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是說，喝醉了硬不起來嗎？”
“既然硬不起來，為什麽會有酒後亂性這種說法呢？”
“也對哈。”
孟省和林之葉坐在離衛生間最近的休息區，小聲探讨着。
“他們怎麽還不出來？”孟省問。
“我哪知道。”林之葉沒有擡頭，專注地看着從附近随手拿來的書。
“該不會在裏面折騰起來了吧？”
林之葉皺皺眉，沒有說話。
“你想不想試試？”孟省對着他的耳朵小聲說。
“試什麽？喝後會不會亂？”
“就是……”孟省琢磨着怎麽說才顯得不那麽猥瑣，“和我探讨一下生理問題。”
林之葉擡起黑亮的眼睛，揉了揉自己有些變熱的耳朵，“你覺得，在這座知識的殿堂裏，說這個真的好嗎？”
“那就文藝點，借用一下魯迅先生的名言，”孟省學起了阿Q，“葉子，我要和你困覺。”
林之葉的臉騰地紅了，雖然面無表情，眼裏卻帶着笑意。
“魯迅這樣寫，就是為了體現阿Q的粗俗，你幹嘛學他呢？”
孟省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個笑話，“我這有一條祖傳染色體，想送給你……”
Advertisement
林之葉眼裏的笑意消失了。
孟省急忙解釋說：“我不是把你當女生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純爺們……你也可以把你的祖傳染色體送給我嘛，可你那裏一直像海綿寶寶一樣。”
林之葉冷笑一聲，“我可以用茄子。”
“啥？”孟省後背刷地一下滲出冷汗，“連黃瓜都跳過了？你怎麽不用冬瓜呢？”
“也對哦，你這種猛男，也許要冬瓜才能征服。”
“……別逗我了，那不是給我上刑嗎。”
林之葉看着他臉色發白的模樣，偷笑了一會後正色說：“我不想做。”
在今天以前，如果孟省在某個夜裏撲上來，林之葉是會同意的，畢竟那盒雪藏已久的杜蕾斯就是他自己主動購買的。
但見識過李遇那副身殘志堅的慘樣後，他是一丁點興趣都沒有了。如果和孟省“困覺”的話，至少也要一周不能打籃球了吧……
孟省有點失落，但還是很快接受：“好吧，不想就不想。”
“我只能說，你有過機會，”林之葉笑眯眯地望着他，“但你沒把握住。”
“啊？”孟省像是中了彩票又錯過領獎時間一樣，懊惱地抓着林之葉的肩膀，“什麽時候啊？你也沒邀請過我啊！”
“邀請？”林之葉像見鬼一樣看着孟省，尖刻地說，“你還指望我會邀請你？”
孟省一下子蔫了，像是挨了一記直拳，心中隐隐作痛。
“邀請什麽啊？”黎昕雙手撐在他們身後的椅背上，看起來滿面春風，一掃方才的陰郁。
李遇在後面邁着小碎步跟過來，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走呀我請你們吃西餐自助。”
吃飯的時候，黎昕特意把自己的羽絨外套疊起來給李遇坐着。在李遇說了“還是不舒服”後，黎昕又朝服務員要了一個靠枕墊在衣服下面，李遇頓時高了一大截，還說“原來一米八的視角是這樣的”。
孟省和林之葉都感覺得到，這兩個人之間從此有了某種羁絆，生命裏恐怕再也抹不去對方的痕跡了。
“遇哥，你現在想起那些前女友時，心裏有什麽感覺？”趁着林之葉和黎昕去取吃的時，孟省如此問道。
“感覺被她們甩了也挺好的。”
“你這回認真了。”
“當然認真了，我最近還認真聽課，認真寫作業呢，”李遇調整了一下坐姿，真誠地望着孟省的雙眼，“因為黎昕，就是個很認真的人啊……”
孟省突然發現李遇比從前成熟了。
“黎昕不會朝我要化妝品和衣服，不會讓我帶他去各種死貴的地方瞎玩，不會和別人比誰的男朋友更有錢，也不嫌我矮……他讓我發現，除了有錢以外，我似乎還可以有其他的東西。”李遇慢慢低下頭，突然有點落寞，“雖然他來自普通家庭，總是騎着破摩托全城送外賣，但我還是……有一點點配不上他。”
孟省震了一下，想起林之葉那句刻薄的“你還指望我會邀請你”。
“葉子大概就這樣想吧，覺得我配不上他。”
“可是，他還是喜歡你啊！”李遇回頭看了眼漸漸走近的二人，“放着那麽多大美女不喜歡，偏偏喜歡你。”
“也許是因為我比較卑微吧。”孟省嘟囔了一句。
飯後，黎昕陪李遇回了家，林之葉則照常去了孟省那，二人一邊聽歌一邊寫作業到傍晚，然後孟省自動自覺地走進廚房系上圍裙。看着孟省的側影，林之葉模糊地想到，自己的胃已經好多天沒有疼過了。
吃完晚飯，孟省陪林之葉回家去取iPad。
初冬的晚上一片肅殺，讓人懷念起秋天，同時盼着春天。林之葉穿了件十分修身的黑色長款大衣，襯得皮膚瓷白仙氣飄飄，仿佛剛剛下凡似的。當他經過綠化帶的枯木，孟省幾乎覺得它們會在瞬間開出花來。
“跟你走在一塊，我的氣質就像個收破爛的。”
林之葉微微一笑，“那被你收留的我算什麽？”
孟省也開心地笑起來。
當他憑借過人的臂展輕松地攬着林之葉的肩膀，像飯後散步一樣走出地鐵站時，萬萬沒想到直到很久以後，他還會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心有餘悸。
到了林家，孟省說：“我就在門口站着吧，不然還得換鞋。”
林之葉對孟省點點頭，然後身體突然像被定住一樣，直直盯着玄關處的一雙女式黑皮靴。
孟省也注意到了，心裏泛起一絲恐懼，難道他媽媽回來了……
林之葉連鞋也沒脫，快步走進屋裏，消失在孟省視線之外。接下來，一聲前所未有的超高分貝怒吼傳了過來，“你給我滾！！！”
孟省感到一陣肝顫，急忙跑進去，循着聲音在那扇從來緊閉而此刻大開的房門裏，找到了整個人都處于狂暴狀态的林之葉。
一個穿着睡衣的30歲左右的清秀女人，正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進來的……”
林之葉手指顫抖着直指房門，“滾啊！”
女人依舊怔在原地，複讀機一樣說着“對不起”。
位于主卧的衛生間傳來一陣馬桶沖水聲，身着同款睡衣的林父神色慌張地趿着拖鞋跑過來，“葉子，你別大喊大叫的。”
“滾！”林之葉一把揪住女人的頭發，将她推搡至客廳甩在地上，“滾出我媽琴房，賤人！”
孟省已經徹底看傻了，“葉子，你……”
女人整理着睡衣領口哭了起來，林父撲過去扶起她，擡頭惱怒地瞪着兒子，“林之葉！你別太過分了！”
“你竟然還有臉叫我的名字？”林之葉俊美的面孔極度扭曲着，來回踱着步，呼吸愈發急促。
“那個，葉子——”孟省聲音很小，試圖緩和局面。
“你閉嘴！”林之葉粗暴地打斷他，指着女人對父親大喊，“你讓她，在你和我媽的床上睡覺？像狗一樣幹來幹去？”
林父的臉迅速漲紅，“林之葉！你別這樣……”
“原來你們還沒斷？哈，你騙我……你竟然騙我！你太無恥了！”
“和她沒有關系。”林父扶起啜泣的女人，讓她坐在沙發上。
“沒關系？你們害死了我媽！你們害死了她！我只有一個媽媽，被你們害死了！！”林之葉幾乎是在嘶吼了，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凸顯，雙眼血紅，“你想讓我再死幾次嗎？！你很想吧？我死了你們就可以盡情浪了！”
林之葉徹底發飙了，他抓起手邊的一切向那對男女擲去。先是茶幾上的一切，遙控器、果盤等等，然後是電視櫃上的花瓶、擺件，最後連碩大的電視也被他拽了下來……
被無視在角落的孟省第一次知道，原來再帥的人發起脾氣來，也是一點美感都沒有的。暴力美學之類的，根本不存在吧。
他呆呆地看着暴走狀态的林之葉，想起了小時候看的動畫片《數碼寶貝》裏，錯誤進化為喪屍暴龍獸的亞古獸。
一出家庭倫理劇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如果是在看電視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換臺，可這不是八點檔，他喜歡到不能自拔的校草同學正在大殺四方。
随着電視砰然落地，四周短暫地安靜下來。
女人一直捂着嘴默默流淚，林父的語氣也激烈起來，“我做錯了一件事，就該負罪一輩子嗎？你能和男同學為所欲為，我就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喜歡？”林之葉發出諷刺的笑聲，“一對狗男女也配說？”
“我說過多少次了！一切都和她沒關系，是我騙了她！”
聽到自己被提及，女人大夢初醒一般擡起頭。
“林之葉，你也要體諒你爸爸，”女人站起來，試探地走近狂怒的少年，“他也很難的。”
“啪”一聲脆響，林之葉豪不猶豫擡手就是一個耳光，“不許你，叫我的名字！”
女人身子一歪撞在沙發上，呆呆地望着林父。
“你太過分了！”林父也失去理智，撲到林之葉面前一巴掌甩在他左臉，打得他搖搖晃晃。
孟省見狀，一個箭步沖過去，“你也太過分了！”随後也扇了林父一記熊掌。
差點橫飛出去的男人楞楞地看着孟省，“你他媽——”
“啊，對不起林叔叔，我自罰三掌。”說完，孟省連給自己幾個耳光，但依舊護在林之葉身前。
“你讓開。”林之葉冷冷地推開孟省，随後用異常冷靜的聲音對父親說：“你這種人，只配孤獨終老。死的時候，你會看見我媽媽。你最好用下半輩子時間好好想想，該對她說什麽。”
林父的表情漸漸崩潰，眼中蓄滿淚水，“葉子，你原諒爸爸吧……”
“你自己去問我媽吧。”林之葉猛然扭頭面向女人，“女表子，怎麽還不滾？”
女人嗚咽一聲，垂着頭奔向門口，連衣服和鞋也沒換就跑了出去。
林父緊随其後，路過孟省身邊時停了停，“拜托看好我兒子，那一巴掌我就不計較了！”
房子裏安靜下來，林之葉脫下大衣，無力地摔倒在沙發上，喃喃地說：“滾吧，都滾吧。”
孟省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坐下，發現他正無聲地流着淚。孟省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動作輕柔地把他摟在懷裏，撫摸他左臉發紅的掌印，摸着摸着，卻不合時宜地“立正”了。
林之葉也感覺到了，簡直是硌得慌。他好看的長眉微蹙着，“我和我爸吵架，讓你這麽興奮嗎？”
“對不起對不起，容我壓壓槍……你，你哭得太誘人了。”孟省漲紅着臉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