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暴徒
翌日受邀,他們跟着沈培陵一起動身去郊區的申康立銀行。汽車出了市區,在公路上行了半個多小時,乍然變道,然後開入了路邊一條泥濘的岔道。
道路兩邊都是灌木叢,熱帶地區,植被茂盛,普通的草也長得特別高。這條路不好開,亂石密布,好在車子的底盤高、性能好,一路橫沖直撞也能過去。周梓寧身子單薄,晃了會兒就有些頭暈,這會兒又陷入一個凹坑裏,猛地一個趔趄,直接把她斜斜地甩了出去。
頭卻沒磕到冰冷的車壁,而是墊在軟軟的物質上。
她緩了會兒擡起頭,沈澤棠在她頭頂的地方冷淡地望着她。
周梓寧這才發現,她直接趴在了他的腿上。她的臉,正對他西褲下微微凸起的地方。那一團鼓囊囊的近在咫尺,看得她愣了兩秒,紅暈霎時攀到了耳根。
“你還要看多久?”沈澤棠說。
周梓寧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對不起。”
他輕輕一哂,沒有多說。為了避免這種尴尬事,不管多累,周梓寧之後都夠着頭頂的吊手。這樣到了目的地,早有銀行的接領人侯着,指引司機把車停去了停車場,下去的時候,她的手還一下一下抽着,酸痛難當。
冷不防沈澤棠伸手過來,把她攬到了身邊。
她一怔,擡頭看他。
他沒看她:“一會兒別東張西望,跟緊我。”
周梓寧此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天氣熱,她就穿了件荷葉袖絲綢襯衫,不過怕曬黑,所以是長袖的,腰線的地方很貼身,襯得她的腰肢纖細柔韌,正好被他輕松把住。
她覺得不大舒服,尤其他幾乎把她半個身子都摟在懷裏,特別熱,走了沒兩步就心跳加快,汗順着脖頸劃入了襯衫。好在是絲綢的,不透。
出了停車場就是一條大通路,兩旁林立着各式各樣的店鋪,樓房低矮,奶黃色和綠色的建築已經褪去了鮮豔的外皮。賣場就在前面的岔口,人來人往,吆喝聲不絕。不遠處是火車站,橙皮的火車走走停停,轟隆隆隆,和鼎沸的人聲混雜在一起,煮成了一鍋亂粥。
身邊人幾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大多穿着廉價的褲衩和緊身裙,還戴着鬥笠。七八個保镖守在外圍,把人群堵在外圈,一路護送他們穿過鬧市區。
周梓寧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偏偏還有外圍的人如潮水般湧來,不斷把她往他身上撞。怪不得要下車,這地方能擠過去就是萬幸。
好不容易過了賣場,空氣都為之一輕。
可是,沈澤棠似乎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周梓寧踯躅會兒提醒道:“放開我吧,我可以自己走。”
話音未落,耳邊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是嘩啦啦啦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音。
周梓寧怔然望去,駭然發現前方有一輛車沖出了機動車道,直接橫過馬路,一頭紮進了一幢辦公大樓的大廳,半個車身都陷在了裏面。半晌,一個渾身帶血的人從駕駛座滾出來,嘴裏罵罵咧咧地爬到門外,拖曳出一行血淋淋的痕跡。随即他就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都他媽死了?”
話音剛落,又有幾輛機動三輪車驟停在人行道上。一行十幾人跳下來,直接抽了明晃晃的砍刀就沖他們的方向奔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四周紛紛響起尖叫,人群陡然混亂起來。
周梓寧在首都長大,生活安逸,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那些曾經在電影裏的鏡頭忽然呈現在眼前,她此刻心中震驚竟然多過恐懼,瞠目結舌。
一夥暴徒顯然是沖着他們來的,二話不說就砍過來。不過,這顯然是一夥烏合之衆,架勢兇悍,手底下的功夫卻不怎麽樣,人數比這幫保镖大上一倍,卻始終被攔在外面,近不得身。
直到有一名保镖被兩個暴徒合圍而負傷,鮮血不慎濺到她臉上,周梓寧終于後怕起來,身體僵硬,雙眼睜得老大。
一雙有些粗粝的手這時蓋住了她的眼睛:“別東張西望。”
周梓寧心中一滞,眼前陷入了黑暗,随即身體一緊——他單手從身後抱住了她,另一只手繞過她半個身子扣在她的肩膀上。
耳邊還是喊殺聲不斷,可是,周梓寧忽然覺得有了安全感。直到她被他帶着往旁邊歪了幾步,耳邊傳來悶聲。她心裏一緊:“你是不是受傷了?”
“別說話。”聲音還是很平和。
周梓寧心裏卻再難平靜。
這一場暴動一直持續了十幾分鐘,維安部和聯防隊的士兵趕到,這夥歹徒才一哄而散,騎着車各自瘋狂逃竄而去。
特區三國的官員都到了,其中還有本省的市長和書記,不住致歉。沈澤棠還是捂着周梓寧的眼睛,她只能聽到他用英語和他們交談,語氣很冷漠。
後來,對方的語氣變得更加謙卑,還在承諾、保證,沈澤棠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世界又重歸一片安靜。
人陸陸續續走了,柯宇上前,語氣很焦急:“我已經叫了醫生。不過地方偏僻,交通又堵塞,起碼得20分鐘才趕到,不如去前面的醫院。”
“你受傷了嗎?沈澤棠,你快放開我?”周梓寧的情緒激動起來。此刻什麽都抛到了九霄雲外,這種什麽都看不到的感覺十分糟糕,心裏惶恐又無助,像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沈澤棠這才放開她。
周梓寧一瞬間失去了聲音,就這麽安靜下來。
他是受傷了,手臂上約莫是被砍到,血滲透到西裝外面,染成了暗紅色。她看得觸目驚心,他卻面不改色地把外套脫了,擡手按住傷口。沒了外套遮擋,周梓寧愈發心驚。那傷口一點也不淺,白襯衫都紅了大半,看得她眼皮直跳。
這人倒好,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被砍了一刀的不是他。
“沈澤棠,你不要命了嗎?”一股怒氣竄上她的腦門,周二妞骨子裏那點霸道勁兒都上來了,狠狠瞪着他。
沈澤棠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像我這種‘心理扭曲的人’,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周梓寧被實打實噎住了。
真是……有夠記仇的!
整個鎮上只有一家醫院,是特區綜合醫院的附屬醫院,以治療外傷和預防各種傳染病為主。熱帶地區,常年高溫,更因生活條件差,人們的飲食習慣和衛生習慣都不怎麽講究,導致傳染病盛行,醫院一年四季都處于忙碌中。
走廊裏除了坐着的、站着的、還有直接躺在地上的,氣氛壓抑。周梓寧攙着沈澤棠穿過人群,去了頂樓的加護病房。
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後,他吊着手靠到了床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周梓寧給他倒完水回頭,他已經睡着了,呼吸均勻。日光漫漫地灑在室內,把他英朗的臉照得格外清晰。原本有些淩厲的臉部線條,也因為他安靜的睡顏忽然柔和下來,長長的睫毛彎彎的。她忍不住伸手彈了彈。
回過味來,臉色有些尴尬。
好在他實在太累了,沒有醒來。
她覺得自己做的這事兒,還真的蠻掉價的。
這人現在,也只有睡着的時候稍微可愛點——她捧着水杯在床邊坐下,想了想,用幹淨的帕子沾了點水,慢慢擦拭他幹裂的嘴唇。
仔細端詳他的時候又想,這麽英俊的一張臉,不知為何,眉宇間總是緊蹙着,像是和誰過不去,又要和誰較勁似的?
以前他也傲,不過傲在骨子裏,很少主動和人掐架,他覺得那挺掉份的。所以段梵看他不順眼,覺得他瞧不起人,嚣張地不行。
可誰說又不是呢?寬容的樣子也是假的吧,事實上,真要惹到了他,揍起人來起來也是毫不含糊。
她把杯子擱去了一邊,就這麽托着腮,看着他,像看不厭似的。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啊,但是在這一刻,心底深處有一種悸動,春雨潤物,細而無聲,不知不覺将她整顆心占據,情感如摧枯拉朽般戰勝了理智。
她俯身向前,雙手搭在他肩膀上,低頭吻了上去。
兩片唇貼合到一起,他就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