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呦~

上樓梯的時候,林勝梅打了一個寒噤。

她能感覺到,她莫名地能夠感覺到,她離火越來越近了。

她最厭惡的東西就是火。

在火焰中,黑色的背叛,紅色的燃燒,有什麽人在看着她,沒有同情,沒有痛苦,沒有反

省,沒有歉意。

那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每個午夜夢回都讓她淚流不止的回憶。

那是一場黑色的回憶:

“失敗了。”男孩面孔冷峻:“你最好……”

騙子!

“改名換姓……”

騙子!

“再也不要……”

騙子!

“沒有名字它就不會……”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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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交給我……”

騙子!

都是你的錯!

把他還給我!

都是因為你!

你到底是誰?

求求你滾開!

都是你的錯!

你的錯!!!

被紛亂的記憶碎片壓倒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淹沒了林勝梅的感官,這場回憶讓她想吐,而下一秒,她真的被腳下的臺階絆了一跤,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她張大嘴巴嘔吐着,一口黑水結結實實地砸在臺階上。

走在她前面的蔣志濤像兔子一樣往上跳了一個臺階:“噫,好惡心。”

林勝梅昂起頭,像是有什麽東西壓着她的脖子,将她的腦袋向後方撇着,後腦勺都要觸到後背了。她褐色的眼珠裏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一道黑影:

一個男孩。

他站在火中。

他的個子不高,臉上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只能确定他沒有表情。

這就是在房間裏威脅她殺掉蔣志濤的怪物化身。

怪物化身正對她露出獰笑,可怕的、惡心的、只有最邪惡肮髒的東西才能露出這樣變态的笑容:

好久不見。

等你們很久了。

歡迎你們再度進入我的地盤。

歡迎你們。

不會再讓你們逃走了。

這一次——我一定要殺掉你們。

一股黑水再度從林勝梅的口中湧出,順着嘴角滑下來,她的眼珠用力朝向翻着,翻到眼角都要裂開,只留下剩餘的眼白,眼角周圍爆出了青筋,一道道泛着紅色的血絲布滿她的臉。

她帶着這扭曲的表情站起來,像是被操縱的玩偶扭曲着自己的身體,她的頭回歸了正常位置,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不正常。

“你怎麽了?抽風?”蔣志濤話音未落,林勝梅從口袋裏抽出了水果刀。

刀子在她的手裏變成了另外一種道具,被這黑色的液體凝固着,組成了一把長刀,她掄起黑色的長刀朝蔣志濤的腹部刺去,帶着尖銳地嚎叫猙獰地笑容:“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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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樓下的聲音,龍冰帶頭沖了出去,唐穎和皇甫鎮龍跟着他。

三個人跑到臺階最頂端,下方已經亂作一團,在黑暗中隐約能夠看見輪廓:一個掄着長刀的女人被另一個男子壓制着,而第三個人昏倒在地上。

龍冰抛起打火機,一道火焰在房間上空炸開,印出了下方正在争鬥的男女的臉,他深吸一口氣,一步一個臺階地走了下去,唐穎和皇甫鎮龍對視一眼,他們本能地覺得龍冰的神情很不對勁,但還是跟着他走下去。

那掄着長刀的女子看見龍冰後,神情更為激動,瘋狂地想要掙脫開男子的控制,對方如鐵鉗般的手掌牢牢地卡着她的身體,制止她的行動,讓她無法掙脫。

龍冰在他們上方三個臺階處停下來。

用來照明的火焰映着他們的眼睛。

女子漸漸平靜下來,表情依然猙獰着,不懷好意地目光盯着他的臉。

這是一場重聚。

一場跨越了二十年的重聚。

龍冰看着那個男子,薄唇緊緊地抿起,眼中閃爍着火光的虛像,臉上毫無表情。

他長大了。

原來靈魂也能成長嗎?

男子很快對上了龍冰的視線。扯了扯衣領後,男子露出緊張的微笑,一張記憶中不愛說話的、外表怯懦的、清秀的男孩面孔和他的臉重合起來。

“我等你很久了。”他腼腆地說,唯恐被對方反駁一般。

“讓你久等了。”龍冰勾起嘴角,這句聽上去很謙卑的話出自他的嘴裏,加上他此刻正經的神情,怎麽聽怎麽看都有種違和,畢竟長大後的他最常說的應該是油腔滑調地玩笑。

當然,這還是因為龍冰從來不說這句話,會說這句話的是站在他對面的舊友。

龍冰只是從記憶裏把這句話照搬出來而已。

等待的變成了被等待的。

被等待的變成了等待的。

然而他們之間的變化并不僅僅如此而已。

還有隐藏的詞語沒有說出來,但他們都清楚。

我等你很久了,傲天。

讓你久等了,麥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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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婷蹲在地上嘔吐。

一路上,傲天牽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狂奔,不時地抛出火焰,他們沖出了煙火滾滾的花園,洋樓在他們背後如同一個正在痛苦中掙紮的人,扭曲着慘叫着,發出驚天動地地巨響。

這是因為裏面的怪物正在被一個靈魂封印。

以他們最好的朋友的生命為代價。

剛剛跑出了花園的危險區,來到了安全的土地上,傲天松開手,與此同時,林婷雙腳一軟,蹲在地面上不停地嘔吐起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她擡起沾滿淚水的臉頰,歇斯底裏地尖叫。

她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但這畢竟是活生生地發生了,她覺得這是那麽不可思議。

傲天收起了聚攏在手上的火焰,一個打火機攥緊在他的手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失去朋友的痛苦,一條人命消失的悔恨,任務失敗的自責……什麽都沒有,毫無感覺。

他沒有回答林婷的話,依然直直地伫立着,林婷無端覺得此刻的他正居高臨下,如看蝼蟻一般看着她,這讓林婷心中更加憤恨,她站起來,揪住傲天的衣領,怒吼:“麥睿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你在幹什麽?!”

在傲天稚嫩的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他的反應冷漠到完全不似一個兒童:“失敗了。”

“什麽?”林婷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你最好改名換姓。”

“什麽意思?”

“沒有名字,怪物就不會找上你,這也是我為什麽用假名接近你們的原因。我不會有事,因為連麥睿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名字。”

“你在說什麽啊?!”

“但是可能已經來不及了,麥睿知道你的名字,所以你的名字已經被怪物抓在手裏了。”

“閉嘴好嗎?!”

“但是沒關系,麥睿的靈魂變成了封印,封印住了怪物,所以你暫時是平安的。”

“……”

“所以,改掉你的名字,才有可能從怪物的掌控中躲開幾年——甚至幾十年,直到麥睿的靈魂随着時間漸漸變弱。”

不管林婷怎麽憤怒地質問、痛哭着呼喊、用指甲抓着傲天的臉頰,或者将他打倒在地,傲天都只是用機械地,冰冷地聲音重複着這些話。

這是為林婷拖延時間的唯一的辦法。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感情,仿佛這就僅僅是一場失敗的利用而已。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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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睿死了,就在傲天和林婷的眼前,他自願投身怪物的嘴裏,被活生生吃掉,因為痛苦而克制不住地慘叫聲一直持續到他屍骨無存。

只剩靈魂時,他歪着腦袋露出一個怯生生地,歉疚地笑意,因為覺得他的慘叫聲吓倒了他的朋友們。

畢竟他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這種痛苦連成年人都無法忍受,又怎麽能強求他不吭一聲?

然後他的靈魂形成了金色的鎖鏈,強大而耀眼,捆住了怪物,整個房子開始變形,怪物被它分成幾個部分,強行地向牆壁裏、天花板裏、地板裏壓制下去。

就在林婷發愣時,傲天拖着她向外面沖去……

麥睿就這樣消失了。

他的父母在鬧了一段時間後,到底還是停息了下來,說到底,失去的不過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孩子。

傲天自從那天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學校裏。

結果受到這一切痛苦影響的似乎只有林婷。

這一幕變成了一場噩夢纏繞着她,時間久了,她真的把這當做一場噩夢,她不認識什麽麥睿,不認識什麽傲天,這就是一場蹩腳的噩夢。

林婷很快改掉了名字,把“林婷”改成了“林勝梅”,這其實是姥姥的名字,聽起來很俗氣,并不比“林婷”這個爛大街的名字好多少,母親對她想要改名的想法不以為然,但到底在她百般糾纏下還是這麽做了。

林婷,哦不,已經是林勝梅了。

第一次,她打心底裏感謝母親。

時過這麽多年,她上了高中,上了大學,上了班,她和朋友聚會,相親,和母親出去旅游。她再也沒有回顧過這段黑暗的記憶。

直到麥睿的靈魂變弱,怪物的化身再度找到她,附在她身上,将她扯入這場戰鬥中。

他們再度在鬼屋中重聚。

林勝梅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女人。那時不願意留長的頭發不但留長了,還染了顏色;那時她以為自己絕對不能穿的高跟鞋,現在她每天都要穿上才能去上班;那時她追不上的潮流,聽不懂的話題,學不會的化妝,現在全部都掌握在心中。她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經歷普通的日常生活。

在小吃街上行走時,她甚至都沒有認出龍冰就是她童年陰影的罪魁禍首。

畢竟是這麽多年前的事情了,又沒有一點真實感。

如果不是怪物化身找到了她,她會真的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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