只有一個,刺殺拉克絲。那些憎恨著自然人的調整者,處心積慮地想要複仇,他們忘記了那些無辜的人們,忘記了戰争制造的痛苦連鎖,一心只想為自己的痛苦劃個句號。
主戰派将因此而永遠存在,悲劇則會不斷地延續。
此時此刻他恍然明白,這就是命運。
他不是自己走悲劇 命運,便是讓別人走上悲劇的命運。
他是想成為一個劊子手,還是想要成為拯救者?他最終只能為自己的人生做最後一次的選擇。
“我們要殺的人是誰?”佩蘭一邊問一邊走著。他接過槍答應同伴不再背叛的時候,并沒有想過自己未來要開槍的對象是誰。
是誰無所謂,能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這本是他一貫的想法,但是下決定的時候卻充滿猶豫。因為阿斯蘭的那份努力,那份堅持,讓他動搖。他已經背叛過,所以對背叛不再有強烈的罪惡感,他曾經因為阿斯蘭而改變初衷,也因為生死攸關再度走回老路。
那樣的自己,真的能得到救贖麽?
看著前面長長的通道,佩蘭的腦海裏竄過的只有一個回答,唯一的回答:不能。
不是正确的道路,死的便毫無價值。
而且他一定會死。無論哪一方,都不會讓他活下去。他根本就是被犧牲的一顆棋子而已。真好笑,他居然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前面,左轉,第二間屋,進去之後不要猶豫,裏面只有一個人。”
佩蘭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不告訴他要殺的人是誰?轉念便釋然,也許這個人他殺不了,也許讓任何人殺了這個人都不妥當,所以最好的背黑鍋的對象,就是他。
唯一的生路也在此時。如果他救了裏面的人,對方也許會保他留下性命。
門就在眼前,佩蘭已經不能再矛盾。他就是站在峰口浪尖的人,不是被殺,就是殺人。
門開了,佩蘭一步竄了進去,當他看見床上的男人時,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阿斯蘭?!
阿斯蘭在看到槍的那瞬間便想閃避,然而身體遲鈍,讓他産生死亡的預感。對方只要扣下板機,他便只有死路一條。他定睛看了對方一眼,剎時呆怔。
佩蘭?為什麽是他?
說時遲那時快,緊跟在佩蘭身後的男人在佩蘭呆愣的瞬間自他身後擡起了手臂,槍口瞄準著同一個對象。阿斯蘭抓緊了床單,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這就是命運,他會接受。
佩蘭橫肘撞向自己的同伴,趁著對方疼痛彎腰的一瞬,槍口抵在了對方的額頭,扣動了板機。
同伴連驚訝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便倒在了地上,血濺了一地。
佩蘭為自己的舉動震驚,身體比腦海反應更快地做出了選擇。他再一次動搖,再一次背叛,原因只有一個。他回頭看向阿斯蘭,那一臉驚訝的神情讓他又憐惜又舒心。
他終於明白,不是他改變了,只是他的生命裏出現了一個特別的人,一個特別到讓他改變心意改變情感的人。
被痛苦和仇恨折磨到冰冷的心被再度喚醒,曾經的火熱情感正在複蘇。
“佩蘭,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阿斯蘭沈靜質疑的語氣,聽在佩蘭的耳裏別有一番獨特的滋味。以前聽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現在卻會因為這聲音而歡喜雀躍,為阿斯蘭還活著感謝上蒼。
“你還能走嗎?”佩蘭伸手想扶起阿斯蘭,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他們想要殺你和議長。”
阿斯蘭掙紮著站了起來。“你為什麽……”
佩蘭看了他一眼。“其實站在哪一邊對我都沒有什麽好處,但是……如果你希望的話……”他想和他在同一個世界裏,看同一片藍天,擁有同樣的笑容。
他笑了。只是這麽一點期待,竟然會将心底的恨與怨化為烏有,幸福的陽光映照在眼裏,世界突然變得美麗燦爛。
他很想告訴阿斯蘭他此時的心情,但是命運依舊喜歡開玩笑。
出現在門口的另一個男人,将槍口對準了阿斯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主戰派的最後一搏, 沒有信任存在的。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在佩蘭和同伴的身後,還有著別的監視者。
佩蘭本能地護住了阿斯蘭,當他倒下去的時候,他的槍握在了阿斯蘭的手裏。
阿斯蘭一槍擊斃了敵人,卻沒能聽到佩蘭最後的話語。佩蘭為他擋的一槍,打中的是額頭。
當基拉得知阿斯蘭受襲而趕來的時候,阿斯蘭正坐在佩蘭的屍體邊黯然淚下。基拉将他摟入懷裏,發現他毫發未傷時,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刺殺阿斯蘭的原因,在審問刺客的時候水落石出。拉謝爾向拉克絲提出要求,希望plant在地球設立的經濟特區外交官,由阿斯蘭擔任,他們信任阿斯蘭,相信他會努力并堅持走這條和平的道路。在plant內部主戰的情緒漫延的時代,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中間調停者,那和平終究只會成為泡影。
另一方面,大西洋聯邦在民衆的質疑中不得不擺出和平者的臉孔,再三聲明地球軍并未參與反抗軍的戰鬥。在反抗軍已經與plant和解的事件背景之下,地球軍悄然撤出了卡潘塔利亞,反抗軍終於安全了。
阿斯蘭傷勢痊愈後便接受了議會的任命。他必須留在地球,完成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處身於政治的旋渦之中,随時可能會受到生命的威脅,阿斯蘭很明白, 他不僅僅只是個戰士,他能做的事,他想做的事情,他甘冒一切的危險做下去。
基拉則必須與拉克絲返回plant。
不同的道路,不同的人生選擇,注定他們将長久的分離,相望於星空。
微弱的月光之下,兩條人影交纏在一起,喘息著,呻吟著,忘情地叫喊。
十指緊緊相扣,身體為彼此而打開,相融在一起。
愉悅的感受與熾熱的情感在此時完全地化為一體,讓理智為之失控。
強烈的快感讓眼角滑落淚珠,分離的酸楚點點襲上心頭。基拉看著阿斯蘭那布滿了霧氣的綠色眼眸,為彼此将要面對的現實撕扯著胸口。
他很難過,非常難過。即使像這樣身體相連,心意相通,也終究無法揩手相伴,那便是幸福的殘缺吧。
阿斯蘭伏下身體,吻去他的眼淚,吻上他微張的唇,輕吮著,愛撫著,安慰著。
“我不會死的,我向你保證。”他低沈著聲音道,“只要活著,我們随時都能見面。”
基拉緊緊地抱住他。
“一定,一定要遵守這個承諾,否則我絕不原諒你!”
“一定。”
“我有假期就會來看你。”
“嗯。”
“阿斯蘭。”基拉的唇輕輕貼在阿斯蘭的耳邊,緩緩地吐出三個字。“我愛你。”
阿斯蘭微微一怔之後,抿唇微笑。“我也是。”
那一直說不出口的承諾,在夜幕的掩映下,鄭重地許下。
他們相望於星空,相愛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