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更新時間:2017-04-02 18:00:03 字數:3503

“纖櫻,你又準備了什麽禮物呢?”肅太妃好一陣掃興,轉身道。

不只肅太妃,在座諸位多少都有些掃興,喬雨珂方才還笑意盈盈,此刻花容已經微斂,眼中滿是困惑。

對于一個失智的人來說,何事會讓她高興,的确教人困惑。

蘇品墨再度看向周冬痕,他雖然也希望母親早點兒康複,但方才喬雨珂未達目的,倒也讓他暫時安了心。

“妾身沒準備什麽特別的,”周冬痕道,“只想送一盆牡丹賀壽。”

“牡丹?”肅太妃詫異,“此時已是隆冬,哪裏來的牡丹呢?”

“這牡丹是從江南運來的,”她恭敬回道,“是我師父親手培植的。師父家住饒山溪地,那兒四季如春,牡丹在運輸途中以棉罩籠住,施以溫泉之水,才不至于被凍壞,反而越發鮮活了。”

“原來如此,”肅太妃聽得入迷,方才的失望一掃而空,“那快快擡上來,讓哀家開開眼。”

周冬痕比了個手勢,宮女立即捧着花盆上來,直端到蘇夫人的面前。

“哎呀,竟是綠色的!”肅太妃驚奇叫道,“哀家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見過綠色的牡丹呢!”

四下皆是驚嘆的目光,喬雨珂眼裏似要射出毒火來,嫉妒至極。

蘇品墨上前,微微笑道:“是啊,晚輩也沒見過,這倒是件希罕物。”

他輕輕用指尖碰了周冬痕一下,像在給她獎勵,神情難掩驕傲。

周冬痕側陣,與他四目稍稍相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牡丹——牡丹——”蘇夫人不知何時抛下柚子,直撲到花盆邊,反應激動,腳步微顫,眼神居然清明了不少。

“枝上綠牡丹,風拂楊柳堤。人間正春意,你我卻別離。”周冬痕突然輕吟。

“你怎麽……”蘇夫人猛地看向她,“怎麽會知道這首詩?”

“婆母也聽過這首詩?”她故作驚訝地道,“這是我師父常叨念的。”

“你師父……你師父是誰?”蘇夫人追問。

“我師父姓曲,”周冬痕回道,“婆母,您認識姓曲的嗎?”

“曲……曲郎?”蘇夫人顫聲道,“真是他嗎?他……親手種了這綠牡丹,讓你帶給我嗎?”

“娘!”一旁的蘇品墨再也忍不住,幾乎要落下淚來,“您總算說話了……已經好久,您沒說過一整句話了……”

的确,蘇夫人一直癡癡傻傻的,似這等條理清楚的話語,何曾說過?而且,還說了不只一句。

“品墨,”蘇夫人回頭看着兒子,又看看這輝煌的宮闕,如大夢初醒,“我怎麽了?這是在哪裏?是……宮裏嗎?”

她居然能認出是宮裏,實在可謂神跡。原來,一盆牡丹,藥力如此之大,或者說,不是花兒的緣故,而是那個種花的人。

周冬痕猜的沒錯,蘇夫人與師父之間,定有一段緣分。蘇品煙是不可能再複生了,但是師父還在,這世上,終有一人可以寬慰蘇夫人閉塞的心。

這一局,她賭贏了。

周冬痕看着鏡中的自己,仿佛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這幾天,因為心中歡喜,眼睛裏有了神采,整張臉有如生了一層明亮的月華,就算五官本來不算太美,也顯着楚楚動人。

“少奶奶,”丫鬟小萍一邊替她梳妝,一邊笑道,“昨兒個我聽少爺身邊的小厮說,少爺打算年後就帶少奶奶回沁州,大擺三天盛宴,讓少奶奶正式入門呢。”

如今,下人們都聽到風聲,改口叫她少奶奶,去掉了那個“姨”字,仿佛她已扶了正。

自從那日周冬痕勝出之後,喬雨珂倒是信守承諾,據說已經寫信給父親,主動提出要跟蘇品墨仳離。只等收回了婚帖、切割了財産,她便是蘇府名正言順的新女主人了。

這一切,就像一個美妙的夢,在期盼中姍姍來遲,卻終究化為現實,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說真的,走到這一步,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就像騎在馬上,任由馬蹄飛奔,手裏卻沒有缰繩,走到哪裏、停在哪裏,完全不由她自主。

她亦知道,自己與蘇品墨最大的鴻溝在于那個遲早要面對的秘密,她實在不知如何對他啓齒……也不知,他明了真相之後,會是何種反應。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或許這個秘密可以一世隐瞞下去,就讓他倆被夢幻的甜美包裹,永遠不要醒來。

然而,上天會格外開恩嗎?有因必有果、有怨必有報,她不相信自己會永遠這麽好運。

“少奶奶今天打算到哪兒逛去?不用奴婢跟着嗎?”小萍好奇道。

對于京城,她熟得不能再熟,平日若沒和二姊一起,便會出外晃晃。

“不必了,爺要是回來問起,就說我到首飾鋪子裏逛逛,晚膳前一定回來。”周冬痕笑着回答。

其實,她是約了喬雨珂,不,應該說,是喬雨珂約了她。

喬雨珂說不日就要提早返回沁州了,臨行前要見她一面,其實她早就料到了。

誰也沒奢望她會這樣老老實實退出他們的世界,憑她的性子,就算要走了,也還會折騰出一番風雨吧?

只是,不知會搞什麽鬼。

周冬痕叫小厮備了車,獨自出了門,來到約好的地方。

這座茶樓,十分清雅,也沒多少客人。喬雨珂早已訂好了包廂,周冬痕比她早到一步,打了簾子便進去坐下。

這包廂仔細一看,竟與隔壁那間是相鄰的,中間只隔着一座屏風。周冬痕有些詫異,倒不知喬雨珂為何要挑這樣的一個地方。若有什麽話要對她講,這樣豈是不太方便?

但很快的,她便明白了。

喬雨珂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還有蘇品墨。他倆一來便在隔壁坐下,很顯然的,蘇品墨并不知有她的存在。

呵,原來如此,是故意激她吃醋嗎?臨別在即,蘇品墨念在兒時的分上,再怎麽也會表現出對喬雨珂的不舍,想來喬雨珂就是希望這份不舍能落在她眼裏,讓她不痛快吧?

周冬痕不由得笑了,了解了喬雨珂的意圖,她倒不在意了,只鎮定飲着茶,索性聽聽他倆在隔壁說些什麽。

“時候還早,”喬雨珂說道,“品墨哥哥,你也不必着急,能趕上回去用晚膳的。”

“我何曾着急?”蘇品墨微笑,“雨珂妹妹,既然有話,就盡管講。你我這一別,或許今後不能常見了……”

兩人為夫妻時,何曾如此客氣過?現下倒是哥哥妹妹地叫喚着,稱呼親切了不少,可語氣也疏遠了不少。

“我願賭服輸,絕不食言。你母親她老人家最近神志清明了不少,的确也教人欣慰。”

“多謝關懷,其實這些年來,你對我母親一直十分照顧,收集了好些名貴藥材供她醫治,我早該謝你的。”

“你也待我一向甚好啊,”喬雨珂嬌笑道,“記得小時候,一塊兒偷跑出去踏春,我嚷着要街邊的美人風筝,你身上沒錢,就拿了家傳玉佩去換……這件事,我一直記得。”

原來,他們有如此可貴的回憶,聽來實在教人羨慕。上天不是沒有賜給他倆緣分,只是,緣在眼前,不曾珍惜罷了。

想來,只剩嘆息。

“品墨哥哥,臨別在即,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你為好。”她忽然提道。

“你說。”蘇品墨有些疑惑地挑眉。

“纖櫻姑娘的師父姓曲,住在饒山溪地,是吧?”喬雨珂仿佛再次确認道。

怎麽忽然提起她師父來了?周冬痕身子一繃。

“沒錯,怎麽了?”他凝眸正色。

“聽說,這位曲先生與你母親年輕時,有過一段情緣,後來游跡江湖,頗通些醫術,人稱‘雲颠聖手’。他有兩名女弟子,一位是異域女子,名喚踏莎,另一位……”她頓了一頓,“總之,沒有喚作纖櫻的姑娘。”

“纖櫻未必是她的本名。”蘇品墨淡笑。

“她如今是你的妻子,你卻不知她本名,品墨哥哥,你不覺得此事詭異嗎?”喬雨珂挑眉煽動。

“你可是打聽到了什麽?”他警覺道。

“品墨哥哥,只怕我說出來,你會承受不住。”她故意賣着關子。

“你說吧。”他雖然神色依舊鎮定,但身形已不似方才那般惬意。

“曲先生的另一位女弟子,是前任周丞相家的三小姐,名喚周冬痕——”喬雨珂終于揭周冬痕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她萬萬沒想到,喬雨珂竟在這個時候挖出了所有,致命的一擊永遠在出其不意的時刻。

她感到四周空氣霎時凝結冰冷,有什麽如刀鋒一般劃過她的心尖,仿佛聽見了湖上冰裂的聲音。

隔着屏風,她能隐約看到蘇品墨,此刻的他是一道朦胧的淡影,就像每次美夢将醒時,她看到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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