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鄭雪敲門時周麗萍正在沙發上織毛衣看電視。
她穿着件黑色大衣,拎了個包,腳上一雙高跟鞋。
周麗萍看看鐘,下午三點。
“怎麽這個點兒回來?”
“有飯嗎?”
“沒有。”
“那你給我弄點兒啊,我還沒吃飯呢。”
“這都幾點了還沒吃飯,這麽大人了連飯也不知道吃……”
邊說邊去廚房給她做。
煮了碗煎蛋面。
她就坐在沙發上吃,連外套也不脫。
桌上有熱茶和水果,還有一包餅幹。
随手抓了兩片塞嘴裏,咬得咯嘣響。
“這餅幹還不錯。”
周麗萍納悶,哪來的餅幹,擡頭一看吓一跳。
“那是墩墩的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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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呸了幾聲也呸不幹淨,都咽下去了。
“你怎麽把狗糧放這兒啊?”
“喂起來方便。”
又拿起牛奶盒。
“這也是墩墩的。”
又放回去,看一眼周麗萍。
“這衣服也是給狗織的?”
周麗萍點頭。
“你怎麽對狗都比對我好。”
“我對你不好嗎,我還給你煮面吃。”
問她:“你怎麽換工作了?原來的地方不好幹?”
“臨時幹一幹還行,長期幹下去人就毀了。”
“那也不能這麽草率啊,新工作找着了麽?”
“找着呢。”
“要不你還是去考個什麽證吧,或者繼續讀書,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您可繞了我吧,幹什麽都行,打死也不能再學了。”
“怎麽就不能再學了?以前你小不懂事,不愛學情有可原,現在也算在社會上吸取教訓了,怎麽就不能靜下心來繼續學習?看看你哥……”
鄭雪皺眉:“還讓不讓我吃飯了?”
“……吃,你吃。”
不說了,繼續給狗織毛衣。
宋唐也放假了,陪姥姥坐在陽臺曬太陽逗貓。
齊玮收拾客廳。
問她:“晚上想吃啥?”
“吃餃子吧。”
親自動手和面。
不熟練。
齊玮問她:“怎麽突然對做飯感興趣了?”
姥姥:“做飯好,以後你和鄭雷在一塊兒不得自己做飯吃啊。”
指導:“少加點兒水。”
脖子癢,手一抹撲一把面粉。
姥姥笑:“像個花貓。”
突然調皮,往姥姥鼻子上也抹一把。
齊玮訓她,老太太不計較,陪着她笑。
晚上吃飯時宋學飛問她:“這學期課還多嗎?”
“不多,導師介紹了一單位,過完年就去。”
“舞蹈班的工作還幹着?”
“幹着,結了工資才能走。”
宋學飛誇:“不錯,長大了,都會掙錢了。”
都沒意見,鄭雷有意見,讓她把工作辭了。
才幹幾天,每天被人使喚來使喚去,還把小孩兒牙都磕掉了,付出了多少代價。還沒到頭呢,她才不願意辭。
知道他介意徐洋,每天按點兒視頻連線。
“我下班了,準備去吃飯。”
左拍右拍,沒別人。
吃完飯再連線:“我回宿舍了。”
又一路聊去宿舍。
有時候還碰上徐洋去接外甥,早就主動把他倆的事兒全盤托出。
徐洋也不介意。
笑:“我怎麽也沒想到你當初說的那個人是他。”
又笑:“他對我有敵意啊,還為以前的事兒呢?”
宋唐問他:“你有女朋友嗎?”
“交過幾個,分了。”
“還這麽不靠譜呢?”
“哪不靠譜了,我多體貼啊。”
又準備請她吃飯。
還沒說出口,宋唐手機響了,鄭雷打來的。
徐洋聳聳肩,撤了。
鄭雪在奔波倆星期後終于找到新工作,在一保險公司幹。
面試成功的當天買了涼菜和小酒,準備回去慶祝。
那會兒天已經很冷了,北風飕飕的刮,車堵的厲害,她在公交站等了半小時,坐了八個站,下車後走了一刻鐘,到家了。
開門後烏煙瘴氣,滿屋子煙氣往外蹿。狹小客廳坐了五六個人,有人正光着膀子喝啤酒,滿地煙頭,暖氣片上還有兩顆西紅柿。
有人招呼:“鄭雪回來了!”
她站門口沒往裏走。
第二個人招呼,也不動。
便有人站起來:“不早了沈濤,哥們兒先走了,下次再聚。”
沈濤留也沒留住。
都走了。
他坐那兒,還抽着煙,一張臉因為喝了酒漲紅着。
鄭雪仍然站在門口。
倆人互相沉默好一會兒。
“不進來?”
“散味兒。”
他猛的靠上沙發,閉着眼睛揉頭:“快進來幫我揉揉,頭疼!”
“你明天不上班了?”
“請假不就完了。”
她頓了頓,關了門走進去。
“也不能老請假。”
“多大個事兒啊,咱又不愁錢。”
“你爸掙的也是血汗錢。”
“誰叫我上學那會兒他不管,現在想彌補,就讓他補呗!”
又說:“還有啊,我說你多少次了,別在我兄弟面前給我臉色看,怎麽就記不住?”
“你把家搞成這樣還好意思說我。”
睜眼,眼珠都是紅的。
才想起來:“你今天幹嘛去了?”
“面試。
“面上了麽?”
“明天上班。”
“好事兒!得慶祝一下啊。”
東看西看,找不出什麽東西慶祝。
鄭雪把袋子擱茶幾上。
“你買上了啊?那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她把茶幾上的亂七八糟推到一邊,拿出小菜和啤酒。先開了啤酒,喝一口,再夾菜,挑來挑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門鈴忽然響了。
倆人誰也不去開門。
“準是誰落下東西了,媳婦兒你去開一下門!”
她又喝了兩口酒,去開門時吓了一跳。
周麗萍穿着棉衣拎着包,收拾得挺利落。
“剛去了以前的同事家,就在這附近,順道來你這兒看看。”
邊說邊往裏走。
走兩步,不走了。
被滿屋狼藉震懾住。
“誰啊?”
沈濤掀了眼皮努力看,看清楚了。
“阿姨來了!”
站起來,站不穩,又坐回去。
“不好意思阿姨,我跟幾個朋友喝了點兒酒,您進來坐!”
周麗萍看了看他。
又看着鄭雪:“你出來一下。”
鄭雪跟她出去。
就在樓道裏。
“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兩個人過得很好?”
“……今天他幾個朋友來了,平時不這樣。”
“上回你也是這麽說。”
“……”
“跟你說多了你不聽,看看你自己都折騰成什麽樣了,趕緊分手!”
“您甭管,我心裏有數。”
周麗萍急:“他究竟有什麽好?全身上下一無是處,到底哪點吸引你,讓你甘願這麽吃苦堕落也不放手?你就不能像你哥……”
“別提鄭雷!”
也沒了好臉色。
“他那麽好你找他去,別來管我,我天生就這樣。”
周麗萍也氣。
甩手走人了。
她在樓道站了很久,四周極靜,聲控燈滅了。還不動,就在黑暗裏站着,有人上樓驚動了聲控,燈亮起來時才又回去。
鄭雷從香港回來後不像以前忙了,當助教去了。
雖然代課少,但學生爆滿。
有圖他專業知識的,圖他不說廢話的性格,更多圖的是他的臉。
一堂離散數學來了不少女生,是不是蹭課聽他也不管。
講完後留作業,本專業學生長籲短嘆。
一說:“太難了。”
二說:“就是,還留作業呢,根本不會做。”
“有不懂的去辦公室問我。”
一女生:“留個微信吧老師,問起來方便。”
“辦公室在三樓右數第二間。”
“留個手機號也行啊。”
“每周二三下午兩點到五點半我都在。”
抄了書走了。
時值聖誕節,舞蹈班搞活動發糖,給宋唐也發一袋兒。
她揣上糖裹上圍巾和棉衣,準備去找鄭雷。
被徐洋攔下:“過節了,一起吃飯去?”
“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那也不妨礙吃飯啊。”
前臺一姑娘蹿出來。
“想吃什麽,我陪你去吧。”
他立即應:“好啊。”
宋唐白了他一眼。
路上和鄭雷聯系,鄭雷說忙,叫她先吃飯。
她去食堂吃的馄饨,走時打包了一份,拎着滾燙的食物上樓,去三樓右數第二間。
辦公室站着一姑娘,穿着長款羽絨服和短靴,面朝裏背對門。
“這個我還不懂,老師你再給我講講呀。”
撒起嬌了。
“課上都講過了。”
“那我不是沒聽懂嘛。”
“非本專業就別學了,沒意義。”
宋唐敲門,哐哐兩下。
“鄭老師,我能進來嗎?”
倆人齊擡頭。
她穿着連帽棉衣,頸上一條駝色圍巾,腿上一條運動褲,腳上一雙運動鞋。
“進。”
拎着飯盒走進去。
“給你帶的小馄饨,趁熱吃。”
打開來吃。
“你吃了嗎?”
“吃了。”
椅背上的外套歪了,伸手理正,再拿了桌上的水杯喝水。沒地兒坐,站那兒不動看着他。鄭雷沒明白,坐直了身體也看着她,還沒問出口,她忽然往他腿上坐了去。
猝不及防,他诶了兩聲。
“有人呢。”
聲音很低,但也沒讓她起來。
那女同學目瞪口呆,看鄭老師的臉一直紅到脖頸。
她也臉紅了,逃命似的跑出去,還帶上了門。
砰的一響。
宋唐起來,起不來了,被他摁住。
喂她馄饨,她歪頭躲過。
他自己吃,邊吃邊問:“吃醋了?”