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靈星佑我

“廣漢郡,京陵臺?”

百裏疏注視着泛黃紙頁上的一處筆記,筆記的主人似乎只是随性而起,用潦草的文字,随意地寫了幾句:地脈交接之處,雲氣水運彙合之地,有卧龍,乘風可飛也。

字行下邊是廣漢郡的河流分布圖。潢河自西北朝東南橫貫,分左二右三五個分支,中途從崇山峻嶺而出,經中部湘潭谷地,彙集成湖。從位置上來看,廣漢郡城中部的取代青冥塔建造的樓臺應該就坐落在這裏。

賀州點了點頭。

“原本在這裏将建立一座青冥塔,但那時候靈脈不穩,無法支撐青冥塔的運行。所以關嶺就提出了參照周天星宿和諸地水勢建成一座新的塔來為飛舟往來提供定向。也就是後來的青冥塔勾連的原型。”

青冥塔,這種在萬仙紀元結束後,人們追尋上古仙人力量,模仿古法運行創造出來的陣法運行中心。在青冥塔建成後的許多年,各地青冥塔之間的連接靠着守塔大能維持,因此存在極強的不穩定性。

這種不穩定性一方面存在于陣法本身,一方面也是來源于守塔大能。

在青冥塔未勾連合一之前,守塔大能因為私人恩怨幹擾青冥塔的運行時有發生。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太上宗和禦獸宗起摩擦的時候,太上宗鎮守青冥塔的大能擾亂陣法運行,使其與周天星宿運轉相違,從而使禦獸宗的飛舟迷失方向,誤入禁地。

發現此事後,禦獸宗以牙還牙,雙方各自使出全身解數幹擾青冥塔的運行,

那段時間,十二王朝境內的飛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

眼看着事态就要朝着一個無法阻止的方向發展,原本做岸上觀的其餘宗門不得不插手此事,經過漫長的商談,最後簽訂了一系列的契約,方才止住了事情的進一步惡化。在此之後,各大宗門的人,衆多陣法師都在積極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

沒想到最後提出可行辦法的,不是宗門的大能,也不是修為精深的陣法師,而是一位毫無真氣不懂修行的俗世匠人。

金唐人,關嶺。

“京陵臺原本是依據關嶺設想建立起來的第一座新的青冥塔。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這次嘗試失敗了。”賀州一邊回憶一邊講述,百裏疏看得沒有錯,他并不是對這種雜七雜八的瑣事十分上心的人,眼下講出來的這些也不過是在百裏疏接了任務後才去了解的。

然而賀州并不知道,對于這些瑣碎的往事,百裏疏其實知道得比他更清楚。

關嶺提出建新青冥塔時,支持他的人其實很少,修仙界的人絕大多數都對于他提出來的周天星宿與水勢地脈結合的說法不屑一顧。他的設想能夠進行嘗試其實得力于兩個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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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是當時的金唐皇帝,一位是當時的九玄門掌門。

前者支持關嶺的嘗試還算可以理解,但九玄掌門竟然會相信一個凡人就有點出人意料了。百裏疏翻閱過藏書閣中的數份前人留下的筆記,知道些許原因。

關嶺祖籍奉州,在主持修建金唐皇家庭院之後備受當時的金唐高宗所欣賞,特準其衣錦還鄉。關嶺衣錦還鄉的時候,正是九玄掌門勘破“是非”一劫流連世俗的時候,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兩人偶然相遇,最終結為知己。

後來,在關嶺提出設想後,也是九玄掌門第一個支持他的設想,并且遣玄淵,玄霄兩峰數百內門弟子前往相助。

廣漢郡的嘗試失敗之後,也正是因為九玄掌門的支持關嶺的嘗試才得以繼續。

後九玄掌門飛升離去,關嶺嘆“此世再無知己”便下落不明,蹤跡全無。

諸多瑣碎之事掠過腦海,百裏疏臉上卻是聲色不動,他靜靜地看着賀州,等待他接下來的要說的話。

賀州本來想要習慣性嘲諷一句,九玄大師兄肯定不屑于知道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總是高高在上的青年靜靜地注視着自己,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一雙深黑的眸子中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嘲諷突然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賀州移開目光,口吻不是很好,硬邦邦地道:“所以,京陵臺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見鬼的俗世蓬萊,說是葬魂臺也差不多。第一次将周天星宿和水勢地脈結合失敗影響了那地方的靈氣運轉,從那時候起,廣漢郡沒人能夠突破到返虛境。”

言外之意,沈長歌說的什麽因為有人入魔所以才導致京陵臺成為活人禁入之地根本就只是表面上的幌子。

顯然,賀州突然前來說了這麽長一段話是來告訴他關于取回《三玄皇圖》的重要消息。毫無疑問,從賀州口中說出的這些事都是被人刻意隐去的隐秘內幕。如果不是動用身為九玄大師兄身份進入九玄藏書閣主閣,百裏疏也不一定能知道。

賀州所說雖百裏疏早已經知曉,但他帶來的這份圖冊卻正好是百裏疏所需的。

“多謝。”

百裏疏合上圖卷,微微颔首,輕聲道。

賀州冷冷地哼了一聲,站起身:“你救了我一次,扯平了。”

看着賀州大踏步離去的身影,百裏疏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擺在對面一口未動的茶,若有所思地屈指輕輕扣着桌面。

話說起來是“扯平”。

但……

這種涉及隐秘的古老圖冊總不可能是遇到霧鸷後立刻找到的吧?

百裏疏收起泛黃的圖冊,直起身。站起來的時候,他低低地咳嗽了數聲,唇邊帶起了絲絲不正常的殷紅。賀州并沒有發現,坐得筆直,神色不變的百裏疏其實一直在強行壓制自己的傷勢。

他拭去強壓着沒咳出的血跡,毫無血色的唇邊掠過一絲極淡,淡得幾乎沒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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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霧鸷對戰的時候,飛舟本身也受到了一些損傷,因此不得不改變計劃,先行在最近的并州屬郡雁門郡停歇,請煉器師修複青羽光舟之後再繼續前行。

雁門郡在等級上化為郡,但就規模上而言,其實也就與稍大一些的縣城差不多。之所以能被劃定為郡,是因為它據守狹隘之地。郡城之內沒有容許飛舟停駐的地方,所以往來的飛舟多在離雁門郡還有一些距離的曠野中降下。

城郭東南門。

離郭牆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百裏疏将青羽光舟降了下來。

光舟落地,九玄弟子一一走了出來。在這段時間待在各自房間中養傷的諸位核心弟子也下了飛舟。

沈長歌被風刃割出的傷已經愈合了,套着件天藍袖口有雲紋的長袍,依舊一副翩翩風流公子的樣子。丢了雙刀的厲歆氣息越發陰冷,神色陰翳地走下飛舟。秦九還是那副浪蕩不修邊幅的樣子,楚之遠跟在他身後抱着自己的劍皺着眉。

君晚白換了一件完好的藏青色長袍繃着張英氣勃勃的臉大踏步地走到玄霜峰弟子面前。緊随着走下來的是冷着臉仿佛随時可能拔刀砍人的賀州。

除了氣色差些,幾位核心弟子看上去都和平時差不多。

百裏疏依舊是最後一個下來的,披了一件銀絲描邊的白色大氅,瘦削的身形籠在大氅之下。目光掠一掃,他收起了青羽光舟。

“走吧。”

百裏疏徑直走向較城門低矮一些的郭門。白色的大氅邊擺翻卷,猶如冬日翻飛落下的雪。

一衆人也不多話,跟上百裏疏的步伐。秦九不緊不慢地掉在隊伍後面。他一手靠在腦後,一手晃着不離身的酒壺。透過人群,秦九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百裏疏,突然想起曾經在山頂的那一面。

那時候百裏疏站在漫天的飛雪中,也像此時一樣,如同畏寒的凡人披着一樣差不多的大氅。

經過負郭之田的時候,百裏疏他們恰好看見一座靈星祠,衣葛褐的老農們虔誠地下拜。

“靈星佑我,歲歲豐收。

靈星佑我,歲歲安康。”

所謂的靈星是這陳國北境曾經一位愛民如此親身農耕的知州。後來這位知州病逝的時候,并州百姓為他立祠,久而久之,被傳為保佑農業的靈星神。粗啞的念誦一遍又一遍回響,膚色黝黑的老漢們跪下重重地叩首,念一遍叩一次。

見到這一幕的九玄弟子大多不在意地嗤笑一聲。

沈長歌微微停下腳步,仔細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祠廟。

一旁的乾脈師弟問他是否有什麽異樣的時候,沈長歌微微一笑,一搖扇子,不在意地道:“無他,只是覺得一位普普通通的世俗官吏也能算得上神?”

“九玄乾脈首席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九玄弟子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道輕快的聲音響起,似遠似近。

“不過,對于這靈星祠,沈首席卻是有所不知。”

聽到這道聲音,沈長歌的臉色微微冷了下來,他擡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一個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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