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認真做事的人

這位司機剛接班出租車,還沒開多遠,路邊就有個女孩伸手做了個攔車的動作。

真是幸運。

這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坐在後座上,用嘶啞的聲音幹澀地說出四個字:“小站咖啡館。”

大清早的,去咖啡館?不上學了嗎?司機的心裏打了個很大的問號,但是由于性格的原因,他不是那種能夠自然地和客人搭話的司機,加上對方的聲音很不對勁,抱着對女孩的身體健康的疑問,司機發動了出租車。

為了掃平車內的尴尬,他随手打開了廣播,某個女歌星甜美的聲音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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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的清晨并不像街道那麽冷清,有很多人分批成派地活動着。門口的一大塊空地是留給打羽毛球和踢毽子的中年人,空地旁邊的水泥地面上有人拿着大毛筆蘸水寫字,順着路走下去,有一處空地上播放着音樂,很多人在那裏成雙成對地跳交誼舞。

喜愛安靜打太極拳的人會拿着小收音機躲進樹木密集的地方,湖邊是牽着狗繞着圈散步的人,只能容下一個人或兩個人的空間裏,則是躲着練習樂器或者作畫的人。

這些都是早上八點前會看到的景象,過了十點才走進公園,皇甫振龍無疑來得太遲了。他背着吉他匆匆穿過公園,明顯沒打算在這裏停留。

以前也在公園練習過,然而很多人明顯欣賞不了他的音樂風格,在大家的投訴下,工作人員很快出來幹涉,皇甫振龍認為這是因為沒人理解他的音樂涵養的緣故,所以每次穿過公園都走得飛快,就是為了表明“我根本就不選擇在這裏練習”的嫌棄态度。

被葉限知道的話,一定會被罵“幼稚”,然而懷抱着“要成為可以打動人心,光是彈着吉他就能讓聽衆淚如雨下的歌手”這樣夢想的皇甫振龍,也有他自己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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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8沒有名字,0578就是0578,呆在密室裏的時候是,跟着傳導士的時候是,執行任務的時候是,不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是。

她對世界的概念很模糊,很狹小,大概就是從訓練室到教育室那麽大。

她從沒問過自己的父母是誰,出生在哪,她也根本不關心。

0578有她自己的認知方式,野獸般的認知,她的世界裏只分兩種人:攻擊的人。不攻擊的人。其他的?不在乎,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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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當然可以活得像機器一樣。

敏銳的聽覺讓她不會放過任何角落的竊竊私語,更快的反應能力讓她能瞬間對目标做出反應,有力的雙腿讓她只要一躍就能踢斷人的脖子。

而且,這次的任務不難,不是帶着炸|彈襲擊地下鐵,也不是無差別殺人攻擊,就只是綁架而已。但0578的心中其實并沒有對“難”或“不難”的概念,她只知道接到命令就要去做,沒什麽需要思考的。

等待信號,這就是0578此刻在做的事。

信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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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沉默。安靜。沉默。

坐在後座的少女無聲無息,車廂裏只有音樂的聲音,居然顯得空蕩起來。

司機并不是沒有搭載過少言寡語的客人,開了這麽多年的出租車,種種奇葩的乘客早就讓他見怪不怪了,沉默寡言只是最普通的那種而已。

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的沉默卻讓他覺得不太自在,非要說有哪裏不對勁的話,就是手腳發冷……對,車內的溫度似乎在下降?

車裏沒有開空調,車窗倒是打開的,可是行車過程中從外面吹進來的風無論如何都談不上是“冷”的程度。一開始,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種不對,當意識到的時候,他的手腳全部麻掉,有種在低溫下凍太長時間的僵硬感。

“不對勁……”

車子平穩地開着,一路超過幾輛私家車,司機狀似如常地握着方向盤,腦中卻不停地吶喊着警告的判斷。

但,就算躲在腦子裏的自己一直在嚎叫,也無法傳達給身體。

根本停不了。

電臺主持人甜美的聲音漸漸遠離耳朵,取代而之充滿耳朵的是司機沉悶急促的心跳聲,明明在最吵鬧的馬路上,卻連行駛而過的大貨車的聲音都聽不到。

“刺啦……嘶嘶……刺啦……”

甜美動聽的歌聲消失了,廣播發出了刺耳的電波擾亂聲,活像指甲在刮骨頭。

司機微微睜大眼睛,心裏清楚,身體糊塗,手腳也不聽指揮,險險地躲過幾輛汽車,額頭上滿是溢出來的冷汗。無端地危險的預感壓在他的肩膀上,壓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然而并不害怕——或許是已經怕得麻木了。

這份恐懼是有重量的。随後他才發現,他的肩膀之所以冰冷而沉重,是因為後座的女孩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寒氣森森的,臉頰上的細小汗毛閱兵一般齊齊起立,豎而紮着毛孔。

女孩從後座上站起來,因為有車頂在,所以彎着腰,硬邦邦的臉貼過來,下巴擱在司機的肩膀上,鼓鼓的眼珠子斜着,不懷好意地與司機眼中透出的餘光對視,她玩笑似地張開嘴,一咧到耳根,長長的舌頭掉了出來,一大把口水沾濕了司機的半肩衣料。

周司機手一歪,出租車終于不受控制,在路上扭了幾個危險的“S”,打着轉又橫橫地沖出馬路,向站在空地上的年輕人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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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裝着藍莓松餅的紙袋送走這批客人裏的最後一位,葉限蹲下來裝作拿東西的樣子,小心地活動着肩膀,預備着迎接下一批客人。

顧客是分批來的,就像浪頭一樣。《植物大戰僵屍》最火的那幾年,皇甫鎮龍也在玩,受他影響,葉限站在服務臺裏面迎接一波波客人,耳邊總會響起游戲音樂聲:

“一波僵屍正在來襲~”

“又一波僵屍正在來襲~”

“一大波僵屍正在來襲~”

在游戲裏玩家用豌豆射手或是土豆地雷痛擊僵屍,而在現實,反而葉限更像是僵屍,帶着僵死的笑容把一個個裝着不同東西的紙袋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送走如同植物武器般強大的顧客。

“不管是僵屍還是會打架的植物,在奇風鎮的邊境上要多少有多少,難道我還會怕你們這些冒充的麽?”懷着這樣好強的想法,工作也不是那麽累了——才怪。

不管在哪裏都一樣,賺錢的快樂只在發薪水的五分鐘之內有,而工作的痛苦根本就是半生的心理陰影。

葉限站起來,發現坐在角落裏的那對男女還沒有走,不是沒有這樣的客人,點一杯咖啡就能坐在店裏一整天,真讓人忍不住猜測他們到底在以什麽作為生活來源。或者說,每天經過店裏的人們,到底都要去往哪裏?又會遇到些什麽呢?

葉限沉思着轉過臉,卻又被擋在身旁的清潔小妹吓了一跳。她不由得無奈地說:“別發呆,被老板抓住的話,會被罵很慘。”

說起來,這女孩到底叫什麽來着?為什麽一點關于姓名的印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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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皇甫鎮龍停下腳步。

這片空地是他不久前發現的好地方,在一棟爛尾樓的前面,更前方則是一條車流量很大的馬路,通往葉限打工的茶飲店對面的地下通道。

因為這裏沒有居民,就算唱得再擾民也不會有汽車為了這種事,刻意在車流中停下來,皇甫鎮龍對這裏還算滿意,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什麽聽衆。

拿出吉他,皇甫鎮龍今天打算改一改風格,練習以前從沒試過的深情款款的情歌。皇甫鎮龍一邊調音一邊思忖着:他素來以搖滾歌手自稱,最擅長扯着嗓子大唱大跳,現在想要嘗試改變風格,不知道他的三百萬歌迷會不會為此心碎呢?

對不起,我的粉絲們。

誠懇地對着并不存在的三百萬粉絲們鞠躬道歉後,自以為是的少年彈出柔和的音調。一連串的音調在風中飄飄搖搖,而這時,脫離馬路的失控出租車沖了過來。

瞳孔猛地縮緊,當皇甫鎮龍發現迎面而來的出租車時,一切都好像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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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同居人正遭受危險,葉限瞪大了眼睛,錯愕中帶着一絲茫然。

發生……什麽了?

剛才,她的脖子猛地一涼,然後一道傷口穿過脖子,連貫了兩只耳朵的耳根。

大量的鮮血随即湧出,但葉限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只是本能地低下頭想要看看胸口冰冷的感覺從何而來,為何而生。

下一秒,她的腦袋掉了下來,砸在咖啡機上,在地面上滾了兩圈後停了下來,大大的眼睛無法瞑目地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沾着從她的斷頸處噴出的鮮血。

——什麽啊——

難以理解的突發狀況讓店裏的客人全部愣了愣,然後,驚叫聲爆發了。

離大門最近的客人,似乎是個中學生,他見情況不妙,立刻抓起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果斷地向門外沖去,然而剛剛跑到門前,一道冷光刺入他的肩膀,他的身體被推得向前一沖,狠狠地被一把餐刀釘在了那扇鋼化玻璃制作的門上。

0578放下手。

在年輕人跑向大門的時候,她以極快的速度以手為支撐翻過吧臺,另一只手丢出了餐刀,現在她站在店的中心,一臉漠然地看着室內瞬間噤若寒蟬的人們。另一把餐刀在她的指尖飛舞着,好像在尋找下一個目标。

原本呆滞的神情一掃而空,她緊緊地抿着嘴唇,目光中帶着對目的志在必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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