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怒火
她們約在離度假村不遠的一個咖啡廳。
阿甘妮今天沒有穿泰裝,很簡單的一襲孔雀藍V領無袖連身裙,雪白的耳垂上挂着兩只同色的大圓形耳環。跟在她身邊的是個中年男人,說一口流利的漢語。
“這是孟先生,暹羅有限公司工程部的經理,你叫他老孟好了。”阿甘妮這麽給她介紹。
周梓寧想了想,才記起之前他們去選料的那個礦場就叫暹羅礦場。
出于禮貌,她和對方握了握手。
老孟笑容和煦,和她聊了會兒天。周梓寧有些不耐煩:“您有話就直說吧。”
對方有些尴尬,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是這樣的。之前因為負責人的失誤,公司裏有些不懂事的人被豬油蒙了心,沖撞了沈先生和周小姐,我今天來,就是特地來道歉的,希望周小姐能替我傳達這份歉意。”
他從桌底下掏出一只盒子,包裝精美,蓋子是半镂空的,可以看到裏面明黃色的襯布上躺着一只高冰種翡翠玉镯。
周梓寧有些明白過來,不過沒有接這只盒子:“前幾天在鬧市區碰到的那夥歹徒,是你們的人?為什麽要襲擊我們?雖然頂級魚肚白罕見,那畢竟只是一個背景的量。”
老孟沉吟了會兒說:“沈先生還在礦場內挑了超過2萬立方米的料,都是好料。”
“價格不高?”周梓寧看了他一眼。
老孟讪讪一笑:“沈先生帶來的師傅,确實是行家。”
2萬立方米的量,已經不是小數額了,還都是撿漏,難怪這麽眼紅。這地頭混的,哪個沒點背景,不乏亡命之徒。
不過,周梓寧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
孟經理知道不該再啰嗦下去:“請周小姐傳達沈先生,請他高擡貴手,讓特區經濟管理委員會終止對我們公司的調查,在下感激不盡。”
周梓寧沉默下來。
孟經理期望挺大,誰知等了會兒,她站起來說:“不好意思,孟總,我和沈先生只是雇傭關系,我的意見恐怕難以影響他的決定,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孟經理愣住,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周小姐,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周梓寧直接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這事兒,我幫不了。”甭說是因為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換了別的,她也不打算為一個素未蒙面的人向沈澤棠開口。
她推開椅子準備離開時,外面忽然沖進來幾個黑衣保镖,直接把出口堵死了。
“你幹什麽?”開口的是阿甘妮,“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孟經理哼笑了一聲,這下反而放松了,抿了口杯子裏的咖啡:“別緊張,我只是想請周小姐到寒舍做個客。”
……
周梓寧被他帶去了一個山莊。雖然有人對她嚴格監控,倒還算禮貌,點心和茶一樣不差。最尴尬的莫過于阿甘妮了:“實在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他抱着這種想法,我絕對不會請你出來。”
“這事兒也不怪你。”周梓寧寬慰地對她笑笑。
兩個身穿沙麗的年輕少女走過來,在蒲團上跪坐下來,俯身奉上香茗。
周梓寧接過來說“謝謝”。
女孩有些受寵若驚,跪行着退到了一邊,一副聽命差遣的模樣。
周梓寧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麽。
“她們都是附近的貧民,因為無法維持生計,所以自願到富人家做傭人。但是實際上,很多雇主對她們非打即罵,為了那點微薄的薪水,她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周梓寧覺得不可思議:“我不是第一次來特區,和你說的不大一樣。”
“你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周梓寧點點頭。她不是沒見過就不理解的人。
阿甘妮抿了口茶後說:“茶葉在這兒種植後,已經逐漸普及。不過,好的茶葉仍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飲用的。”
周梓寧沒有接話。
阿甘妮笑了笑:“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是沈澤棠的女人。”
一個人這樣說,那是碰巧,人人都這樣以為,解釋也解釋不清了。周梓寧嘆了口氣:“我跟他的關系沒有那麽密切,恐怕這位孟總要失望了。”
阿甘妮聽到這裏冷笑:“他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周梓寧擡起頭來。阿甘妮又抿了口茶,神态放緩:“他做的最愚蠢的決定,就是威脅沈澤棠。”
她的話就如魔咒,很快應驗。
在孟經理給申康立集團發去消息、再經人轉達給沈澤棠後,他沒有讓人來認領周梓寧,特區經濟管理委員會卻停止了對他們的盤問。
事情仿佛有了轉機,這似乎是沈澤棠一種變相的妥協。
孟經理還沒高興幾分鐘,暹羅集團在特區博朗路中心城的監管就打來了電話,聲音急促,仿佛天塌了一樣:“大事不好了,孟總,中午特區城建監管會發來了通知書,勒令我們即刻停止中心城的開發項目。說是上面召開的臨時會議,上面領導一致通過。”
中心城項目是暹羅集團去年底接的,前期開發就投入了28個億,公司沒有那麽多流動資金,只能暫停了其他項目,籌集的資金還有大半是借貸來的。可以說,今年所有的資金和人力都砸在了這個項目上,如果停止開發,每日的損失不可估量。
“監管會的人在搞什麽?不知道我和林隊長有協議嗎?你打過林隊長電話了嗎?”
“打過了,不通。我又打給了林隊長的秘書,小李說,這就是林隊長去下的通知書,說是上面的意思。孟總,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得罪什麽?我他媽能得罪什麽……”他的話戛然而止,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啪嗒”一聲,他失落了手裏的電話。
……
“下雨了。”阿甘妮放下茶杯,擡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
話音未落,醞釀許久的驟雨傾盆而下,伴着沉悶的雷鳴,席卷了整個院落。周梓寧怕雷聲,臉色有些蒼白。
阿甘妮回頭,微怔了一下:“我陪你到屋裏去?”
周梓寧站起來,和她一同跨進門。
“周小姐——”
周梓寧和阿甘妮一起回頭。不遠的小徑裏,孟經理撐着雨傘飛快地跑來,幾次踩進泥濘的地裏差點跌倒,神色狼狽而惶急。
周梓寧和阿甘妮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些好笑。
不刻他就到了近前,在臺階下抹了把臉上的雨,慌亂地收了傘:“周小姐,沈先生來接您了,請跟我來。”
阿甘妮似乎早有預料,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鼻孔裏發出一聲輕嗤。
孟經理的臉色陣青陣白,不過他一句話沒有說。
出了別墅就是水泥地道路,這是個弄堂,兩旁是老舊的屋舍。整個小鎮都籠罩在烏雲和暴雨中,暮色裏,燈影錯落,那是路邊的貧民人家在燒飯生火。
不知哪裏傳來的嗚咽聲。周梓寧找了會兒,在一個破舊的房檐下找到一個被丢棄的破衣櫃,有只淺咖色的小貓蜷縮在衣櫃底下。它身上大多的毛都沾濕了,隔着雨幕可憐兮兮地瞅着她。她心裏一軟,撇下孟經理就快步走了過去。
貓還很小,身上的毛髒兮兮地黏在一起,很瘦小,好像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她把它抱到懷裏,順了順腦袋。小貓貓嗚一聲往她懷裏鑽。
她欣喜地将它往懷裏拱了拱,愛心泛濫地一塌糊塗。
雨似乎小了。她疑惑地擡起頭,才發現有人從後面給她打了傘。
周梓寧抱着貓回過頭,擡眼就看到了他黑傘下靜默的臉。被冷雨洗滌過的眉眼似乎格外清寒,眼神冷淡,叫她心底發慌。只看了一眼,她就垂下了眼睛。
柯宇把車停在路口的位置,啓動後,緩緩馳出了這個小鎮。
一場暴雨後,原本路況就很差勁的黃泥路變得更加泥濘不堪。車子猶如遲緩乏力的老人,踉踉跄跄地在一個又一個的水坑和亂石裏艱難前行。
一路上,他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她心裏慌亂,遲疑着回頭去看他。
沈澤棠閉着眼睛靠在後座假寐,手指慢慢擰着眉心。
“你很累嗎?”她抱緊了那只小貓。
沈澤棠睜開眼睛,冷冷看了她一眼。周梓寧心裏一突,讪讪地抱緊了懷裏的小貓。柯宇遲疑了會兒,在前面說:“沈先生和李行長、杜部長幾人正在開會,商讨申康立銀行支行成立的事情,知道了周小姐出事,擱下會議就趕過來了。”
周梓寧不知道自己給他造成了這麽大的困擾,低聲道歉:“對不起。”
沈澤彎了彎唇角:“周梓寧,你太自私。”
她抿了抿唇。
他好整以暇地側過頭,定定地望着她,微微擡起下巴:“你是認定了,我不會丢下你不管?”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低頭不說話。誰說不是呢?潛意識裏,這個人還是她的保/護/傘,她靠近他,就如小船在浪濤裏急于尋找可以停靠的港灣。
不管他在哪裏,他對她的愛護和責任,是一種本能。
不管忽視也好,不去注意也好,人潛意識裏,就那麽去做了。
沈澤棠摸了根煙含入嘴裏,彈開打火機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好,我認輸。”她在他說這句話時就去看他了,他也眯起了眼睛端詳她,哂笑,“別總拿這副無辜的表情對着我。”
沒等她反駁,他狠狠掐滅了煙,拽起她的腕子就連人帶貓猛地拉入了懷裏。
這一拽,拽地她有些發愣。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茫然失措的臉,手指撫過她的臉頰,然後猝然低頭,狠狠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