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動搖

女鬼現身的那一刻,季道成便有所覺察。感受到背後襲來的陰氣,果斷丢開僅存一口氣的狐妖,縱身騰起兩米,手中匕首向後一劃,黑氣被斬成兩段,女鬼當場發出一陣尖嘶。

“妖孽,為禍世間理當誅殺!”

季道成穩穩落地,道袍下擺垂落過膝,手中匕首纏繞黑氣,匕身爬滿紅紋,正是在古玩街被九尾打碎那一把。

“誅殺?好一個誅殺!”女鬼浮上半空,雙眼赤紅,烏黑的發無風狂舞,從指尖開始,膚色漫延石青,黑紋交錯攀爬,形容愈發可怖。

季道成握緊匕首,眼中冷光閃爍。估算女子道行不低,決定先發制人,自腰間取出兩張黃符,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口中念出法訣,黃符瞬間燃起道火。

橘紅火焰包裹幽藍,化作數團三寸左右的火球,向女鬼疾飛而去。

女鬼吃過道火的虧,自然不敢小視,當即飛高數米,周身彌漫重重黑霧。道火飛入其中,被黑霧包裹,一陣刺耳的爆裂聲後,黑霧大片縮減,火球也在霧中熄滅。

“孽畜膽敢滅我道火,今日必誅你!”季道成厲喝一聲,又祭出兩張黃符。

女鬼正要閃避,渾身染血的狐妖突然從地上躍起,用最後的力氣撲向季道成,狠狠咬住他的小腿,牙齒楔入肉裏,不顧前爪的疼痛,狠狠纏在他身上,用吼聲示意女鬼快逃。

“跑,快跑!”被季道成一刀斬斷後腿,狐妖仍不松開,只求多纏他一刻,讓女鬼有時間脫身。

女鬼發出尖銳的嘶吼,沒有如狐妖所願遠離危險,反而揉身靠近,右手五指張開,掌心法印綻放金光,在季道成驚駭的目光中,狠狠印上他的額心。

“你言鬼妖害人,你不分青紅皂白,只言鬼當殺,人當救,那你就自己體會一下,被惡人欺辱殘害是什麽滋味!”

伴着女鬼凄厲的控訴,法印完全隐入季道成額心。

金光大作,一人一鬼的身形同時消失。

光芒消失後,重傷的狐妖癱倒在血泊中,嘴邊是女鬼留下的一枚丹藥。

它能嗅出清香的味道,知道服下去後,必定對傷勢大有好處。可它沒有張嘴,僅是靜靜躺在原地,等到兩只幼小的狐貍從藏身處跑出,才用爪子将丹藥分開,讓它們立刻吃下去。

“記得,避開人,好好活着。”

舔舔自己的兩個孩子,狐妖躺在地上,嘴角淌出鮮血,眼中不斷流淚,帶着濃濃的不舍,生命的光一點點熄滅。

小狐貍守在母親身旁,互相依偎着縮成一團,遲遲不肯離開。

待到日月輪轉,一彎銀鈎高挂天際,才發出陣陣哀傷的狐鳴,将母親的屍體掩埋,結伴走入密林深處,依照狐妖生前的吩咐,小心隐藏起來。

季道成被法印力量束縛,始終動彈不得,很快在光中失去意識。等他從昏迷中醒來,耳邊是陌生男子的叱罵,腰腹和肩膀傳來陣陣疼痛,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他身上剜肉一般。

“你這賤婦,我從未想要娶你,你不讀書不曉事理,哪裏比得上詠梅?”

男子的辱罵不斷傳來,季道成感到疑惑,他勉強睜開雙眼,就見一個中等身材,衣衫不整的青年正對自己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面色漲紅,五官扭曲。

男人身後的床上坐在一個年輕女子,同樣衣衫不整,兩條小腿光裸着,上身僅着一件男式襯衣,滿臉得意,笑容裏盡是蔑視。

房間裏還有一個中年女人,此刻正側躺在地上,額頭青腫流血,已經人事不知。

季道成首次遇到這樣的事,以為是厲鬼幻化,當即眉心一擰,手捏法訣就要打向男子。

不想體內竟無半分法力,反而引來男子更瘋狂的踢打。

睜大被血模糊的雙眼,季道成分明看到,之前遇到的女鬼就漂浮在男子頭頂,正滿臉嘲諷的看着他。

“孽畜……”

聲音出口,季道成聳然一驚,單手握住喉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發出女聲。再向下看,這分明是一個女子,哪裏是他的身體?!

“你這賤人,罵誰是畜生?”

以為季道成是辱罵自己,男子勃然大怒,轉身取來床頭臺燈,就要砸在他的頭頂。

“宗章,你要做什麽?”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中年婦人出現在門口。看到眼前的場景,神情很是震驚。見男子不聽勸阻仍要往下砸,床上的女人還在煽風點火,婦人不得不親自上前搶過男子手中的臺燈,避免當場鬧出人命。

“你糊塗了!想收拾她什麽時候不行,非要髒了自己的手?還有你,勾引姐夫,不知廉恥,竟還敢撺掇他殺人。要是宗章出事,看我怎麽收拾你!”

“娘,不關詠梅的事,是這賤婦……”

“行了,大的是個不下蛋的雞,小的年紀輕輕就和男人滾在一起,這姊妹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婦人憤憤不平,“還有,你怎麽能朝她娘動手?不知道她有病,死了怎麽辦?”

“死就死了,詠梅說她親娘沒少受這賤婦的委屈,死了正好騰位置,我也好娶詠梅過門。”

“我告訴你,我活一天,你休想娶這蕩婦!”

母子倆兀自争論,床上的女子裝模作樣垂淚,地上的季道成将一切看在眼中,想要坐起身,卻被疼痛擊倒,動也不能動。

女鬼飄過正上演好戲的三人,停在季道成跟前,猩紅的雙眼鎖住他,嘴角咧開一抹冰冷的笑。

“那是我的丈夫,婆婆和親妹妹。受傷的是我的親娘。”女鬼慢慢逼近季道成,直至再無半分距離,“你說鬼當誅,人當護,皆是天理。那你就親自體會一下我的絕望和悲苦。我倒要看一看,你還能不能大義凜然,堅持你所謂的天理!”

“你……”季道成心中駭然。

他修道三十餘年,遇到的妖鬼不在少數,如女子這般手段,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是如何将活人的魂魄交換?

難道是那道法印?

不等季道成想明白,女鬼突然消失,沈宗章母子也不再争吵,暫時達成一致,先處理掉重傷的母女,其他事過後再議。

季道成想開口解釋,說出他的身份,奈何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別說對方根本沒給他機會,直接堵住他的嘴,就是容他開口,也未必會有人相信。

接下來的數日,季道成一直被關在沈宅,每日裏只有一個饅頭。大概是為吊住這具身體一口氣,隔兩天還會給他灌下一碗湯藥。

這具身體的丈夫再未露面,倒是那個同姐夫茍合的女子經常出現,最常做的就是譏諷嘲笑,漸漸發展為對他針刺指掐,用堅硬的皮鞋踩斷他的手指,用磨利的筷子劃破他的臉。

丢開染血的筷子,女子拍拍手,房門被推開,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走了進來。

“你與下人通奸,被你親娘發現,為免消息走露,聯合奸夫痛下殺手。蒼天有眼,醜事被我撞破。你那親娘已經咽氣,你就等着浸豬籠吧。”

女子猶如毒蛇吐信,笑得無比狠毒。

季道成靠坐在牆邊,透過被血凝固的發,仔細看着眼前的女子,腦中忽然回響起女鬼所言,生平第一次對自己堅持的理念産生動搖。

安市,古玩街

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停在街口,車門打開,身高近兩米的壯漢走出駕駛室,打開後門,恭敬迎出一名老者。

老者一身改良版唐裝,須發銀白,手托一張羅盤,循銅針指引,邁步走進長街。

黃粱客棧中,顏珋剛剛走下二樓,門前石獸突然綻放黑光,化出數米高的靈體,鎖定遍身纏繞怨氣的入侵者,在半空猙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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