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吃完餃子，孟省和林之葉就坐着孟父那輛漏風的桑塔納回了機電小區。一路上，這位戴着假發的熱心腸中年男人一直在對林之葉說：“林同學，沒事就來吃飯啊。”
“嗯。”
“小孟做飯還不錯，不過跟我還是有差距。”
“我最近可是進步飛速。”孟省拍着胸/脯，“他胖了好幾斤。”
“胖了也不代表你廚藝好啊！我看李遇經常發的那只大肥貓，吃貓糧不也照樣長得那麽胖。”
“對了，那貓現在是太監了。”
“啊？誰幹的？抓住了嗎？”
“你懂什麽，絕育對寵物有好處……”
林之葉聽了一路的相聲，進屋之後，簡單洗漱就乏力地趴在床上，“好累。”
“啊，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輕點折騰你吧。”孟省幫他按摩着肩膀。
“……謝謝你這麽為我着想。”林之葉慘笑一下。
“你和家裏怎麽了？”
林之葉沉默片刻，才喃喃地說：“我出櫃了，對全家……”
“啊？”孟省大吃一驚，“就像演講一樣宣布了嗎？”
“沒有那麽隆重……不知道我爺爺奶奶有沒有很生氣，我只擔心他們，別人我倒是一點都不在乎。”林之葉的聲音裏滿是自責，“其實……也是一時沖動。”
“既然你都說了，我該怎麽辦呢……我得好好組織一下語言，高中畢業之後再告訴我爸和曼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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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葉疲憊地微笑着，“這個倒是無所謂，我不在乎。”
“怎麽能只有你一個人承受壓力，那樣太不爺們了。”孟省思索着，“讓我來開動腦筋想一想……我該先和曼姨說，然後讓曼姨委婉地告訴我爸，我爸是否想對我大爺他們說，就由他自己決定啦。”
“孟海濤……”林之葉輕念，每次和孟省“鍛煉身體”，只要稍微緊張，就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這個名字，這種心理活動真是……太過詭異。
“對啊，孟海濤，我爸叫孟海洋，還有孟海波，孟海潮……”
“別念叨了。”林之葉眼前出現一片由壯男組成的大海。
林之葉的聲音帶着濃稠的睡意，很快就不再說話。孟省幫他脫了衣服蓋好被子，自己也哼着《好漢歌》躺在床上。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快樂。”林之葉夢呓似的說。
孟省以為他在說夢話，沒有搭理，一邊玩手機一邊接着哼歌。
“你怎麽不說話？”林之葉又說。
“我還以為你睡着了……過年啊，為什麽不高興呢。”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再也快樂不起來了，你教教我。”
“來來來，我教你怎麽快樂。”孟省扔掉手機，大手摟過林之葉的腰。
“別鬧，我認真的。”
孟省想了好一會，才幽幽地說：“大概是因為我媽吧。”
他回憶起母親去世的那個夜裏，把自己叫到床前，強打精神說：“萌萌啊，以後沒人給你們爺倆收拾爛攤子了，你們要互相照顧。如果将來，你遇到了一個你也喜歡，你爸也喜歡，對你又好的女人，記得推他一把。萌萌，生活可有意思啦，你和你爸，要多替我去看看，替我多吃點好吃的……別太傷心，媽媽很高興遇見你們……”
然後，她又把父親叫過去，貼在他耳邊說了好久的話，一直說到發不出聲音。父親趴在病床邊，肩膀不停地聳動着。
“我熱愛什麽，就要加倍地熱愛；喜歡吃什麽，就要加倍地吃，因為裏面也有我媽那一份……”孟省摟着林之葉腰部的手臂緊了緊，“然後我從萌萌，變成了一米九的壯漢。”
林之葉先是靜靜聽着，随後撲哧一笑。
“好久之前，遇哥發了一個動态：無論你成就如何，你的生活就是你的天賦所在。我覺得好有道理，還以為他成哲學家了，一查才知道是人家海明威大爺說的。”
林之葉笑笑，“黎昕喜歡海明威。”
“我沒李遇有錢，沒黎昕聰明，也沒你帥……我很普通，就像大街上走來走去的每個人，認識你之前我也沒什麽上進心，不過再普通也不耽誤我高興，咱們老百姓今個真高興。”說着又要五音不全地唱起來。
林之葉往他懷裏湊了湊，像是冬日裏拼命擠在暖爐旁的貓。
“你媽媽，是帶着愛離開這個世界的。我媽媽呢？是好多好多的恨……所以，如果我不替她恨下去，怎麽在夢裏面對她？”
“……乖乖睡覺吧，有什麽事睡一覺就好了，”孟省不敢輕易回答這麽要命的哲學問題，輕輕在他額頭吻了一下，“你再不睡，我就真的不讓你睡了啊。”
初三上午，吃過早飯之後，林之葉熟練地刷完碗盤擦幹立好。
“我以前一個碗也沒刷過，我媽也是，她的手要彈鋼琴嘛，不能幹家務。”最近，他會偶爾對孟省說一些關于母親的事。
“那誰幹？”
“我爸啊，或者找家政。”
吃飽的二人又開始攻克《美國末日》絕地模式，孟省覺得只要有這個游戲還有林之葉，他就能玩一輩子。玩着玩着，二人因思路不和而“大打出手”，在地上滾成一團，滾着滾着就開始互相脫衣服，改成赤膊互搏。
林之葉的手上傳來淡淡的奶香護手霜的味道。那個折騰得要命的跨年之夜，就是用它作為潤滑的……雖然早就換了貨真價實的，但這味道還是像催~情劑一樣，讓孟省怦然心動，他突發奇想，把林之葉按在餐桌上蹂躏。
在完全與睡覺無關的地方做這種事，讓林之葉羞恥得後背都蒙上了一層紅潮，不住地将手向身後推。
“我不要在這……啊……”
“偶爾也玩點新鮮的，以後每次吃飯，都會很有情調。”
林之葉還是伸手亂抓，孟省便一手抓着他的兩個手腕，一手拿過脫下的睡褲，将他雙手反剪捆了個結實，瞬間興致大增。
“不疼吧？”
林之葉沒吭聲，臉貼在桌子上，微微扭動着，耳朵越來越紅。
孟省忍不住咬了咬那紅彤彤的耳朵，然後輾轉來到後背。
“不要……留下痕跡，不然打球時，又要……又要被他們問。”
“好，我輕輕的。”孟省伸出舌尖，像吃冰淇淋一樣輕舔，但下面的小兄弟卻大刀闊斧地運動起來。
林之葉大叫一聲，随後猛地咬緊嘴唇，“堵住我的嘴……”
“……要不咱們也放京劇吧。”雖然這麽說，孟省還是輕輕用手把林之葉的嘴唇掩住，聽着那宛如天籁的喘息，更加用力地耕耘着自己的殖民地。每次橫沖直撞都能收獲甜美的回應，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啊！
突然，防盜門外傳來鑰匙的嘩啦聲，然後門被拉開。
“我順路給你們送點餃子，凍起來——”孟父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呆若木雞地看着埋頭苦幹的孟省和雙手被捆、嘴巴被捂住的林之葉。
“畜生！！”孟父怒目圓睜爆喝一聲，關上門扔了手裏的袋子，抄起一把椅子就向孟省身上掄過去。
孟省吓得六神無主，急忙向後避開，“爸，爸你別這樣，我本打算過一段時間就跟你說的！”
“說個JB！禽獸不如的東西！”
父子二人在不大的客廳內展開貓鼠游戲，孟父放棄了椅子，改用趁手的伸縮拖把杆，劈頭蓋臉向兒子抽去，又像舞槍一樣連連戳刺。
因為站起來也沒法穿衣服，再加上雙腿發軟，林之葉便依舊趴在桌邊，看孟省護着直愣愣的小兄弟挨打。
“別打他了。”林之葉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尴尬羞恥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看孟父這副暴怒的樣子，“恐同”這個詞第一次浮現在林之葉腦海裏，看來他們以後的路要走得很難了……他甚至已經想到了分手時的場景。
“爸！我錯了，行了吧！”孟省跳上沙發盡量躲避着，但拖把杆還是一下接一下地抽過來，疼得他龇牙咧嘴，“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
“你他媽不是有女朋友嗎？”孟父的假發歪了，看起來像新吹了發型的喜羊羊，喘着粗氣，“你媽要是知道你這樣，非氣活了不可！”
“氣活了倒挺好……”
“你大爺的，我揍死你！”拖把杆像長槍一樣直戳孟省的要害。
孟省大叫一聲躲開，落在陽臺的倉鼠籠邊，裏面的林萌萌已經被吓得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反正我媽告訴我，活得開心就行！”
“我呸！你媽告訴你拿同學開心了？！”
孟省楞了一下。
“人家林之葉那麽信任你，還和你住一起，你就這樣對他……”孟父拄着拖把杆喘歇，才想起趴在桌上的林之葉，急忙扔下家夥解開他被睡褲捆住的雙手，同時脫下外衣披蓋在他身上。在看到他手腕的刀疤時，眼神更加複雜起來。
“孟叔叔，我們——”
孟父心疼地看着林之葉，老淚縱橫，“啥也不用說了，你快報警，讓警察把這個混蛋抓走。”
“爸！我沒強迫他！”孟省總算聽出點端倪，沖到父親身邊急切地解釋着。
“唉，好好的孩子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孟父掃了一眼林之葉略微紅腫的腿間，不忍直視地閉上眼睛，“叔叔對不起你，來晚了一步，嗚嗚嗚……”
林之葉看了孟省一眼，邊慢慢套上睡褲，邊說：“孟叔叔，你誤會了，不怪他。”
“這種事不怪他怪誰？難道要怪受害者嗎？”孟父握着林之葉的手，“孩子，千萬別有心理負擔。”
“爸——”
“你閉嘴！”孟省剛張嘴，就被父親一拳擂在嘴邊，頓時滿口鮮血說不出話來。
林之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幫孟父扶正假發，坦誠地說：“我們在談戀愛呢，是你情我願的事，用不着報警。”
“啊？戀、戀愛……”孟父頓時如鲠在喉，伸出手指做了個彈玻璃球的手勢，“你說的談，該不是這個彈吧？彈一種叫戀愛的東西……”
“就是，像男女那樣，談戀愛。”林之葉微微垂下眼睛。
孟父連連後退，捂住腦門靠在牆上，“我的媽，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孟省用衛生紙捂着嘴角，含糊不清地說：“反正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除夕那天，聽聞林之葉向全家出櫃，孟省便開始在腦海中演練，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慘烈。
孟父雙目無神地呆滞了好一會，才清了清嗓子，“我縱橫美發行業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觸過，也算是見多識廣……我覺得，嗯，早了點，你們還是小孩呢。”
他沉吟着，不解地看着兒子，“你從小到大，也沒表現出來什麽不同啊……”
“孟叔叔，是我先追他的。”林之葉慢慢裹緊身上的衣服，“全是我主動的，他沒有戀愛經歷，很輕易就被我追到了。”
“呃，那你很多經歷了？”
“不不，我也是第一次……我是個，很保守的人。”林之葉目光閃爍，聲音很小，“我只能接受和孟省這樣……”
孟父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指着孟省的小兄弟，“把那玩意摘下來，看得鬧心。”
孟省漲紅着臉拿掉套子，匆匆穿好褲子。孟父看了看兒子身上和林之葉一樣的睡褲，眉頭一會皺起一會松開，像那種眉毛會動的木偶，不知在想什麽。
空氣似乎變得極為粘稠，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林之葉靠在桌邊，像一尊絕美的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盯着自己腳尖。孟省心情沉重得難以呼吸，但還是受本能驅使，拿起扔在門口的手提袋，把餐盒裏的生餃子拿出來凍在冰箱裏。
終于，孟父說話了，是對林之葉：“林同學，你怎麽會……看上他呢？”
林之葉擡起頭，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又見孟父轉向另一邊，“你個臭小子，人家怎麽會看上你呢？”
“什麽啊，說得我好像是一桶泔水一樣。”孟省忍痛說着。
“你學習有進步是不是全靠人家輔導你？”
“我自己也很努力。”
孟父哼了一聲，又望向林之葉，語氣溫和下來，“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這個臭小子手裏？”
“沒有，”林之葉注視着孟父，眼裏閃着光，回答方才的問題，“因為……他讓我覺得很暖和。”
孟父沉默片刻，站起來走向門口，“那個……餃子是芹菜餡的。”
林之葉連忙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遞給孟省。
“爸，你衣服……”
孟父默默穿好衣服，走出門後将孟省叫到身邊，貼着他耳朵不知說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