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惡報

新成鬼體受到諸多限制,融合百年怨氣,也無法立刻聚成實體。

女鬼只能漂浮在空中,眼睜睜看着那對悖倫的畜生将她的屍身用布包裹,趁夜搬運到地窖,封入用來裝酒的陶甕。

本該是她丈夫的男人,對外宣稱體弱多病,卧床多時的大家公子,此刻敞着外袍,丢掉裹屍的紅布,對着陶甕就是一腳。不慎踢傷腳趾,當場一陣大罵,渾如市井無賴。

與他悖倫的婦人,上衣領口敞開,隐現粉色肚兜,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上挑的眼尾掃過,立刻引來一陣吞咽聲。

“心肝……”男人觍着臉湊過來,摟住婦人的腰肢就要求歡。

婦人假意掙紮兩下,指了指身邊的陶甕。

“你那新婦看着吶。”

“死人一個,看就看,刺激!”

婦人嬌笑數聲,摟住男人的脖頸,順勢滾倒在地。墊在身下的紅布,還染着死去女子的血。

女鬼飄在半空,看着醜惡的一幕再次上演。

百年時光并未抹去她的記憶。

她清楚記得,此後不久,這對奸夫淫婦就會以“求醫治病”為名,遣散家中下人,帶着家當遷往他縣。

她的屍身被一把火燒得幹淨,那婦人仗着她家在山中,親人尋不到,他縣也無熟人,竟頂了她的名字和身份,同繼子光明正大做起夫妻。

“一個鄉下女人,本想多留些時日,誰想她自己找死。”

瞞天過海的一對畜生,在縣中置辦起宅院,購下百畝良田。因慣于做表面功夫,同鄰裏相處融洽,過得舒心非常。

“這樣也好。”男人撫着女人的肚子,口中道,“娶她不過是想給咱們兒子一個出身,早晚都要弄死。早死早好,省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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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吧?”女人坐起身,微有些擔心。

“放心,我都打點好了。那家人是只要錢不要人的,又住在山裏,縣城的路都不知道,更不會找到這裏。再說了,人都沒了,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真有人找上門,當成騙子打死,往亂葬崗一扔,誰又能說什麽?”

女人被取悅,手指在男人胸前畫着圈,一路向下滑。

床帳放下,房間中很快響起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嬌笑。下人捧着水盆經過屋外,不由得一陣臉紅。

一身鮮紅嫁衣的女鬼,雙目流出血淚,黑色怨氣從周身溢出,猶如張開的蛛網,逐漸蔓延至整座宅院,将房舍院牆牢牢包裹。

屏風前,顏珋單手搭住庚辰的肩,道:“這樣的鬼,不除怨氣無法入輪回,別說判官,閻羅來了也是一樣。”

庚辰沒有出聲,僅是側頭看一眼搭在肩上的手。

“我知道,你為上神,地府肯定會尋你。”顏珋湊得更近,氣息拂過庚辰耳畔,“通融一下,我手裏還有一截騰蛇皮,給你做劍鞘,如何?”

“騰蛇?”

“放心,不是活剝的。”顏珋笑道,“騰蛇有求于我,我只要他一張褪下的皮。這可是好東西,共工當年都沒要到。”

兩人說話間,屏風上又生變化。

纏繞屋宅的怨氣太過濃郁,引來巡邏鬼差的注意。

女鬼很快被發現,鬼差祭出鎖魂鏈,就要将她抓回地府。

“初成的鬼體,卻有百年的怨氣,這也難怪。”顏珋被吸引注意,收回放在庚辰肩上的手,輕輕敲着下巴,玩味一笑,“看來,還是得幫一幫。”

“幫?”

“我是很有商業道德的。既然收她一魂一魄,自然要讓她達成所願。”

顏珋搖搖手指,屋內鈴聲大作。

屏風中,一道九頭鳥的虛影剎那凝出,高聲唳鳴,直撲鎖魂的鬼差。

鬼差大驚失色,心知絕非是這兇物的對手,倉促間捏碎腰牌,土遁脫逃。至于留下的那只女鬼,有這食魂鳥在,必然會被撕碎,當場九頭分食。

心中篤定,鬼差暗道一聲晦氣,返回地府重新領取腰牌,将事情經過如實上報。

判官錄下經過,同樣認為女鬼會被吞噬。上禀殿中閻羅,重點查明九頭鳥因何出現。

這樣的兇物,已有千年未曾出現。此時突然露面,實在難斷因由。地府衆人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十萬鬼差盡出,決意查出個究竟。

地府搜尋九頭鳥時,女鬼不惜自損魂魄,聚百年怨氣,投身惡婦腹內,化作鬼嬰,同兩人親子一同降生。

女嬰落地不哭,三歲不語,五六歲上,從未叫過一聲爹娘。

至十歲,趁那對男女熟睡,鎖死房門,在屋內點燃柴薪。沒能燒死那對畜生,卻讓男人受了重傷,後半生都要在床榻上度過。

女人哪裏肯守着他,很快同家中賬房勾搭成奸。

兩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竟當着男人的面偷歡。

等他們不再滿足于偷偷摸摸,曾經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過,這次被扼住脖頸連刺數刀的,不再是懵懂的新婦,而是當年手握利刃的兇手……

“以鬼體害人,世所不容,投身鬼嬰更亂地法。縱不會魂飛魄散,也要受到重刑。”目睹屏風中發生的一切,庚辰沉聲道,“顏珋,你當真是在幫她?”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顏珋彎起指節,又敲了一下懸在架下的銅鈴,“我能助她報仇,而非給她一碗孟婆湯,空口白牙一句惡有惡報,讓她稀裏糊塗再入輪回。”

“顏珋……”

庚辰還想說些什麽,突然眉心一動,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顏珋微微一笑,視線落在緊閉的木窗,笑道:“這次是真的來了,不是我诳你。”

“不要出去。”

留下四個字,庚辰轉身推開房門,很快消失在木梯盡頭。

顏珋斜着身子,目送他背影消失。聽到客棧大門輕響,又見到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的醜六,無視後者藏不住的好奇心,再次警告她不許偷酒,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醜六看看二樓,又看看客棧前門,求生欲告訴她,不想被下鍋炖湯,最好不要好奇,不要八卦。膽敢不老實,早晚被龍爪子拍死。

長街盡頭,一身青色長袍,頭戴長冠的地府判官踏雨而來。手中平托一盞引魂燈,幽蘭色的燈火輕輕搖曳,牽引出蜿蜒白煙,似一道長鏈,引他前往黃粱客棧。

客棧門外,庚辰持傘而立,黑衣下擺随風輕揚,應龍之氣盤旋在周身,猶如盤古開天之斧,足能毀天滅地,化萬物為齑粉。

判官停下腳步,收起引魂燈,雙臂前攏,雙手交疊,恭敬道:“見過上神。”

“此為何來?”

“奉殿上閻羅之命,收一百年厲鬼,還請上神通融則個。”

判官态度恭敬,心中卻在大罵同僚。

那幾個不要臉皮的,合夥給他做局,将這個燙手山芋塞過來,自己躲得遠遠的。等他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講一講道理,幾個商周的老家夥合夥欺負他一個漢朝新人,還要不要臉皮?!

客棧外,判官好話說盡,态度擺得極低,只希望庚辰能大度通融,讓他去把厲鬼收了。

客棧內,醜六老實縮在櫃臺後,對着架上的酒壇流口水,腦子裏卻回旋着顏珋的警告,硬是不敢動一下。

二樓客房內,白色屏風已被黑氣充斥,女鬼化作的孩童,看着那對害死她的畜生一步步滑向深淵,看着奸夫被淫婦聯合賬房砍死;看着兩人得手之後,席卷錢財外逃,卻被惡匪攔路,最終死無全屍;看着家中奴仆散盡,有的臨走之前,竟是惡向膽邊生,打算賣掉主人的一雙兒女……

看着做惡的人終得報應,女鬼在大笑聲中化作黑煙,吓得惡奴魂飛魄散,當場失禁。

“還不夠,還不夠!”

怨氣在空中盤旋,尋到惡婦的魂魄,化出黑色鬼臉,嘶吼着将其吞噬,就如吞掉那奸夫的鬼魂一般。

賬房的鬼魂飄在一旁,見到這一幕,吓得瑟瑟發抖。本以為自己也将被吞噬,憑空突然出現一只大手,将那團黑煙攥住,頃刻消失無蹤。

待鬼差來拘魂,發現只有一只男鬼,名冊上的女鬼卻遍尋不着,不由得感到奇怪。詢問男鬼,發現他被吓得癡傻,完全是一問三不知。

“做鬼也能被吓傻?”

“這樣的膽子竟敢殺人?”

“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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