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急轉直下(一)

杏貞完全沒有意識到麗貴人懷孕這件事對于自己的影響有多大,在大年初一,一覺睡醒之後,模模糊糊地聽到安茜悄悄地對着自己說,進宮到乾清宮參加新年賜宴大王公大臣們送到永和宮的禮都已然堆滿了永和宮的正殿,永和宮前頭車水馬龍,宛如集市般熱鬧的時候,杏貞還是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有滋有味地吃着燕窩粥,全然沒有放在心上,還煞有其事地給儲秀宮上下封新年的吉祥錢,看到唐五福和一幹太監宮女沒有半分喜氣的磕頭行禮,杏貞才拉下了臉,本來極好的心情被這些膽怯如鼠的人氣壞了,氣打不出一氣來,拍着茶幾子喝道:“大過年的給我擺什麽臉子!我自然是知道這件事了!無妨的,咱們自己不能亂!另外,除非必要的差事,永和宮一概不許去!若是什麽吃的用的穿的除了我陪着太醫送過去外,你們也一概不許送。知道了嗎?”唐五福等連連諾諾,磕頭謝罪退下了。

在清朝,形成這樣的定制,元旦早晨天亮前,王公大臣們早早就要在午門外集合。大約六七點鐘,在禮部官員引導下,文武百官進入宮門,在太和殿外,按着品級,東西各站十八排。皇帝禦臨太和殿,舉行朝賀儀式。接下來,還要在太和殿舉行大型宴會,皇帝與王公百官共賀新春佳節,這叫太和殿筵宴。太和殿筵宴舉行時,王公大臣均穿朝服,按官職品級排立。吉時一到,午門上鐘鼓齊鳴,皇家樂隊奏響中和韶樂。皇帝在樂曲聲中就座後,王公大臣進行叩拜。接下來,是十分繁缛的進茶、進酒、進餐儀式。皇帝和群臣們一邊吃喝,一邊欣賞着歌舞音樂,有時還有邊疆地區少數民族的雜技表演。最後,在樂曲聲中,群臣行一跪三叩禮,皇帝起身回宮,王公大臣們再依次退出。

不過這些事都是外朝的事兒,和自己這個葉赫那拉氏蘭嫔沒關系,橫豎自己的父親還沒混到太和殿筵宴的級別,自己也不能出席,要是能出席的話,自己估計要當上皇帝才行,不過今日那康慈皇太貴妃的親兒子——恭親王奕作為是皇帝從小長大的手足,必然是要站在群臣的前頭,恭賀皇帝萬歲的。不知道這個內宮的人稱之為“六爺”的人是什麽樣子的人……

這個時候已經是午後時分了,杏貞閑閑地喝完燕窩粥,又用了兩塊牛乳甜糕,覺得差不多飽了,用熱毛巾擦了擦嘴巴,看着安茜問道:“這個時候皇上在哪裏?”

“還在永和宮,永和宮裏頭傳了話出來,麗貴人頭疼地緊,皇上還在陪着麗貴人,楊慶喜已經把太和殿筵宴要穿的朝服從養心殿拿了出來送到永和宮裏了。”安茜回答着杏貞的問題,杏貞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嘿嘿冷笑。

若是大家都知道了麗貴人肚子裏懷的是個女兒,不曉得皇帝會有多失望,但是自己可以确定一點,那就是麗貴人估計會哭死了去吧。

用了午膳,杏貞和帆兒一起到了庫房裏頭挑選着準備賜家裏的年禮,唐五福在邊上一一介紹着:“這是上次皇上賞下的兩棵珊瑚樹,聽說是出自南海一個什麽叫曾母沙的地方,遠的緊,聽南邊的人來說,比天涯海角都還要遠上幾千裏。”那珊瑚樹晶瑩剔透,彷佛是火紅的火焰凝結成了樹,再暗含熱情地立在庫房裏頭,幽幽的發着溫熱的光芒,“還有那串東珠,原本是要妃以上的分位才能用的,皇上早早就賜給了娘娘您,可見娘娘您多被皇上器重,雖然這珠子不算大,難得是顆顆圓潤,光明柔和呢,還有那個錯金香爐,是康慈皇太貴妃娘娘給的,樣式雖然是老了些,但可是前明宣德年間鑄造的,底下還有款識呢,對了,自然還有上次皇上賜的兩把白玉如意了,這年頭羊脂白玉這麽完美無瑕的可是不少了,內務府的那些人倒是識相的很,巴巴地挑了這麽兩把最好的來!”

杏貞翻了翻手裏的單子,思索了一下,方才開口道:“外頭的娘家裏不太寬裕,這些用不到的金玉器件拿出去他們也沒地方用,況且都是內造的,拿出去若是被皇上知道,沒罪,我也要吃一頓排頭,把那邊的一袋子金裸子拿出來,還有各式頭面拿幾個回去給額娘和妹妹用用,對,就是那幾個翡翠發髻和翠玉的鳳釵,再拿一個蜂鬥蝶飛胸針兒,紅寶石戒指拿出來,給祥哥兒一個白玉牌子,讓他把玩把玩,對了帆兒,今天小廚房裏有什麽新鮮的水果糕點?”

帆兒回答道:“小廚房裏今天的牛乳發糕和驢打滾都是新做的,昨個南邊臺灣進貢的西瓜也還有一個。”

“把發糕和驢打滾每個都裝一盒起來,西瓜也裝起來,帆兒你和小夏子送出去。給額娘他們嘗嘗鮮,對了,五福,內務府的人怎麽說,西瓜一年進貢幾次?”

“回娘娘,臺灣的西瓜因是種植不易,所以都是每年的臘月進貢一次,趕着除夕和春節的賜宴用,別的時候都是沒了的。”

好吧,就是為了這個時代裏,難得冬天居然有的西瓜,日後也要全力保住臺灣島!

“我先回房打個盹,寫封信出去,帆兒你交給太太就好,等我睡醒了,安茜咱們出去逛逛。”

“娘娘,咱們去哪裏?”

“皇上都把禦花園的紅梅都賞給我了,我這主人怎麽能不去看看自己的財産?嘻嘻。”

杏貞毫無心肝地在禦花園看了會梅花,終于在趕到晚上的賜宴地方,到了乾清宮的時候覺得不對勁了,乾清宮裏雖然是服侍的宮人忙忙碌碌,可是中間皇帝的寶座空空蕩蕩的,康慈皇太貴妃已經打發人來和杏真說過,說自己個今日吃素齋,就不來參加初一的家宴了,可是這皇帝的金龍禦桌怎麽沒布置上菜,杏貞勃然大怒,這要是皇帝來了看着自己的桌子上沒擺着吃的,嫔妃們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這不是自己作死嗎?!轉過身子,用明亮尖銳的丹鳳眼盯着禦膳房并敬事房的幾個管事太監,冷聲說道:“你們幾個辦的好差事!這是怎麽回事?”

那幾個首領太監瑟瑟發抖,禦膳房的管事太監戰戰兢兢地壯着膽子回着蘭嫔:“回禀娘娘,皇上方才傳了口谕,今個麗貴人和皇上就在永和宮用筵宴,請各位小主們自個兒在乾清宮用膳即可,不必去永和宮伴駕了。”

杏貞啞然失笑,沒想到皇帝居然如此重視麗貴人的肚子,昨個不歇在養心殿,今個的家宴居然又和麗貴人去過二人世界了,真是荒唐的緊,杏貞略帶歉意地說道:“原來如此,是我錯怪你們了,切莫介意。”幾個太監連連低頭說着不敢,揮手叫太監們自己去做事,杏貞在位置上坐下,凝神靜氣的等着各宮嫔妃們的到來。

貞嫔和英嫔聯袂來到乾清宮,看着禦座上的異狀,詢問的眼神看着蘭嫔,杏貞大方一笑,将皇帝在永和宮陪着麗貴人用夜宴的事兒告訴了兩人,兩人面面相觑,正欲說些什麽,其餘的嫔妃也都到了,杏貞又說了一遍,大家的神色不一,雲貴人搶先憤憤的開口說道:“這成什麽事,昨個皇上也沒有獨自歇在養心殿!今個這合宮夜宴麗貴人又鬧幺蛾子,要皇上陪着她一個人在永和宮胡鬧,不成體統!”英嫔對着蘭嫔也開口說道:“娘娘如今你協理六宮,可不能放縱了這種風氣,什麽體統規矩都不顧了。”貞嫔雖然沒有說話,但卻也點點頭,一臉贊同之色。

叫我勸誡?杏貞心裏微微冷笑,我才沒那麽傻,到時候惹的鹹豐皇帝不高興,第一個發作的就是我,況且,我是最不講規矩,最會破壞規矩的人了,要是依着什麽祖宗家法,我哪裏還敢說什麽組織團練,火攻之策,幹涉外朝的軍國大事!

杏貞擺了擺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當大家款款坐定之後,杏貞方才慢慢開口:“這話你們自己留着對着皇上說,如今皇上一個子嗣膝下承歡的都沒有,麗貴人拔了頭籌,自然嬌貴着些,皇上再寵愛也不為過,橫豎咱們都是臣子,皇太貴妃也不在,也無妨,咱們且自己樂自己的就好,五福,叫內務府趕緊上戲上菜上雜耍!”

在神魔亂出的《姜子牙封神》戲的時候,英嫔借着喝了一口酒的空擋,偷偷的瞧了蘭嫔一眼,只見蘭嫔自得其樂地自斟自飲,看到外頭精彩的時候還忍不住拍手叫好,英嫔眼神閃了一下,沒想到這最得寵的蘭嫔居然表面上毫不在意,所無其事?這心胸也實在不小。

杏貞看到姜子牙揮着杏黃旗,一聲大喝,半空中就挂下來了手持紅纓槍的蓮花三太子哪吒,飄飄蕩蕩地挂在半空中,地上嗤嗤地起來了一層祥雲,看的自己目眩神迷,就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好!”

鹹豐二年十二月,太平軍攻不克湖北武漢三鎮,無奈随後順長江而下,連克江西多地,江西九江及安徽均告急。鹹豐三年初,朝廷任命兩江總督陸建瀛為欽差大臣,督率三千兵丁,增防江西及安徽,但在湖北武穴老鼠峽遭太平軍擊敗,陸建瀛僅率兩艘船、十七人逃往南京,九江告急了。

杏貞從唐五福那裏聽到了這個消息,默默地揮手叫着唐五福退下了,唐五福知道自家主子關心着外頭的事兒,所以凡是能打聽到的軍情大事都一一回來如實和杏貞禀報,等到唐五福退下了,杏貞默默地嘆了口氣。

從初一到十五,皇帝除了在養心殿批折子見大臣,或者是壽康宮給康慈皇太貴妃請安,除此之外,一步都沒離開永和宮,元宵節的家宴上,皇帝出現了一會,并對杏貞在初一夜宴時的話贊賞了一番,等到筵宴完畢,又擺駕去了永和宮,竟是留給杏貞說話的片刻時間都沒有,也不知道外頭軍機怎麽拟了應對之策,這也難怪,這天子的責任除了保天下太平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項就是綿延子嗣,繁衍皇家後代,皇帝如今二十二了,居然承歡膝下的一個都沒有,難怪會對着麗貴人分外優容,每日內務府的血燕雪蛤野山參流水般都送到永和宮去。

杏貞對于自己所知道的歷史有點懷疑了起來,歷史上的麗貴人是只生了一個女兒,但是自己來了這個時代,蝴蝶的翅膀就這麽小小輕輕的微微的一扇,要是和歷史的走向不一樣了,聽說宮裏積年的老嬷嬷看了麗貴人的肚子,都斷言說是個男胎,那要是被麗貴人搶了先,生下了阿哥,那自己就算再得寵,難道還能封皇後,然後名正言順地把手申到外朝去?說不定做成人彘的就該換成自己了。杏貞貓在炕上嘀咕了一會,這個時候該怎麽辦?要是下毒什麽的讓麗貴人流産那是愚蠢的行為,自己一個新入宮沒多久沒根基的嫔妃,還沒有貼心的太醫幫着自己掩飾,才不能做這麽愚蠢的事兒呢,橫豎嫔位上還有兩個人,她們自然也是急的,杏貞看着窗紙外面的日光慢慢暗了下去,天色卻依舊還是很亮,知道是又下雪了。

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能解決這件事,那就是趕緊懷孕趕緊生孩子!

鹹豐三年正月十六日,杏貞的母親富察氏攜了妹妹梅兒進宮朝見杏貞,杏貞還沒等到富察氏二人行禮完畢,就一手一個人趕緊拉起來,顧不得和富察氏寒暄,就只盯着梅兒上下端量起來,幾個月不見,妹妹梅兒像初春的柳條一般,蹭蹭蹭地拔高,已然和杏真自己差不多高了,和自己的爽朗從容不同,梅兒顯得是一種婉約溫和的風格,宛若梨花帶雨,芙蓉泣露。梅兒叫了一聲:“姐姐”,便握住了杏貞的手梗咽地不說話了,富察氏在旁雖然紅了眼,但是還是笑着開解說道:“這丫頭,看到娘娘歡喜的哭了呢。”

杏貞扶着母親,帶着她們到了西暖閣坐下,小朱子上了茶,梅兒坐在地上的圓凳上,富察氏和杏真坐在炕上,待到兩個人喝了一口茶,杏貞連忙焦急地開口問道:“家中如何,父親那邊怎麽樣?”

“家中一切安好,初一的時候娘娘您叫帆兒姑娘送了年禮出來,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祥哥兒若不是我攔着,能把半個西瓜都吃進肚子,娘娘父親那邊也好,除了略微忙些,倒也沒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按照臣妾的意思呢,最好能把娘娘父親從兩江調回來,這畢竟南方的逆賊可挨着安徽近着呢。”

“母親,您是不知道,這外頭的事兒我可是不好說話,我知道您要說什麽《戰武昌》那戲裏頭說的事,沒錯,西嫔娘娘指的就是我,但是我不敢染指外頭的人事,那可是皇上的忌諱,就等着日後什麽時候等皇上提起阿瑪的時候,我才好趁機說幾句話罷了,母親您放心,我日後自然會注意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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