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客棧異變

“我在醫院住了五天,出院之前, 幾個親戚接連找過來, 說要接我去家裏住, 代替我爸媽照顧我。”

“多可笑?”

馮夏眼中流出血淚,嘴角卻牽起笑弧, 同黑紋連在一起,從臉頰延伸至耳邊,驚悚而詭異。

“嘴上說得好聽, 實際是他們瓜分火災賠償款, 擔心我去上告, 又懷着貪婪的心思,認定我爸受傷的賠償款都在我手裏, 想從我這裏騙過去。”

“在他們眼裏, 我才大學畢業, 父母雙亡, 無依無靠。一旦落到他們手裏,還不是任由擺布?只要把我關起來, 狠狠收拾兩頓, 很快就會老實。對外, 他們還是伸出援手, 救助親戚的善人。”

馮夏雙眼猩紅, 笑聲尖銳刺耳。

“我出院時,傳銷窩點被端的消息上了新聞,記者守在醫院門口, 專門等着我和幾個病友,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其中就有當初歪曲報道,污蔑我和父母訛詐的那個小人!”

“除非病友本人願意接受采訪,他們的家人都是千方百計躲着記者。我那些好親戚恨不能押着我去醫院大門,展現出他們的善良,好好出一回風頭。”

馮夏被拽出醫院,四周都是話筒和攝像機,被一個個尖銳的問題包圍,疲于應對。有個別人為博得噱頭,在問題中設置陷阱,意圖将她和傳銷窩點的主犯聯系到一起。

在她入院時,關于她家中的情況就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父親癱瘓在床,母親沒有正式工作,自己剛剛大學畢業,先前還有訛詐的傳聞,這樣的人難保不會铤而走險,主動投入傳銷窩點,和罪犯沆瀣一氣,利用自己的身份誘騙更多學生。

馮夏不想回答,蒼白着臉,表情麻木,猶如一尊木偶。

親戚信口開河,能說不能說都在向外倒,更借機抱怨馮家父母一毛不拔,自己卻是善心,哪怕手頭不寬裕,也要湊錢為死去的兩人舉辦葬禮。

“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見馮夏遲遲不開口,有人故意出聲刺激她。

馮夏擡頭看去,對上一張熟悉的臉,記者證上寫着“趙明”兩字。正是當初找上自己家,欺騙自己父母的那個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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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

馮夏表情憤怒,大病未愈又驚聞噩耗,瘦得不成樣子,近乎站都站不穩,此刻已經搖搖欲墜。

衆人見她這副樣子,非但沒有生出同情,反而滿臉興奮,話筒幾乎砸到她的臉上,争相要她開口,逼她回答問題。

趙明十分得意。

他早就認出馮夏,知道什麽樣的話能刺激她,能讓她憤怒,主動開口說話。

對他而言,馮夏說什麽不重要,只要她有反應,畫面可以剪輯,文字可以編纂。他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新聞,能吸引人眼球的新聞!

當初采訪馮父馮母,他看過所有文件,了解馮家的遭遇,知道他們才是受害者。可這樣的新聞能吸引的目光有限,對自己的事業根本毫無助益。只有将他們描畫成貪婪成性,為錢不擇手段的形象,才會更加吸引眼球,才會讓更多人傳閱他的報道。

類似的事趙明做過不止一次,嘗過其中的甜頭,就再也不肯罷手。

馮父馮母在火災中喪生,他也曾感到遺憾。不是為他們的死,而是随着兩人去世,再沒辦法繼續追蹤報道,不能痛斥他們的貪婪行徑,無法繼續伸張“正義”。

讓他沒想到的是,馮夏竟會落入傳銷窩點。

一剎那,趙明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不去想這個失去父母的女孩有多可憐,不去想自己還有沒有良心,而是摩拳擦掌,準備編撰又一篇扭曲的文章,同之前的報道聯系起來,利用她繼續賺取眼球,為自己謀利。

至于馮夏會遭遇什麽,趙明完全不在乎。

想到之前聯系他的方霞,趙明嘿嘿冷笑,拿起手機撥通對方的號碼。在電話中,趙明信誓旦旦,他可以将馮夏的名聲徹底毀掉,把她和罪犯聯系到一起。作為得益人,方霞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畢竟雙方曾經合作過一次,而且合作得十分愉快。

他壓根不知道方霞和方豔的關系,如果知道,未必會打這通電話。

警察包圍傳銷窩點,抓捕傳銷人員時,方豔奇跡般逃脫,目前就藏在方霞家裏。方霞不想收留她,卻被對方威脅,已經是騎虎難下。

接到趙明的電話,聽到“傳銷”和“馮夏”等字眼,方霞腦袋裏就是轟地一聲。她現在恨不能離這些新聞越遠越好,趙明卻主動找上門,簡直是往槍口上撞!

方霞正想摔掉電話,方豔出手阻攔,給她出了個陰損至極的主意。

“那婊子知道是你主使,萬一對警察亂說話,你知道會怎麽樣?”方豔陰沉道。

她當時下了狠手,沒想到馮夏這麽快就能恢複,還上了電視和報紙新聞。想到苦心孤詣的事業毀于一旦,想到得力的手下盡被抓捕,自己不得不東躲西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東山再起,方豔就恨不能時光倒轉,親手掐死馮夏。

“不是這個賤人,公司的事根本不會洩露,警察也找不過去,你更用不着提心吊膽。”

方霞被方豔蠱惑,明知道對方沒安好心,還是答應給趙明一筆錢,條件是徹底将馮夏毀掉,讓世人認定她生性卑劣,不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趙明得到好處,自然要竭盡全力。

馮夏出院給了他機會,借助拍下的視頻和照片,不斷扭曲事實、颠倒黑白。不只是普羅大衆,連和馮夏一起被救出傳銷魔窟的幾個學生都開始懷疑她的人品。

畢竟,在警察實施抓捕之前,有一段時間,馮夏表現得十分配合,和那些被洗腦的傳銷分子一般無二。

“她被送去診所,從我被騙進去之後,有人傷得更重,就只有她被送出去!”

這份證言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将馮夏打入地獄。

相關報道在網絡上發酵,在有意帶動的風向下,許多人根本不去了解事情真相,也不去查找警局通報,而是将扭曲的報道認定為事實,紛紛逐臭而來,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和污蔑這個無辜的女孩,發洩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于馮夏的負面報道越來越多,正面和辯白的消息卻是越來越少。

許多人翻出之前的新聞,連馮父馮母一起辱罵,喪心病狂到給馮夏立起墓碑,詛咒他們一家都該死。

在相關報道中,程勝和方霞再次搖身一變,由拒不執行法院判決的賴賬人成為受害者。哪怕有人提出老賴名單,也抵不住那些惡毒的咒罵。

馮夏輔導員和同學的辯白,很快就淹沒在更多的辱罵之中。

馮夏的親戚接她回家,為的是“賠償款”。發現她手裏根本沒錢,很快就翻臉将她趕了出去。更将事情做絕,把她的手機和民警留下幾百塊錢全部扣下,口口聲聲是收留她的房費和飯費。

馮夏走在街上,只穿着一條洗得泛黃的連衣裙,拖着一只破舊的行李箱。

她茫然地走着,最終來到一座公園,避開旁人的視線,走進茂密的人工林,一直呆到深夜。

她不想去報警,也不想聯絡輔導員和同學,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樹下,仰頭看向天空,發現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盡是大片的烏雲。

“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為什麽作惡的能逍遙法外?”

她不明白。

馮夏被絕望淹沒,憤怒和怨恨如滾水沸騰。

雨水很快落下,雨絲連綿成線,逐漸形成大片雨幕,沖刷過馮夏全身。

天空響起驚雷,馮夏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隐藏在雷聲背後,充斥無盡的絕望和怨恨。

她緩緩站起身,扯下束裙的腰帶,踩着行李箱挂上樹枝。又撿起一塊片狀的石頭,用鋒利的邊緣劃開兩只手腕。

血順着傷口流淌,染紅長裙下擺。

馮夏抓住垂落的腰帶,閉上雙眼,帶着滿腔怨恨走上絕路。

如果傳說是真,她願化作厲鬼,哪怕魂飛魄散,也要将那些行惡之人拉進地獄!

“這就是一切。”馮夏說完自己的遭遇,神情意外平靜下來,不複先前的扭曲,口中道,“我不求投胎轉世,不求下輩子,不求來生,我只想報仇,讓那些害人的,颠倒黑白的,喪良心的畜生都去死!”

“我可以幫你。”顏珋手捏法印,靈光中浮現兩枚黑底紅紋的木簡,“但你必須清楚,身為厲鬼又沾染血氣,入地府後必遭責罰,最輕也會鎮入忘川百年。”

“我明白。”馮夏态度堅決,毫不猶豫同顏珋定下言契。

聽到顏珋的話,知道馮夏入地府後将要受到的懲罰,老者神情立變,想要說話,被顏珋掃過一眼,突然渾身無法動彈。青年正要出聲,雪白的小狐貍站起身,現出三條狐尾,發出威脅地低吼。

“別鬧。”顏珋捏了下小狐貍的耳朵,旋即引馮夏前往二樓。

老人和青年留在座位上,直至兩人的身影消失,被定住的魂體才能慢慢移動。

醜六看着他們,眉心微微蹙緊。

九尾輕搖團扇,笑道:“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就得有付出。”

老人收回目光,垂下頭,低低嘆息一聲。

“他難道沒有仁善之心?知道小夏會被鎮入忘川,怎麽還能取走她的魂魄!”青年抓起步槍,怒聲道。

見他要往二樓沖,九尾冷笑一聲,一道紅色的狐火從指間飛出。若非老人飛撲過去拉住青年,他此刻怕是早就燒成一團鬼氣。

九尾仍是在笑,眼尾上挑,妩媚天成,紅唇微啓,幾令人神魂颠倒。

“透給你們消息的老鬼難道沒說清楚,凡是走進黃粱客棧,有所求就必然有付出。這世上的可憐人多了,厲鬼怨鬼也是不少,單憑好心幫得過來嗎?”

“怎能如此心狠?失去一魂一魄,再受地府責罰,她還怎麽投胎轉世?既有此種能力,為何不能心懷慈悲,做一做善事,難道他不是上神嗎?!”青年怒聲道。

“你知道得還不少。”九尾斂起笑容,倏地襲至青年面前,距離極近,近得青年能直視那雙妩媚卻兇狠的獸瞳,能看清瞳孔中溢滿的殺氣,“那個厲鬼其實是幌子吧,我看你分明另有目的。”

青年神情登時一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老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揮手祭出一張金帛。

金光漫射開來,老者和青年被光芒灼燒,發出凄厲地鬼嚎。

老者顯然對青年的舉動毫不知情,消失之前,拼命向九尾伸出手,掙紮道:“此事同小夏無關,無……”

因他耗盡全力封住檀木珠,對魂體損耗極大。不待将話說完,魂體盡被光芒吞噬,連一絲鬼氣都沒留下。

青年在金光中嘶吼,話中滿是不信和憤怒:“答應我的,答應我成鬼仙,為什麽,為什麽!”

金光內蘊強大法力,明顯來自天庭,九尾都不得不暫避鋒芒。

醜六和兩只小狐貍被她護在身後,紅狐傘張開,紅狐怒聲嘶吼,口中湧出大團妖力,死死擋住金光中的仙家法力。

客棧門前的石獸被驚動,發出陣陣咆哮,卻被金光死死壓制。

金光越來越亮,中心處漸漸凝成一名廣袖博帶,發束金冠的仙人靈影。

顏珋出現在客棧二樓,看到金光中的仙人,笑容中盡是冷嘲:“玄武,你緣何來此?”

玄武并未踏出金光,擡頭看向顏珋,神情冷漠,目光睥睨,自袖中取出一張金絹,朗聲道:“蜃龍顏珋,行悖逆,數違天律地法,令押往剮龍臺。”

九尾神情驟變,控制不住現出本體妖形。

顏珋依舊在笑,仿佛根本不把這份帝旨放在眼裏。

“怎麽,先前剮我一次,沒讓我死了,如今又來?”

“蜃龍顏珋,領法旨!”玄武斷喝道。

“不想領。”顏珋靠在木梯扶手上,輕蔑道,“天庭行事愈發沒樣子,傳一道法旨竟要算計游魂,仙行魑魅魍魉之道,難道就不是違背天律?”

“大膽!”玄武厲喝一聲,手捏法印,一道金光直擊顏珋面門,中途化作捆仙繩,就要将他當場捉拿。

繩索漸近,龍吟聲驟起。

顏珋身前浮現一枚金色龍鱗,霸道的應龍氣息擴散,遠在千裏之外的庚辰察覺異狀,顧不得探詢地脈,以恐怖的力量撕開天幕,縱身投入其中。

相距不遠的靈山之中,麒麟被驚醒,循着龍氣散發的方向看去,心中很是不解,應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何會做出這般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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