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甘蔗

樂寧擰了擰眉頭, 并不明白陸宛祯究竟為什麽時時給自己來這麽一出。

大約是因為在古代,樂寧根本就沒往同性相戀的方向想去,尤其是陸宛祯的身份還是傳說中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太子殿下,雖說她已見過當今的聖人同皇後乃是同性, 但以樂寧從未看過百合作品的小腦瓜來思考, 她頂多能将這事當成——

大約是皇帝上位之後,生怕前朝和後宮不穩,與皇後之間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罷。

再說回她與陸宛祯。

樂寧與這位太子殿下最初的互知, 大約是從芝麻開始,自己在進宮觐見聖人時, 将貓兒托付給守衛, 結果芝麻不知怎麽跑了,這一去就是小半年。

與此同時,宮中傳出消息, 說太子殿下對此貓甚為喜愛,常常帶在身邊, 還說這貓乃是貍仙。

彼時聽見那傳聞,樂寧只覺得這人是個封建迷信, 雖說她也知道自己家的芝麻聰慧, 但說把一個人從瘋癫的邊緣拉回清醒這種神技……

樂寧真的不肯相信。

所以對這傳言,她也就抱着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

誰知過年時,芝麻又從宮中主動溜了出來,再從那之後,就陪着樂寧天涯海角地到處闖, 那時樂寧才發現,芝麻身上确實有些不尋常之處。

比如,不會老。

發覺這點之後,樂寧就不大願意總在一個地兒待着了,怕被人瞧出芝麻的不同,生怕自家的小貓兒被甚麽心懷叵測之人瞧上,哪天抓去炖了吃肉。

及至回望安,樂寧被那對夫妻一時為錢財所惑,賣給了姚侯府,從此成為了太子殿下曾經暗中“沖喜”的對象。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樂寧頭回接觸陸宛祯,就覺着此人心思深不可測,做事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是不知道陸宛祯有時對她做出的行為大膽又荒唐,只是樂寧想不通,自己總不可能美貌到男人女人見了都傾心吧?

如果陸宛祯不瞎,就應當知道,這個世界上比她自己好看的人一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那麽,排除一見鐘情選項。

若說是日-久生情……

樂寧在心中啧了一聲。

沒日,也沒待很久。

繼續排除。

再剩下的,要麽就是陸宛祯此人以逗弄別人為樂,要麽就是陸宛祯就是将她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既然自己還挂了太子殿下“沖喜對象”這個名頭,太子殿下看自己不順眼也是應當的,因為不好對安排這事的姚府有什麽反應,所以陸宛祯偶爾想起這事時,不高興就只能把自己喊到跟前折騰折騰。

如此一想,樂寧的思路就捋順了。

她給陸宛祯的行為終于貼上了合适的标簽。

到了陸宛祯那兒,她就見到面前的人臉上的神情一會兒變得鄙夷,一會兒變得理解,在這兩種極端裏變了半晌,最終歸于平靜。

陸宛祯直覺樂寧想的并不是什麽好事。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尖,開口道:“你又想了什麽?”

樂寧眨了下眼睛,模樣有些無辜:“沒想什麽,太子殿下覺着這奶茶味道如何?”

把第二碗喝光的陸宛祯淡淡道:“尚可。”

樂寧:“……”

哦。

兩人這自然的相處,以及對話的時刻,旁邊的鄒德全疑惑地擡頭看着樂寧,又看了看太子殿下,待到發覺太子殿下瞧樂寧的那眼神時,他又斂了斂眼眸。

眼觀鼻、鼻觀心,當做甚麽都不知道。

只在心中慢慢消化自己的小徒弟就是當年自己一手從宮中帶出去的嬰孩的事實。

先前在宮中時,鄒德全也不是甚麽光明磊落之人,宮裏的貴人們需要太監的存在,也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身子殘缺之人,所以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交由他們去做。

鄒德全的手中也經過了一些腌臜事兒,但确實不多,蓋因他這人少時腦子木讷,不會說吉祥話,也沒甚麽眼色,在同時間進宮的其他太監們紛紛爬上高位,攀上好主子時,他還在刷恭桶。

好在他活兒幹的細致,雖然總受欺負,終究當時遇見了個好總管,某日見他閑暇時在學着認字,對他笑着道了一句:“你倒是個明白人。”

那時鄒德全還不知總管那話何意,之後又被調到了其他司,後又輾轉去了一良人門下,才有了後頭受淑妃一恩的由頭。

直到很後來,從宮中告老,走出宮牆的那一刻,他方知曉總管那“明白人”所指甚麽——

鄒德全這一生,從不為權勢、地位所掙紮,所求一切全為自己,這才莫名得以在宮中諸多太監中一步步走到老,誤打誤撞,明明沒有大智慧,卻是少有的平安到老的人。

只是可惜……

當年報恩淑妃那事,讓他從未忘過。

一想到樂寧初到府上,大膽地提出以辣子入菜,後又建議他尋些農人,摸索辣子的種植之術時,鄒德全又想,不愧是陸家人。

無論淪落到什麽地步,也不論在什麽樣的地方,始終都能做出一番成績來。

彼時他還驚豔過樂寧的天資,認為她就該吃祖師爺的這碗飯。

如今想來……

她天生該是站在高處的,現下卻只能日日出入庖廚,若讓她知曉了自己這個師父所做的事,應當是恨極了自己吧。

鄒德全站在那兒,又慢慢阖上了眼睛,小徒兒先前在望安時那諸多往事如煙一般從他的面前吹過,鄒德全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不論是什麽結果,他都做好了準備。

他從未走出過宮牆,他一直都明白。

……

因着陸宛祯對奶茶口感的口是心非,樂寧就借用了陸國公府的竈房,去研究奶茶的絕配——珍珠,非要讓這死傲嬌改口不可。

院兒裏只留下陸宛祯同鄒德全。

陸宛祯想到從影衛那兒得知的鄒德全這些年對樂寧的照顧,說實話,她不是不知曉民間手藝人對徒弟的德行,鄒德全在其間絕對是特例,若說樂寧這些年在誰那兒待得最滿足,毫無疑問,鄒德全比她那對父母要好得多。

從未苛待過徒弟,甚至還将自己手中食肆的收入按提成給徒弟分紅,也是鄒德全真癡迷庖廚一道,想着要培養出同他一樣,忠于廚道,心思單純的孩子。

只是……

對陸國公府來說,終究還是不夠。

陸宛祯未對鄒德全說些什麽,早已聽到消息的陸辰就在院兒門口等着了,經人通傳後進入,便瞧見了裏頭的鄒德全。

“是他?”

陸辰顯然也是記得鄒德全的。

無論是對方曾在宮中那禦膳房大總管的身份,還是後來作為鄒公食肆當家人的身份。

陸宛祯想到樂寧見到鄒德全的反應,本想将人直接交由陸家處置,卻又擔心以樂寧那性子,說不好還會維護這師父,于是想了想,對陸辰道:

“我還未從阿寧說此事,處置他一事,可容後再議。”

陸辰想到樂寧在食肆中那番如魚得水的模樣,霎時知曉了陸宛祯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面上卻不見半點笑意:

“我曉得,此事我還得同爺娘稍作商議,再同殿下打算。”

陸宛祯嗯了一聲,背着手踱步離開。

方一離開院子,她就快步往竈房的方向而去,想知道樂寧又在鼓搗什麽。

竈房內。

樂寧先前就發覺了這兒竟有兩三根甘蔗,只是如今大黎的榨糖技術不先進,制出的糖純度又低又糙,遠不如天竺的紅沙糖那般精致。

但是——

對于黑糖珍珠來說,有甘蔗就夠了。

雖然不論是黑糖粉,還是紅薯粉,現下都還需一段時間的制作,明明現代喝奶茶的時候可随性添加的珍珠、布丁、或是寒天愛玉,到了古代,每一樣小東西卻都很耗費時間。

樂寧将甘蔗扛到石磨旁邊,思考用甘蔗榨汁的簡便方法。

在她折騰的過程中,陸宛祯進來了。

樂寧看也不看她,陸宛祯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醒:本殿下來了,你也不打個招呼?

樂寧還是沒理她。

陸宛祯左右看看,決定“武力威脅”,讓某人知曉自己的厲害。

她擡手裝作不經意地按在甘蔗末尾上,只聽一聲小小的脆響,甘蔗節深色的尾部被她直接按平了。

樂寧扭頭一看——

下一刻,她的眼睛亮了。

陸宛祯漫不經心地收回手,聞見上頭的味道,左右沒有手帕,于是伸出舌頭慢慢舔了舔自己手指濺到的汁液,果然挺甜。

性感太子,在線發飙。

果不其然,她立刻就見到那個先前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小姑娘,面上帶着讨好的笑,湊到自己的跟前,揚了揚腦袋:

“殿下。”

語氣裏帶着猶豫、彷徨,和明顯的讨好。

陸宛祯“哼”了一聲,心道,看在你這樣識相的份上,就不威脅你了。

然而很快,她就聽見這小姑娘讨好地笑着,在自己的身邊左右打轉,不再用刻意壓低的聲音,反而是原先柔軟的、好聽的軟調兒喊了一聲:

“殿下。”

陸宛祯的耳朵可恥地紅了。

她佯裝不耐煩地樣子,目光睨向樂寧,喉間懶洋洋地溢出一聲:“嗯?”

半刻鐘後。

陸宛祯面無表情地站在案板前,手中拿着一根甘蔗,像是絞衣裳那般,兩頭反方向使勁兒,整根甘蔗不斷扭曲、纖維斷裂橫飛,卻有甘甜的汁液從那斷裂間淅淅瀝瀝地落到底下的桶裏。

一根、兩根、三根——

陸宛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行了嗎?”

樂寧蹲在她跟前捧着臉,揚起腦袋伸出手,對她比了個數:“再、再來兩根?”

陸宛祯只能沉默地又擰了兩根。

大功告成!

樂寧跳起來,将先前切好的一小條留作吃的甘蔗往陸宛祯的嘴裏一塞,踮腳親了親她的臉頰,而後就跑到竈前去煮甘蔗水了。

原地。

陸宛祯摸了摸自己臉上被親到的部分,漂亮的鳳眸裏流露出幾分藏不住的笑意,半晌才見她慢慢動了動腮幫子,咬着嘴裏那小塊兒甘蔗,直到将裏頭最後一分甜味都榨幹。

真會撒嬌。

她瞧着樂寧的背影,有些無奈地想。

樂寧背對着她,瞧着一大鍋甘蔗水,想的卻是:

太子牌榨汁機真好用!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牌榨汁機,你值得擁有!不要一萬!不要一千!只要998!你還在等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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