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莢蒾果

被人惦記的薛寶珠也為如何安置銀兩發愁,二十兩,就算她是穿來的,也知道這大概能抵上她這樣家庭幾年的勞作了,這麽一筆巨款砸下,薛寶珠飄飄忽忽高興了整晚沒睡着後,發現枕頭底下并不安全,睜眼等第二天一早就開始抖着手找地方藏,一定得藏好了。

家裏有腌菜用的甕子瓦罐,還空置了幾個,薛寶珠挑了個頭小的,把二十兩銀子仔細包好擱進去,抱着瓦罐找地方,最後還是在薛寶霖的指引下把罐子藏在了竈臺邊上一個隐蔽角落。回頭再看自己剛才抱着罐子找地方的樣兒,完全可以先找地方麽,真是被錢給砸傻了,可嘴角是止不住笑意。

“姐,我去磨土豆粉了。”薛寶霖剛才就抱着碾子,看自個姐傻樂的模樣也跟着咧嘴笑,不過還是想起了手裏的正事兒,揚了揚搗錘接着搗鼓。

薛寶珠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竈臺角落扯回來,瞥見小小廚房的案板上堆着的二十來個土豆,個個都洗得幹淨,薛寶霖已經削了皮的有好幾個,薛寶珠在他去掄菜刀前搶先了一步,把土豆切成塊兒丢進他的臼子裏。

“別自個動刀子,我也只是試試,咱們先弄一點兒,這幾個弄完了就成。”薛寶珠心裏想着土豆粉,但實在是條件有限,能不能做成自己也有點沒底。

薛寶霖在嘗過她的土豆餅後倒是對她的廚藝很有信心,趁着寶琴還在睡,幫她一塊兒忙活。兩個人弄速度快了不少,只是搗碎磨粉是個費事的活兒,家裏雖然有石墨,但姐弟倆哪個都推不動,只好用這原始法子一點一點搗鼓。

等弄差不多了,薛寶珠就抱着寶琴夜裏尿濕的褲子還有髒衣服拿去井邊搓洗,搓完了先擱一邊打水往家去,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才把家裏水缸填了個一半,算着能撐幾天才停下拿上盆兒回家。緊挨着廚房的小柴房裏堆着的幹柴火還剩下不少,薛寶珠算着夠用上小半年的,有點慶幸薛老爹的勤快,不然天冷要斷了熱水簡直要命。

天兒好,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薛寶珠把洗好的東西一溜兒全挂在了院兒裏拉開的麻繩上,棉被褥子也抱出來驅驅黴氣,她個兒不高,墊着腳,一會兒的功夫就悶出了汗。

薛寶霖坐在高板凳上腿懸着墊不到地上,一晃一晃的,一邊往外邊瞅,看他姐都忙了一早上沒停過遂喊道。“姐,歇會兒哩。”

薛寶珠把空盆兒放回去,看着收拾過後合心意點兒的屋子笑嘻嘻回道,“寶霖,顧着點妹妹,我出去一趟。”一邊說一邊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盆兒倒映出一張下巴尖尖的鵝蛋臉,編了粗粗辮子,幾乎枯黃得跟幹稻草一個色兒。

看着盆兒裏裏原主的模樣,薛寶珠不由感嘆其實薛家小的長得都不差,看薛寶霖就知道了。原主長得最是像她娘,寶霖像舅舅,小時候都給打扮得跟童子童女似的好看,名兒也是舅舅給起的,就是後來舅舅家做生意敗了,沒了接濟,日子就難起來,久而久之都掩蓋在操勞外表下,頂多就一雙眼兒瞧着清瑩瑩的。

還有個煩人的問題,原主的皮膚跟她一樣,一到秋天就起幹,長久了不注意還會絲絲疼,她怕出了紅絲兒更不好弄,在看到家裏居然有白及的時候就跟淘着寶一樣,磨粉專門用個小罐子裝了抹臉,姥姥以前就用。白及灰黃的,有點像姜,黏膩,能生肌潤膚,好用得很咧。

薛寶霖忙費力從凳子上下來,看她往臉上抹粉兒,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盯着看,“去幹啥哩?”

薛寶珠摸了摸他小腦袋瓜,“去山上轉轉,你都能撿回蘑菇來,我也去探探。”一邊從擺了工具的舊木桌上拿了一支她自個做的簡易彈弓,“瞧見沒,給你打個野兔子回來!”

“爹說過,山裏面不安全,姐你別去了,咱們磨土豆粉麽,你不是說磨好了做的好吃還能拿去賣哩。”薛寶霖小小的眉頭皺着,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松。

“我不往裏去,就随便轉轉,沒有就回來了,放心啊。寶琴醒了就先喂點水,鍋裏焖着米湯,喂完她的你自個也吃,不用等我。”薛寶珠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實際是心裏記着一樣東西,有了它,她的土豆粉才能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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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霖攔不住,只能癟着嘴看着姐姐走,一直跟到了門口,就叨念着讓她早點回來。

薛寶珠背上背簍,應了一聲就出門了。

她家的屋子就挨着小莽山的山腳,山上綿綿密密的灌木和各種雜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有些過染上了紅色。

這會兒是農忙的時候,山上就顯得清靜,薛寶珠路上撿了根木棍往山上走,還沒走多久就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漫山的橡子樹上果實累累,那果子味兒澀,拿給豬豬都不吃,這才能這麽繁茂的生長着。

薛寶珠看着那一摞摞的枝頭喜笑顏開,小時候她住姥姥家,農村裏多的是這種東西,打小就是上蹿下跳村裏一霸,摘野果撈魚蝦整個童年都暢快無比的。現在回想起來都覺着那時候最開心,她見過姥姥用這東西喂豬,說是拿水泡個幾天,再剝了殼兒煮開果仁兒就沒那個苦味兒,磨成粉摻豬食裏,豬愛吃還長膘,弄精細點還能做橡子豆腐,她嘗過,滑滑嫩嫩可好吃了。

草叢中滾落的橡子果有很多,她就這麽彎腰蹲着撿,樹多都不需要撼,那地上的就夠她撿的了,撿着走着越就感覺背後沉甸甸的,到時候和土豆粉和面,可不就成了。想到這,薛寶珠撿起來更賣力,直到背簍再裝不下為止。

薛寶珠撿得差不多就往山上面走,一路灌木叢越來越高,腳下踩出的路也越來越窄,她一邊搜尋着腳下,也不忘上面的,手裏拿着彈弓,用橡子果兒充當子彈,就想碰個倒黴的兔子啥的。

就這麽眼瞅着,薛寶珠看着灌木叢悉索動了下,忙是拉開彈弓,橡子果準确落在那動的地方,她興奮往前去,誰知道腳一錯,連人帶背簍滾了下去,啊的一聲尖叫驚起林中鳥兒撲簌簌飛,等回過神已經離方才站的地方滾了有一段距離,臉上刺疼,更別論手肘身子都在隐隐作痛。

“倒黴。”薛寶珠咬着牙坐起,好在不是不能忍,手裏的彈弓不知飛哪兒了,倒是那背簍叫她有先見之明地拿了草編蓋兒,裝滿後又拿細麻繩給捆上,防的就是山上不好走萬一摔了白撿,誰知道還真派上用場,檢查過完好松了口氣。

一擡頭,突然瞥見面前幾株樹挂着紅通通的果兒,在一片郁郁蔥蔥特別打眼,薛寶珠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墊腳撈着矮枝摘了一顆,在身上擦了擦,咬上一口,果漿噗的在口裏爆開,酸酸甜甜的滋味觸動味蕾,竟比記憶裏吃過的還要甜上許多。

薛寶珠忍不住眯了眯眼,又摘了幾顆解饞。

這東西叫莢蒾,沒想到長這麽偏的,讓她歪打正着撞着了,看着那枝頭垂得厚重,薛寶珠連忙把橡子果兒倒出小半筐,上樹摘去了,等裝滿了背簍,想着寶霖寶琴肯定愛吃,又狠了狠心倒了點橡子果用來裝盛。畢竟橡子果好撿,前面那麽多,這地方要不是掉下來還碰不上,前後都沒有路,新鮮的果子要吃不完還能做成果醬也好保存。

等薛寶珠一身挂彩往家趕已經是下午近傍晚的光景,寶霖肯定急壞了,遂腳下的步子也急,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回的家,手裏還逮着只雀兒,還是她沿路往回走的時候跟彈弓一塊兒撿的,雀兒小,估摸是給砸昏過去的,也不知什麽運道,就被她拎回家好開頓葷的咧!

“寶霖,看我——”薛寶珠溜到嘴邊的話在看到院兒裏多出來的高挑身影時戛然而止,“……小嬸嬸?”下意識地把用麻繩捆着腿兒的麻雀往身後藏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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